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而寬闊的道路上淺淺的雪,一襲圓領緋色官服的俊朗男子正站在距離冉顏不到兩丈的地方,面色有些蒼白,而精神極好。
李恪說那句話的語氣並沒有任何調戲的意味,反而像是與朋友開玩笑般,想來看見蕭頌來了故意調侃。
冉顏的目光一頓,詫異的看見又有一名郎君往國子監走來,一襲綠色圓領廣袖袍服,姿態從容,在看見這裡的情形後,步子稍微緩下。
居然這麼巧,蘇伏也經過此處。
……
貞觀九年末時,李恪的原配過世,第二任王妃正是出自蕭氏,與蕭頌是同族。算起來,李恪雖然年齡比蕭頌大點,卻是他的堂妹夫。
蕭頌面上帶着無懈可擊的笑容,拱手朝李恪施禮,“久未相見,殿下別來無恙?”
“有勞蕭侍郎掛心,尚可。”李恪亦極有風度擡手示意他無需多禮,舉手投足間,自有皇家風範。
蕭頌看了冉顏一眼,詫異道,“難道殿下也認識十七娘?”
冉顏餘光偷偷瞥了蕭頌一眼,他明明什麼都知道,卻真真一點也不知情的樣子,連眼神都帶着疑惑。心下不由道,真是狐狸。
“有過幾面之緣,算不得認識。”李恪對待蕭頌的態度也很客氣,並無君臣之禮,他笑望着蕭頌和冉顏兩人,“聽說蕭侍郎與冉十七娘已然談婚論嫁,恭喜恭喜”
冉顏垂着眼,心中卻嘆,果然吳王恪並不僅僅是個陰險小人,他與蕭頌從某些方面來說,是同一種人,在黑暗裡做的事情需要狠辣,他便能陰險狠辣到極點,在明面上須得謙謙君子,就必須心懷豁達禮數週全。
厚黑學的觀點是,玩政治必須心要黑、臉皮要厚,才能取得成就,然而在安定的年代,這黑心是萬萬不能擺在明面上的。
“多謝殿下。”蕭頌客氣的一句,轉而問道,“殿下來國子監辦事?”
李恪爽朗笑道,“哪裡,我現在可是無事一身輕,過來訪友而已。倒是蕭侍郎忙碌的緊啊”
“年關將至,自是忙些。”蕭頌說着,卻見李恪目光看向了他身後,遂也轉過頭,看見一襲綠色官服的蘇伏立於國子監門前的臺階上,目光瞬也不瞬的盯着李恪,即便離得這麼遠,也能感受到他冰冷的殺意。
蕭頌回頭對冉顏道,“你先回去吧,今日天氣冷,屋裡多燒幾個炭盆。”
冉顏點點頭,在晚綠的攙扶下登上馬車。
從車窗看出去,發現蘇伏早已轉身進入國子監。而蕭頌和李恪正一邊笑着談論些什麼,並肩往國子監走去。
蕭頌看上冉十七娘,出乎李恪的意料,不知那晚的事情蕭頌是否知道,若是知道,以蕭頌的個性,勢必是一大勁敵。然而李恪如此想不過是抱着不輕視敵人的態度,他堂堂皇子,頗有聲望,根基紮實,又豈會怕一個蕭頌。
而蕭頌心裡卻只有一個想法,哪怕用十年二十年,也必定要讓李恪下場慘淡。
兩人各懷心思,在下屬的簇擁下,相談甚歡的走入國子監。
冉顏看着越來越遠離的國子監,將窗簾放了下來。
朝堂上,那些表面上的不對盤,也多是耿直之人政見不合,或者互相看不對眼,然而真正的殺機卻必須要用這種僞裝遮掩。
“娘子……”晚綠還以爲冉顏是因爲婚事而煩惱,纔會這樣依依不捨的看着蕭頌。
冉顏嗯了一聲,便閉目養神。她從一開始就預料到嫁給蕭頌並不會那麼順利,然而到現在這種狀況也有些超出預估。
到了蕭府,冉顏便繼續工作,眼看容貌復原很快就能夠做完,她便收回神思,全部精力投入其中。
午膳的時候,蕭頌趕了回來。
自從冉顏每日在府中,他午膳便準時回來用餐,不管多忙,一次都不曾落過。
用完午膳,兩人漱口之後,都有許多話要說。
蕭頌示意冉顏先說,她便也不推推讓讓,道,“容貌復原的已經接近收尾,明日下午便可完成,另外……是關於婚事,想必也應該知道了吧?”
“嗯。”蕭頌點頭,他時時刻刻的都在關注老太太的動靜,自然也早早就知道了這件事情,他語氣輕鬆的道,“已經很多年沒有人與祖母作對了,以她的性格是絕不會罷手的,重要的是,讓她對你的印象一直保持下去……莫煩擾,此事我會處理。”
事實上,此事比想象還要嚴重,有人把冉顏驗屍的事情宣揚開來,現在蘇州城中因爲齊六孃的自刎,因爲冉顏的事情,鬧得炸開了鍋。幸而蕭頌與劉品讓有些交情,再加上冉顏也是爲了幫助他驗屍,因此將此事壓下了一些。但羣衆八卦的熱情是無可阻擋的,冉十七娘幾個字,在蘇州城中已經家喻戶曉,能止小兒夜啼。
原本嚇唬孩子都說:你若是不聽話,鬼怪會來抓走你。現在都改成了:你要是再不聽話,便把你送給冉十七娘
“對了,昨晚收到歧州來信,說老太太要過來了,許是想看看你。”蕭頌道。
冉顏頷首,她面上平靜,心底卻有些緊張。
蕭頌看出她的一絲不安,溫聲道,“莫慌,我敢保證,老太太會喜歡你。”
兩人相距不到半丈,冉顏能感覺到他目光中的安撫,面上泛起漣漪般柔和淺淺的微笑。
冉顏想到歷史的發展,便想問問蕭頌,他有沒有站到哪一隊,卻不知道問這個算不上逾越,遲疑了片刻,卻還是道,“你有私下支持的皇子嗎?”。
蕭頌怔了一下,擡手示意晚綠出去。
屋內只剩下兩個人,蕭頌才道,“沒有,我父親看好吳王恪,而我……”在那晚的事情發生之前,他對李恪沒有什麼意見,甚至覺得他有勇有謀,比太子更適合做儲君,“目前只效忠與聖上。”
李恪是蕭家女婿,雖然吳王妃並不是宋國公的親生女兒,卻是他的侄女,在家族觀念極強的唐朝,這就是一家人。李恪當上儲君,對蕭家有絕對的好處,皇親國戚不說,未來的儲君之位或可一謀,這樣一來,只要李唐王室不倒,蕭氏就有絕對尊貴的地位。
今日的觀察中,蕭頌確定李恪對冉顏沒有興趣,那他這麼做就是另有目的。有些目的,用光明磊落的手段是無法達成的,如果那手段是對待別的娘子,蕭頌亦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妥,可偏偏是冉顏,這就十分的不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