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顏栩又開始耍賴,一副四體不勤的樣子,讓玲瓏服侍他洗澡。玲瓏想起上次服侍他洗澡的情形,臉上飛起紅霞,正準備來個約法三章,違悖了就罰款什麼的,卻聽到外面傳來杏雨清脆的聲音:“王爺,順公公來了,說是有急事。”
玲瓏鬆了口氣,趁機把顏栩推開,拿了搭在玫瑰椅上的袍子要給他穿上。
顏栩卻一把拽住她的袖子,原本帶了幾分酒意的眸子這時亮晶晶的:“你不許又裝着睡下,我去去就回來。”
玲瓏笑着推他出去,他卻側過頭來,飛快地她臉上親了一口,然後笑着走了出去,走到堂屋,玲瓏還能聽到他的笑聲,至於嗎,不就是親了親,你就這麼高興,像是得了什麼好東西一樣。
果然,沒過一會兒,顏栩就回來了,對玲瓏道:“杜康回來了,借你的書房用用。”
顏栩的三杯酒,玲瓏只見過花雕和浮蘇,她早就隱隱猜到杜康就是那個充滿冷意的絕美女子,但顏栩沒有提起,她也沒有問過,這時才知道,原來杜康先前不在府裡。
今晚是杏雨帶着一個小丫鬟在東次間值夜,玲瓏便叫她去備茶和點心,顏栩卻道:“你也過去吧。”
既然要在這麼晚召見杜康,那就是有重要的事,這還是顏栩第一次把前院的事帶回後宅。玲瓏沒有忸怩,落落大方地答應了,把被顏栩搗弄得略顯凌亂的髮髻梳梳整齊,便隨着顏栩穿過東次間,進了用做書房的耳房。
杏雨和小丫鬟濱蕪剛沏了茶進來,屋裡一側站着位穿着秋香色素面褙子的女子。她應該已有二十五六歲,但看上去也就是雙十年華,烏黑的青絲挽成單髻,並排插着三支青玉簪子,渾身上下素淨得宛若修士,但卻依然壓不住那張絕色麗顏的豔光,反而更添了幾許冷豔。
她站在那裡紋絲不動。背脊挺直。不似是尋常女子,反倒像是傳說中殺人於無形的女俠客,令人不寒而慄。
自從這個女子進了書房。小丫鬟濱蕪就覺得這屋子裡像是沒燒着地龍,她轉身把東次間的火盆端了進來,可還是有種守着冰柱子的感覺。
濱蕪瑟縮地站在杏雨身後,只盼着王妃過來後快點讓她們退出去。
好在王爺和王妃很快便來了。濱蕪卻還在偷瞟着那個女子,還是杏雨咳了一聲。她才記起要去掀簾子。
玲瓏用眼睛的餘光掃了一眼站在條案旁邊的杜康,沒錯,這就是那個宛若一柄利劍的女子,只等一聲號令。隨時出鞘,兵不血刃。
當年的皇后娘娘是如何爲顏栩選出的這三位保姆呢?這三杯酒,各有各的不同。也各有各的明豔。她們是女官,宮中的女官和普通宮女不同。有的來自選秀,也有的是官員們自願送自己的女兒入宮,嚴格篩選後才能成爲女官。女官們或是精通經文典籍,或是熟讀大武律例,或是擅長術數精算,在宮中是另一道風景,不同於尋常後宮女子,就連嬪妃們也要敬她們幾分。
但精通武功的宮廷女官,玲瓏還真的沒有聽說過,盛唐時期雖然也有宮人擅長舞劍,但那主要是用做御前表演之用,想來大多都是花拳繡腿。
玲瓏見識過花雕和浮蘇的武功,如果在前世已是難纏的人物,在古代想來也都算是不俗了。她們的武功雖然各有所長,但也並沒有令玲瓏側目。
然而眼前的杜康卻與她們是完全不同的,即使玲瓏從未見過她出手,但那一身的殺氣,卻只有那些自幼當做殺人武器培養的人才會有的。
杜康是殺手?
耳房本就不大,平時不覺什麼,這時就有些狹窄,玲瓏便對杏雨和濱蕪道:“你們退下吧,這裡不用伺候了。”
杏雨和濱蕪施禮退出,臉上的神情都是如釋重負的樣子。
玲瓏不由得莞爾,看來敏感的人不是隻有她自己,即使是在一室錦繡的女子書房內,杜康身上的殺氣還是難以遮擋。
見到跟在王爺身後的睿王妃,杜康怔了怔,隨即拜倒,給顏栩請安,又給玲瓏請安,顯然,她對睿王爺帶着娘子聽密奏也有些不習慣。
玲瓏欠身算是受禮,就聽顏栩問道:“怎麼耽擱了這麼多天,福建的事如何?”
杜康看一眼玲瓏,欲言又止,顏栩便道:“但說不妨。”
玲瓏卻微笑着站起來,拿起布巾子擦拭着書案上的蟹爪蓮的葉子。
顏栩的目光追隨着她,滿意地牽牽嘴角,他的小嬌妻總是這樣善解人意。
杜康輕聲說道:“王爺,福建那邊的事不太樂觀,冒侯爺雖然回到福建,但卻至今沒讓冒家人去過水師。而且,冒侯爺還在回福建的路上便病倒了,屬下到福建時,他仍然臥病在榻。屬下又遇到上次伏擊我們的那撥人,這次抓了活口,他們是魯王的人。足利家族的人也暗中派人上岸,但那人極是棘手,有遁地之法,屬下不才,被他逃脫了。”
顏栩嗯了一聲,又問道:“還有嗎?”
杜康遲疑了一下,像是不知該不該說,但還是說道:“……屬下在福建時,正遇到有倭人來襲,由賈志徹帶兵出戰,擊沉十艘倭船,大獲全勝,更帶回數百人頭,然而屬下親自下海探過,卻發現這件事有些可疑。”
顏栩起身,端起一盆仙人球仔細端祥,仙人球上開着朵粉紅的小花,倒也趣致可愛。
杜康繼續說道:“屬下在沉船的船艙裡發現一尊媽祖像。”
正在擦拭葉片的玲瓏聞言心裡一震,她雖然從未去過福建,可也知道那一帶的漁民供奉媽祖,以保佑出海平安歸來。
倭人,也奉媽祖?
“你確定是媽祖像?”顏栩沉聲問道。
“屬於隨王爺在福建多年,自是不會認錯,那尊媽祖像已經從海里打撈出來,一併帶回京城。”
玲瓏腦海中如白駒閃過,她雖是足不出戶的閏閣女子,可因爲前世的經歷,也聽說過古代軍隊有殺良冒功的事。
“你在福建時,倭人可有登陸?”顏栩問道。
“屬下在福建十餘天,倭人登陸三次,然而當軍隊趕到時,他們已經回到海上。”
顏栩沉默片刻,說道:“跪安吧。”
杜康重又行禮,倒退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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