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說着,蘇妍便就緩緩從病牀上坐了起來。
不知道她是剛剛醒,還是醒來已經有一段時間了,蒼白得幾乎沒什麼血色的臉龐上看着仍舊憔悴,連氣力也十分微弱……不過是一個極爲尋常的起身的動作,卻像是耗盡了她的體力。
靠在牀頭,蘇妍微喘了片刻,方纔緩緩擡眸,對上唐栩栩的眼睛。
目光直視,不閃不避。
毫無半分心虛。
唐栩栩剔着眉梢,凜眼看着她,淡漠道。
“你的事,我沒有興趣……也不想知道。”
聞言,蘇妍微微一怔,像是沒想到她會是這樣的反應,冷靜得出乎意料,跟她事先預想的場景很不一樣。
也不知道她是真的不在意,還只是裝作不在意?
微勾脣角,蘇妍沒有因爲唐栩栩冷淡的回絕就此緘默,而是緩緩擡起手臂,將雙手輕放在了被子上。
一隻手有意無意地輕撫着另一隻手的手腕,指尖若有似無地摩挲着戴在手腕上的那條月光石手鍊,笑着道。
“這麼說來,倒是你的那位朋友杜小姐……比你更介意我的存在。”
說這話的時候,蘇妍的動作幅度並不大,算不上有多刻意,彷彿只是習慣性地撫摸那條深受自己喜愛的手鍊一般。
但唐栩栩既不傻,也不瞎。
有心還是無意,她還是能看出來的。
尤其蘇妍特地將她叫來這裡,目的性如此之強,儼然就像是正室召見小三。
諷刺的是,明明她纔是白家明媒正娶的少奶奶,是白晏禮親自下跪求婚、攜手走近婚姻殿堂的妻子,是那個出現在他的戶口本上,同他有着法律效力的女人。
然而所有的這一切,全都比不過那個女人在白晏禮心中的分量。
甚至……比不過對方手腕上戴着的那條有着特殊含義的月光石手鍊。
現實便是如此荒誕而可笑。
垂下眼瞼,唐栩栩終於開口質問了一句,冷然道。
“你到底想說什麼?”
察覺到唐栩栩落在手鍊上的視線,蘇妍脣角的弧度不由加深了幾許。
“我承認,用這樣的方式請你過來,確實有些唐突……但這一開始並不是我的本意,是你的朋友杜小姐一直在暗中查探我,昨天晚上晏禮離開後,她突然闖了進來,二話不說就衝到牀邊,試圖搶走我手腕上戴着的這條手鍊……這一幕恰好被阿璟看到了,兩個人才會發生衝突……”
因爲身體虛弱的緣故,一口氣說了這麼一長段,蘇妍顯得有些體力不支。
頓了頓,方纔繼續開口。
“所以,爲了防止再發生類似的事件,我覺得有必要澄清一下事實,以免唐小姐和你的朋友繼續誤會下去。”
聽到這話,唐栩栩扯了下嘴角,反問道。
“你覺得我誤會了什麼?”
蘇妍眸光爍爍,語氣輕緩柔和,沒有一絲半毫的攻擊力,然而一字一句,卻比尖刀還要銳利傷人。
“我怕唐小姐誤會……晏禮娶你,是因爲他愛你。”
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彷彿沒有什麼殺傷力。
甚至沒有冷嘲熱諷的挑釁和頤指氣使的呼喝,溫柔得像是在勸誡自己的一個好友。
在話音落地的那一剎,唐栩栩卻只覺得渾身冰涼,像是被蝕骨的寒意凍住了全身的血液,心臟被一根長而尖銳的冰劍當場貫穿,冷得她的髮絲都在發顫。
不得不承認,蘇妍是一個很聰明的女人。
她用最簡單的字句,將她刺得鮮血淋漓,將她的婚姻羞辱得體無完膚!
儘管她說的每個字都是事實,但這樣的事實……不管從誰的口中說出來,都不會比從蘇妍的嘴裡說出來,更讓人覺得難堪。
看到唐栩栩逐漸變得青白的臉色,垂落在身側的手不自覺攥了起來,五指緊緊握着,似乎在極力忍耐着什麼。
對於她這樣的反應,蘇妍無疑十分滿意。
便就繼續說道。
“我不知道,在我昏迷之後會發生這麼多事……如果我知道,我是絕對不會答應晏禮爲了救我,而違背自己的情感和意願,去娶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這樣對你不公平,對晏禮也不公平。”
“對我……同樣很不公平。”
“因爲我知道,晏禮是一個很有責任心的男人,他既然下了決定要娶你,就算不愛你,也一定會對你負責到底。”
“可是我不能接受這樣的結局,我愛他,超過了一切,甚至包括我自己的生命。”
“但是男人和女人的思維方式不一樣,也許在他看來……不管我們能不能在一起,只要我活着,對他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
這些話,其實用不着蘇妍說,唐栩栩也能明白。
只是此時此刻,聽着蘇妍一五一十地剖析出來,又是另一種難以言述的滋味。
見到蘇妍,唐栩栩纔算是真正體味到了什麼叫綿裡藏針。
她說的話並不犀利,也不會像一般上門挑釁的小三那樣囂張,但她的字裡行間都在表達着同一個意思……她纔是白晏禮心尖上的那個人,即便白晏禮無法娶她,她也依舊是珍藏在他心頭的那道白月光。
至於她,唐栩栩……只不過是一個可悲的犧牲品。
甚至還是一個插足別人感情的第三者。
就算她把白晏禮留在了身邊,也永遠都得不到他的心。 шшш ☢тт kán ☢¢ Ο
多麼理直氣壯的宣言,多麼感人肺腑的愛情……呵,彷彿她的存在,是多麼罪惡的一件事,如果不主動乖乖退出,便是自取其辱。
抿着薄脣,唐栩栩死死攥着手指,指節用力到泛白而不自知。
哪怕在來之前,她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設想過自己會遇上什麼樣的場景和畫面……可是在親眼面對蘇妍,親耳聽到她說的那些話時,還是讓她有種氣得發抖的憤怒。
所以……
爲了他們感天動地的愛情,就活該犧牲她的感情和婚姻嗎?
她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沒有情感的死物。
他們如此卑劣,卻不覺得自己荒謬,如此理直氣壯地逼迫她退出……連一絲絲的歉意都沒有,反而還端出受害者的姿態,簡直無恥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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