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蘇伏,冉顏的神色沒有多大改變,她只是微微愣了一下,旋即脣畔綻開一抹柔和的笑意,“我們只是彼此路過。”
在茫茫人海里,有了一些不同尋常的交集,各自離開之後,依舊是不同的人生。
如果沒有蕭頌,如果這裡不是大唐,如果可以有更多的時間慢慢磨合,也許他們之間的感情也能修成正果,但世上哪有什麼“如果”?
因此,當同樣兩份深淺的感情擺在面前,冉顏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更合適的那個。
在蕭頌和蘇伏之間,拋去感情之外,一個如山一般永遠矗立在遠處,只要她願意,隨時都能找得到他;而另外一個,卻神龍見首不見尾,冉顏則只能如燈塔,等着那人前來。
無關優劣,或者別的什麼,只是冉顏更喜歡前者而已。
倘若再給一些時間,蘇伏能夠完完全全地相信冉顏,把他的一切行蹤告知,也未必不能成爲一座山,倘若再給一段時間,蘇伏也許能更深一步的動心,爲了她更加努力的脫離黑暗……只是他們沒有在合適的時間遇見罷了。倘若那樣,冉顏也未必不會爲了他而不顧一切,她那一生的承諾給誰也尚未可知,但現實逼着她非要在此時此刻選擇一位良人。
有時候,是時間問題,只是時間問題。
對於冉顏來說,選擇就等於認定,斷不會給自己留下什麼牽扯不清的退路。
“阿顏說的對。”冉雲生口中泛出苦澀,“但是我畢竟對爾冬做了那樣的事情,雖說以她的才貌,倒也能尋個好人家,只怕她未來的夫君知道她不是處子心生芥蒂。”
冉雲生一向是以己度人,如果他自己的夫人在嫁給他之前失身,可能會原諒,但心裡總不會舒服。
冉顏面上笑容妍妍,她很欣賞冉雲生重情義,這若是擱了別人家,也不過就是睡了個侍婢而已,該擡房的擡房,該打發的打發,哪裡會有人肯這樣爲一個奴婢憂心忡忡?
“剛纔爾冬也是求你不要娶她吧?”冉顏道。
冉雲生奇怪道:“你怎麼知道?”
爾冬不願爲妻,卻甘願做妾。冉雲生明白爾冬這是爲了他好,爾冬不但沒有孃家,而且目前身爲賤藉,想要脫籍尚且還要花一番工夫,更逞論將來還要做掌家夫人,在這個等級分明的社會,單單是出身就很難鎮住底下的僕婢,何況,爾冬又不是擁有不可置疑的才能。
“她說不願做妻,我只道是因爲她心中有人,越發愧疚,所以許諾幫她脫離賤藉,將來還會給一份豐厚的嫁妝,這樣也能緩解她未來夫家的不滿。”冉雲生明白這個世界有多現實,爾冬的身份嫁不到多麼高的門第,因此一筆豐厚的錢財基本可以抵消她的不潔,但冉雲生想的是,既然是兩情相悅,多多少少還會在意。
沉吟了一下,冉雲生滿臉疑惑地道:“可是她又拒絕,非要做妾,這是爲什麼?”
爲什麼?還不是爲了一個“情”字?若不是一心爲了冉雲生,哪個女子放着正妻之位不要,非去做妾?
“十哥是當局者迷了吧……”冉顏正要繼續說,外面卻傳來晚綠的聲音,“娘子!娘子!”
冉顏回過頭,見她不安地站在門外,氣喘吁吁地道:“娘子,聞喜縣主不見了!”
“進來回話,怎麼回事?”冉顏微微蹙眉,這纔不到半個時辰,怎麼一個大活人就能不見?
晚綠疾步走近,躬身道:“奴婢聽娘子的吩咐,遣人去請茜娘多撥幾個護院來,才走開幾步,回來的時候,門口的侍婢都被打暈過去,屋裡也沒有了人。”
正常來說,“李婉平”那一人格既然確定不需要硬碰硬,所以不再出現,可能是另外一個獸性人格不知爲何忽然出現……
“這麼說,是在府裡不見了?”冉顏問道。
“是。”晚綠有些不安,因爲那兩名侍婢被砸得可不輕,根本看不出來那個柔柔弱弱、連說話都極小聲的聞喜縣主居然能下這樣的狠手。誰知道,她還會不會再傷害其他人?
“十哥,我想請你幫個忙。”冉顏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冉雲生道:“莫要見外,說就是了。”
“請你找些可信之人,在府內偷偷搜尋一個與我有五六分相似的女子,最好能不泄露出去。”冉顏道。
“好。”冉雲生也未曾問發生何事,便先出去吩咐找人。
人格的出現和轉換,沒有必然的因果關係,有可能是受到某種刺激,處於保護角色的人格纔會出現,就比如冉顏用銀針威脅她的生命,也有可能想出現就出現,根本不需要什麼外力作用。
所以並不能用邏輯去推論,這纔是最讓人頭疼的地方。
在並不大的然府內尋了一日,居然無果天色漸晚,府內燃起了燈籠,燈火通明,那些人還在暗暗搜查。
因着天晚了,冉顏也不便一直賴在冉雲生那裡不走,還要與邢娘商量明日見蕭老太太的禮節等問題,於是便返回和雅居等消息。
明月高懸,長安城內大部分積雪被掃乾淨,而城外卻是銀裝素裹,映着月光,一切清晰可見。
一襲黑色寬袍的男子,身上披着白色狐狸裘,衣帶之上繡着銀色纏枝瑤草,在月光下隨着動作閃爍,猶如星辰。
那人捂着心口,彷彿痛苦一般,大口大口地喘着氣,白色的霧花從他口中涌出,在垂落的烏髮上結成了淺淺的霜。他越走,步履越是蹣跚,最終噗通一聲倒在雪地裡,雪花四濺,周圍寂寂無人,只有遙遠的地方隱隱傳來狼嚎聲。
他擰眉聽着這個聲音,眼中越發迷茫。
冉府,和雅居內。
寢房裡生了火盆,冉顏就着燈火看書,邢娘勸道:“娘子還是早些休息吧,明日還要早起。”
冉顏何嘗不想睡,只是她根本沒有絲毫睡意,回想從前種種,她很少有像現在這樣心緒不穩的時候。
“娘子……這裡面的藥瓶少了一個紅瓶子呢?是用完了?”晚綠正帶着手套在收拾冉顏的藥箱,冉顏曾交代過,這裡面都是危險物品,要看管好,也不要沾上。
冉顏心頭一緊,少了一個?還是紅瓶子?她一向都用紅瓶子裝劇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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