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聽見關門聲後,牀的姜亦寒才重新睜開眼睛。
客房裡的燈已經被關了,只留了一盞光線很暗的壁燈。
昏暗的陰影裡,姜亦寒這麼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花板,毫無睡意。
他怎麼可能睡得着?
今晚,他幫忙揭發的那個女人,是他叫了二十多年的母親。
可是,他卻又不得不這麼做。
此刻,只要一想起慕靜柔瞪着他,歇斯底里質問的表情,他的心彷彿被無數把利刃扎過,鮮血淋漓。
偏偏,他又感覺不到任何的痛,如同靈魂出竅一般,站在旁邊靜靜看着自己的肉體遍體鱗傷。
他的眼睛像是一個深不見底的寒潭,明明印着天花板的那盞吊燈,可是卻又空洞得像是什麼也沒有。
其實,今晚慕靜柔不見了,他心裡的慶幸多過於遺憾。
這樣吧,永遠都不要再出現。
他不希望她的後半生在牢裡度過,那麼老死不要再相見了。
這麼盯着天花板看了許久許久,他忽然恍惚地笑了一下,脣瓣動了動,發出的聲音啞到了極點,“母子一場,到此爲止了。”
而客房外的走廊,陸時衍並沒有離開。
他靜靜靠在牆邊,眉目深靜,俊臉的表情也紋絲未動。
從小他的聽力普通人要好,即使隔着厚重的木門,他依然還是聽清楚裡頭人的聲音。
心臟像是突然被一隻大手攥緊,那種疼痛感頓時從左心口蔓延開來,很快傳遍全身。
他對慕靜柔除了恨,沒有任何其他感情。
可是,姜亦寒不同。
他是慕靜柔一手帶大的,對她怎麼可能沒有感情?
也許只有姜亦寒自己心裡清楚,今晚當面撕掉慕靜柔的假面具,對他來說,需要多大的決心和勇氣。
走廊的燈關了幾盞,光線極暗。
而男人此刻又微微垂着頭,打落在臉的陰影讓他的五官都變得模樣起來。
室內安靜下來,再也聽不到任何動靜。
陸時衍緩緩直起身,朝着樓梯方向走去。
當經過二樓書房的時候,他發現書房燈還亮着。
透過虛掩的門,可以看到坐在書桌後的陸定川。
他正低着頭,翻看着什麼。
大概是察覺到了他的目光,老爺子慢慢擡頭,視線不期然地看到了站在門口的他。
“小衍,進來吧。”陸定川對他招了招手,蒼勁的嗓音似乎隱着幾分疲倦。
“爺爺。”陸時衍依言走了進去,在書桌前停住腳步,這纔看清楚老爺子手裡拿着的是一本相冊。
“小衍,過來看看你的爸爸和媽媽。”陸定川將相冊一轉,把正面對着他。
陸時衍的視線對老人家的雙眼時,瞳孔不由一震。
是的,陸定川一生縱橫商界,自己和姜亦寒兩個人調換身份的事,他又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只不過,他沒有點破,也不想點破。
他相信,這兩個人都是他的孫子,他也很清楚他們確實都是他的孫子。
既然如此,名字又算什麼呢?
只要兩個人都好好的活着夠了。
他已經失去了兒子和兒媳婦,不能再失去孫子。
陸時衍漆黑的眼眸靜靜望着他,彷彿有千言萬語想說,可是話到嘴邊,卻又什麼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