“殿下這麼問,是什麼意思?”
見元鵬的臉色和語氣都突然轉變,原本容色已經恢復平和的玉壺眸光一顫。
像是突然間被人識破心中的陰謀詭計,即使她竭力隱藏,可眼角還是顯出了一絲緊張和無措。
而這一切,自然都被近在咫尺的元鵬給盡收眼底。
“我記得你和我說過,你在幼年時隨同父母一起到大周的都城想靠着經商爲生,做點小買賣,結果在途中遭遇天災以致父母雙亡,於是剩下你獨自一人在京城顛沛流離。後來,又陰差陽錯被人賣給一家大戶人家爲奴,直到數月前,你才因爲做錯事被趕了出來。而你無家可歸又思鄉心切,所以才用畢生積蓄買通守關的將領,讓她放你出關得以回到母國,結果後來你就在無竹崖下與我相遇,還捨命救了我。”
元鵬一面在玉壺周圍踱着步子,一面思索着將她之前告知自己的身世一一道出,隨後停下腳步走到玉壺面前,神情凜冽地眯起了雙眸。
“你當時就是這麼告訴我的,沒錯吧?”
“玉壺說的句句屬實,絕無沒有半點欺瞞殿下之意。”
玉壺刻意避開元鵬凌厲的目光,在抿了抿脣角之後,又再次跪了下來。
“之所以沒有告知殿下曾經爲太子所用一事,一來是因爲玉壺在太子面前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奴婢,甚至連這個主子的面都不曾見過幾回,加上後來還受他指使去陷害燕王妃,自覺心中有愧,所以纔不想提起。二來,自然也是害怕說出此事之後,會讓殿下對玉壺心存芥蒂,難免心生懷疑。僅此而已。”
玉壺的語氣很是誠懇真摯,讓人聽來確實感覺不到有什麼隱瞞和欺騙之意。
然而元鵬卻並沒有因爲她的這番解釋而有所釋懷,眼中仍舊疑雲密佈,泛着深邃的幽光。
“是嗎?”
只見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從玉壺身上收回視線,轉而落在了前方虛無的一點上。
“可是你我相識之時,我根本就還沒有決定要陪熹兒一同入周,自然更加不會想到之後會與太子合作。你又是如何料到,我會因爲太子而對你存有疑慮的?”
“我......”
玉壺聞言眉間一緊,一時間竟對元鵬的質問無言以對,剛動了動嘴脣,就聽元鵬繼續道。
“還有,現在想來,你在無竹崖救我一事也未免太過湊巧。我們非親非故,之前從未打過照面,你爲何會奮不顧身地撲出來救一個陌生人?”
“因爲我父母就是在無竹崖喪命的。”
聽聞元鵬這番話,玉壺的一雙晶眸突然間黯淡下來,失落而低沉地垂下了眼簾。
“當年我就這樣親眼看着他們死在我的眼前。他們爲了救我,將我壓在身下,結果自己卻被滾落的石頭砸中,再也沒能站起來。”
她的語氣雖然很平靜,但元鵬能感覺到,縱然她繼續故作堅韌,其實是在盡力壓抑。
不想讓這經過多年時光洗滌卻依舊無法磨滅的傷疤,暴露在他人面前。
這道傷疤清晰可見,清晰到能讓身邊的人也感同身受,一點也不像是假裝出來的。
“我知道無竹崖是回大楚的必經之路,但是那天我之所以會出現在那裡,也是爲了再臨故地悼念我那已故的雙親。卻不曾想到竟會如此湊巧,又再次重演了當年那場事故。而當我看到殿下遇險之時,就像看到了自己當年喪命於此的父母,可能我如此奮不顧身,只是爲了讓自己求得一個,兒時無能爲力的心理安慰吧?”
玉壺一字一句地說着,似在回憶,又像是在自責,眉宇間浮動着一抹沉重的陰霾。
“對不起,是我失言了。”
望着玉壺眼底深處那隱而不發的悲傷和淚光,元鵬收起眼中的嚴厲之色,柔聲地致以歉意。
“沒關係,都已經過去很久了,那時候我還太小,已經快連他們的樣子,都要記不清了。”
玉壺將溢出眼眶的傷痛斂入纖長的眉睫之下,擡起頭來自我安慰般勾起了一個苦澀的笑容。
“我知道你這些年獨身在外,顛沛流離,一定受了很多苦,雖然我不該在這個時候繼續揭你傷疤……”
不過話雖如此,元鵬到底還是個會憐香惜玉之人。
只見他說到此處,俯下身來拿出一方手帕遞給玉壺,躊躇片刻,雖然恢復了之前的肅然之色,但是語氣卻平和了些許。
“可是,既然你在很小的時候就已經離開故國來到大周,那你這身武功,又是何人所授?而且我記得很清楚,當時太子見到你的時候,也全然不知道你身懷武藝一事。”
他說着有些無奈地沉下一口氣,再次擡眼時,眼中溢滿了複雜的神采。
“玉壺,你救過我,我確實很感激你,也並非有意要針對於你。而是你的身上的疑點實在太多,讓我不得不有所戒備。正所謂疑人不用,這個道理,你應該明白。”
“玉壺明白。”
面對元鵬不依不饒的步步緊逼,玉壺緩緩擡起眼簾迎上元鵬深沉的眼眸,凝視片刻,突然鬆弛臉上緊繃和沉重之色。
像是終於下定決心一般,脣角顯出了一抹如釋重負的笑容。
“看來大王說的沒錯,衡王殿下心思細密,機智過人,絕非是那種輕易能糊弄之人。只不過我沒想到,這麼快就要坦誠一切。”
“什麼?你說父王?”
元鵬聞言很是詫異地睜大眼睛,絲毫沒有料到面前的玉壺,竟然會和楚王扯上關係。
在他心裡,玉壺身上雖然有諸多疑點,可至多也可能是自己仇敵派來潛伏在身邊的眼線。
無論怎麼想,都不應該和貴爲一國之君的楚王扯上任何聯繫。
也就這一瞬間,他突然覺得自己像是跌進了一個他人早就設計好的,巨大的陰謀和謎團之中。
怔了半晌,這纔有些情緒激動地湊近玉壺,在重重地沉下一口氣之後,聲色俱厲。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和父王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