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晏禮語速不快,口吻平緩。
彷彿只是在訴說一個病人的經歷,而不是在講述自己至交好友的往事。
大概是因爲早預料到了會有這樣的一天,所以看到霍霆琛變成這副樣子,白晏禮的神色還算平靜,不像莫微羽那樣……好似被一道晴天霹靂當頭劈了一般,整個人都是僵硬。
可即便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甚至在一個月的治療下已經習慣了霍霆琛不正常的狀態,白晏禮的眼底卻還是透着深深的惋惜和痛心。
不願看着自己的朋友此淪爲一個不諳世事的瘋子。
精神方面的疾病,有時候往往**方面的病症更令人絕望……如果說絕症是一種令人撕心裂肺的劇痛,那麼精神病是一個日積月累的煎熬和折磨!
尤其是像霍霆琛這樣的男人,曾經是那樣耀眼的存在。
唯我獨尊而不可一世,是天之驕子般的人物,令人仰望、歆羨,高高在得彷彿遙不可及。
而如今,他卻淪落到如此境地,狼狽得連一個普普通通的正常人都不如。
那種巨大的落差感,恐怕沒有一個人可以輕易承受。
宛如神祗墜落凡間,此陷入了深深的泥淖之,再不復以往的輝煌,落魄得叫人痛心。
莫微羽站在門邊,一手緊緊地攥着門把,似乎喪失了走進房間的勇氣……她多麼希望眼前所見的一切,僅僅只是一場夢,一場虛幻的、不真實的夢。
只要夢醒了,所有的一切會恢復到正常的軌跡。
霍霆琛還是那個蠻橫霸道、冷血無情,爲了復仇可以不惜代價的傢伙!
她寧願他自私一點,寧願他是個薄情寡性的渣男,甚至寧願他有負於自己……也不想看到他變成這副模樣,明明還活着,卻已經失去了正常人的思想和人格。
只剩下一個單薄的軀殼,裝載着殘缺的靈魂。
身依舊有着他的影子,卻早已不再是熟悉的那個人。
然而,她再怎麼不願意接受,耳邊還是清楚地傳來了白晏禮低沉的聲音,粉碎了她最後的一絲希冀!
“這一個月,我嘗試了無數種方式,可全都無濟於事,他一點好轉的跡象都沒有……我是個醫生,最好的朋友變成了一個瘋子,我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莫微羽目光灼灼,看着坐在窗邊的那道身影,只覺得胸腔內不斷地涌出難以抑制的酸澀。
剛剛在聽到‘徹底瘋了’那四個字的時候,她的一顆心像是被一輛大卡車生生地碾過,眼下聽到白晏禮束手無策的自責,更讓她有種心臟被反覆碾壓的感覺,絕望得幾近窒息。
好半晌。
她才聽到一個低啞的聲音從自己的喉間澀然溢出。
“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白晏禮垂下眼瞼,眼底陰霾一片。
“我把全世界最頂級的精神科專家都請了過來,給他進行檢查和治療……但在看過他的情況後,幾乎所有的醫生都表示愛莫能助,也是說……他的這個病,以目前的醫療水平而言,還治不了。”
“可是……”
莫微羽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她立刻轉過頭看向白晏禮,不自覺地拔高了聲調。
“不是說你已經在研究,並且找到突破口了嗎?怎麼會一點辦法都沒有呢?算一時半刻不能根治……但總有辦法減緩病情吧?”
對莫微羽灼熱的目光,白晏禮卻只能殘酷地澆滅她眼底的希望。
“在沒有徹底瘋掉之前,確實有辦法可以鎮定情緒,通過藥物的手段延緩病情的發作,只是……霆琛現在的狀態,已經過了藥物治療能夠起作用的階段,所以……”
“所以什麼?”
“他瘋了是瘋了,以後只會有兩種情況……要麼恢復正常,要麼一直瘋下去。”
莫微羽黯下眸色,知道白晏禮已經盡力在治療了。
但是醫學方面的研究,不是說投入大量的人力和物力一定能有收穫的……哪怕白晏禮的醫療團隊已經找到了突破口,可像霍霆琛之前說的那樣,沒個幾年的功夫恐怕很難攻克難關、取得成效。
說話間,走廊走來一名護士,手裡端着一個托盤。
面放着幾顆倒出來的藥丸,還有一杯溫開水。
看到房間的門口站着莫微羽和白晏禮,小護士不由微微低頭,有些靦腆地開口道。
“那個……已經到了墨先生吃藥的時間……”
見狀,莫微羽不由擡眸看向白晏禮,下意識反問了一句。
“你剛纔不是說……吃藥沒有用嗎?”
“這個藥治不好他的病,只是爲了防止他的病情繼續惡化下去……他現在的情況還算穩定,不吵不鬧的,很安靜。但如果繼續發展下去,會演變出狂躁症之類的併發症來,那樣的話……他恐怕不會配合治療了。”
聞言,莫微羽微微垂眸,臉的表情更加黯淡了幾分。
她轉過身,從護士手裡接過了那個托盤,輕輕地嘆了一聲。
“我來吧。”
有白晏禮在,小護士自然不用擔心,便沒有拒絕她。
端過托盤,莫微羽低頭看了眼面的藥丸,這才終於有勇氣邁步走進了房間。
霍霆琛還坐在畫板前塗抹着顏料,一筆一劃都那樣仔細,那樣認真……彷彿在精雕細琢一件極爲珍貴的寶貝,專注的神態沒有絲毫分神,連她和白晏禮在門口呆了那麼久都沒發覺。
莫微羽走到他的身邊,目光隨之投落在了男人面前的那個畫板。
面畫的是一個女生在音樂教室彈鋼琴的背影,再熟悉不過的場景、再熟悉不過的畫作……是霍霆琛以往畫得最多的那幅畫。
只是這一次——
畫裡的那個女生穿的不再是學校的制服,而是一條白色的裙子。
而那條裙子,莫微羽是有印象的。
那是桑夏第一次用自己兼職賺來的錢,給她買的生日禮物。
這也是說,霍霆琛這麼多年畫的那個人……其實是她,甚至一直都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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