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冉顏清理過後的頭骨,比剛剛開始那種沾着泥巴殘肉的模樣要順眼的多,面部特徵也充分地反映出來。
接下來,便是矯正顱骨,開始在顱骨上測量點位。這是一個枯燥又繁瑣的過程,並且極其重要的一個環節,如果測量點的位置找不對,可能導致塑造出來的面孔發生改變,有時候這種變化很細微,但影響人的判斷。
在後世可以利用計算機輔助顱骨復原,可現在只能純手動了。可以預見,復原出來的效果可能並不會太理想,然而在沒有別的線索的情形下,也算是一種嘗試。
在後世只需要十幾分鍾甚至幾分鐘的事情,爲保證準確率,冉顏卻忙碌三個多時辰,才測量出一半點位。
劉青松早已經在旁邊的席上睡得四仰八叉。
蕭頌中間出去過幾次,再回來時,見天色已經不早,便打斷冉顏的工作,“明日再弄吧,我送先你回府。”
若案子比較急,冉顏通宵也是常有的事,但現在情況不同,她便接受了蕭頌的好意,在外間淨了手,與蕭頌一起離開。
劉青松心中大喜,眼見着有機可乘,便心中偷偷計劃逃跑。肯定不能跑出長安,他與冉顏隔三岔五還要去坊間一直氣疾病人,以積累臨牀經驗。太宗的衆公主中,患有氣疾的不下於五個,而且都是比較得寵的公主。機會就擺在眼前,他們有得天獨厚的條件,混世如劉青松也覺得半途而廢要遭天譴。
不如就去桑辰那裡吧!劉青松打定主意後,目送蕭頌出門。
蕭頌和冉顏兩個如此敏銳的人,自然早就感覺到了他蠢蠢欲動。登上馬車之後,冉顏微微挑開車簾向外看,“他會跑到哪裡?”
“隨他,他身上的錢財全部被我買清倌給他享受了,怕也跑不遠。”蕭頌輕飄飄地道。
用他自己的錢買清倌,然後下了紅塵散,把他扔過去夜夜縱慾?這一招可真夠毒,恐怕劉青松現在連哭都沒有地方哭。
冉顏頓了一下,道:“下次若要懲罰他,莫要扔到妓館去了。”
對男人的不忠貞,冉顏有一定程度的認識,更何況是在三妻四妾名正言順的古代?但說到底心裡還是有些介意。她排斥那些並非建立在感情基礎上的性關係。
其實若非因爲這次的事件完全因爲紅塵散而起,蕭頌也不會動不動就在這方面對付別人。而且原本他也只是打算把劉青松的血汗錢全花到上面,並未準備每夜都把人放到妓館,可偏偏劉青松太肉疼錢,又跑到蕭頌面前嘴硬,說自己特別銷魂,這錢花得很值。結果,就是現在這樣了。
但蕭頌也不預備解釋這點小事,便順着冉顏的話道:“好,以後你說讓扔哪裡就扔哪裡。”
冉顏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劉青松一個大活人,怎麼就被扔來扔去!”
“那麼多人我都沒扔,怎麼獨獨就扔他?可見他的確欠扔。”蕭頌無奈一笑。
劉青松忒能折騰,而且三天兩頭的一個念頭,從小到大沒完沒了,蕭頌成長爲一名心智堅強權謀老手,劉青松實在功不可沒。
回到冉府,蕭頌便趕回官署。因着快要過年了,朝中大臣都會放年假,所以這個案子不能拖,而且許多等待審覈的案件,在年前也要下發,他這些天幾乎是忙得晝夜不分。
冉府今日靜得出奇。
冉顏一回到和雅居便感覺到了氣氛凝重,邢娘和容茜正在說着話,容茜眼睛有些紅,看樣子才哭過。
冉顏站在門口由晚綠幫她把披風解下,問她們道:“發生什麼事了?”
“唉!”邢娘嘆了口氣,表情也有些惋惜,“說是十郎派去送齊六孃的護衛回來了,帶來了齊六孃的喪訊。”
冉顏心中一頓,走到席上跽坐下來,可能是出於職業性,她第一時間想到的是被人殺害,脫口問道:“被謀殺?”
“不是。”容茜掏出帕子拭了拭眼角,也嘆氣,“這個孩子真真是太想不開了。我聽那護衛的意思,是齊家給她定了門婚事,她不願意便逃婚,我們十郎也是好心,派人把她送了回去,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齊家未免夜長夢多,而且齊六娘年紀也不小了,便於她夫家商量在年前完婚。誰知道,那個孩子也不吭不響的,竟是在迎親的轎上自刎了!”
冉顏心底一跳。選擇這樣一個絕烈的方式自殺,顯然是從沒有想過給自己留下後路。
且在死在花轎上,明顯是狠狠地煽了齊家一個耳光。也許齊寧君在齊府的生活,並不像表面看起來這樣光鮮罷!
即便是她,現在也還能憶起,那日在銀杏樹下亭亭立着的女子,她垂着頭,墨發如瀑在背後鬆鬆結了一個髻,陽光透過黃色的杏葉斑駁地落在身上,美得炫目……更何況是身爲當事人的冉雲生呢!
冉顏心中擔憂,想來容茜哭是因爲冉雲生,那他……
她幾乎是纔想到,便聽容茜道:“可憐我們家十郎,這些天本就心情鬱郁,食難下嚥,夫人好容易才勸得他想開些,剛剛用完飯便聽見這個噩耗……哪裡還能受得住,那人畢竟是他給送回去的!”
不僅如此,可能十哥還對齊寧君有着他自己也並不清楚的愛戀。冉顏心裡閃過這個念頭,急急問道:“十哥現在怎麼樣了?”
容茜眼睛溼潤,又拭了拭眼角,答道:“一聽說噩耗,整個人都蒙了,手裡的茶盞掉在地上,碎了滿地,之後吐了一口血,便人事不省。”
“我去看看他。”冉顏倏地站起身來,往外面跑。
邢娘已經很久沒有看見過自家娘子這樣慌張過,連忙遣讓晚綠和歌藍跟着。
冉顏一路飛奔到冉雲生的居所,也未與守門的侍婢打招呼,徑直衝了進去。一進屋便瞧見羅氏哭得像個淚人,神色怔忡,除了她之外沒有任何人。
“嬸孃。”冉顏稍微冷靜了些,放低聲音喚道。
羅氏回過神來,看見冉顏之後,才收了眼淚,緩緩道:“十郎現在還昏迷,有醫生和侍婢守着,你先回房去吧。”
“嬸孃,讓我看看十哥吧,我會點醫術,興許能派上些用處。”羅氏是冉雲生的親生母親,冉顏也不好硬闖,只能軟言相求。
這時羅氏已經冷靜不少,看着冉顏眼睛忽然一亮,忽然起身從冉顏身邊跑到門前,也不理會冉顏的話,喚了侍婢,“快派小廝趕去蕭侍郎的府上,請他幫忙找位御醫來替十郎瞧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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