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浩天等人拼死突圍,終於脫逃而去,他傷勢極重,若非是其妹張紫薇有先見之明,臨別將自己的保命金丹贈於兄長,他早已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此時,他能夠神采奕奕,猶勝未受傷之前,皆賴九轉還魂丹之功。
他們想想剛纔的情形,不由的一陣後怕,又是一番幸慶,被飛星幫那麼多的高手圍攻,竟能全身而退,沒有折一位弟兄,實在是蒼天保佑,僥天之倖!
青虹幫的總壇是不能回去的,陳子川有一處藏身之所,他前頭帶路,鑽進了巴州城西南的小巷中。
這一片小巷乃有名的窮人聚集區,土牆泥路,殘敗不堪,路上多是雪後所化積水,浸入土中,令狹窄的小路泥濘難行。
他們即使輕功高明,在這般曲折狹窄的泥路上行走,也難免沾了一靴子的泥巴。
好在他們不是什麼大富大貴之人,且剛在生死道上走一遭,這些倒不算些什麼了。
曲曲折折,七繞八繞後,他們來到了城西南角落的一座小院。
這座小院與周圍的院子差不多,院門歪斜,似乎一陣風吹來,便能颳倒了,旁邊的圍牆塌了一段兒,似是被雨水所沖垮,沒有人修補,能夠從牆口看到院子裡的情形。
他們到了院門前,裡面傳出犬吠聲,然後是腳步聲,伴隨着一陣咳嗽,緩緩問道:“外面是誰啊?!”
聲音蒼老而虛弱,似是行將就木者所發。
“張老,是我,陳子川。”陳子川上前一步,低聲回答。
門被拉開,發出“吱——”的聲響,令人牙齒髮酸,門軸宛如很多年沒有轉動一般。
門口站着一位白髮老者,雙眼渾濁,臉形削瘦,刻滿了皺紋,佝僂着身子,枯瘦的手捂着嘴,發出一陣陣悶咳聲。
“張伯,舊傷又犯了?”陳子川上前一步,攙扶着他,關切的問。
“咳咳……咳咳咳……”老者緊捂着嘴,身子一伸一縮,抖得厲害,宛如大蝦掙動,枯黃的臉涌起一團紅暈。
咳了一陣,慢慢平息,他靜靜喘息了半晌,待臉上的潮紅褪去,小心的呼吸,混濁的目光掃了一眼衆人,慢慢說道:“唉,老毛病了,這兩天忽冷忽熱,我這身子骨便有些熬不住,……進來罷。”
他顫顫巍巍的轉身,慢慢挪步,走了進去。
狗吠聲再次響起,是一隻兇悍的黃狗,他輕輕吆喝一聲,便停下來不叫,只是瞪着眼睛,狠狠盯着衆人,尾巴下垂,嘴裡兀自發出嗚嗚的恐嚇聲。
跟着他進入了院子,打量了一番,院子打掃頗是整潔,東邊角落裡堆着牆高的柴禾,每塊兒木頭皆是一般大小,整齊劃一。
張浩天目光一掃,心中凜然,這顯然需要極高明的手法,劈柴之人,刀法定是不俗。
陳子川徑自進了屋子,拿出幾張小木凳,讓張浩天他們坐下,而張伯則是坐到了那堆柴禾前,拾起丟在一旁的一柄木刀,輕輕一劈,將一塊圓木劈爲兩半兒。
木刀形狀似是一柄短刃,材質便是周圍的那些松木,像是小孩所刻一般。
張浩天他們彼此對視一眼,眼中皆露驚異,自己可是沒有這般功力,沒想到眼前這個行將就木的老者,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
“副幫主,這位老人家是?”旁邊一位高手低聲問道,張浩天也望向陳子川。
“噢,是我無意中所結識的異人,隱居於此,咱們躲在此處,飛星幫斷無可能尋到。”陳子川看了一眼老者的佝僂的背影。
“鄉野之間多奇士,沒想到咱們巴州竟然隱有這般人物。”張浩天搖搖頭,低聲嘆息。
“張伯練功傷了肺,一直無法醫好,不能與人動手。”陳子川明白張浩天的意思,搖頭輕嘆。
張浩天點頭,看了看衆人,苦笑一聲:“這一次,咱們被姓高的算了一道,賠得血本無歸,好在衆兄弟傷得不重,待養好傷,尋個機會,再圖東山再起!……子川,就只能先在這裡藏一陣子了!”
“幫主放心,張伯不是外人,咱們住下就是!”陳子川忙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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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空氣清寒凜冽。
張浩天正在院子裡練功,一拳打出,呼呼生風,隱隱帶着輕嘯,自從吃過了九轉還魂丹,他覺得自己功力增長了許多,每一拳出去,比往常多了三四分的威力。
若是多吃幾顆,那豈不是抵得上自己苦修十數年?他常常忍不住這般想,隨即又笑自己貪心不足。
但滅幫之仇,宛如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夜晚入夢時,常常驚醒,無法入眠。
於是起來練功,只有拼命的練功,才能讓自己舒服一些。
那位張伯睡得極少,每次他起來,都會見到他坐在院子裡,靜靜的打量着天空,或者坐在那邊劈柴。
兩人偶爾聊幾句,他知曉張伯劈柴並非自己用,而是因爲要泄肺氣,否則,舊傷發作,能將人咳死。
張伯勸張浩天,不能這般急於練功,會傷了自己,自己這個傷,便是因爲急於求成之故。
張浩天聽了,只是笑笑,依然故我,張伯也不再勸。
這天早晨,依舊是張伯坐在那裡劈柴,拿着一柄木刀,輕輕一劃,結實的圓木便成兩段兒,宛如兒戲。
張浩天正在呼呼的練拳,忽然聽到外面的敲門聲。
張伯耳朵一動,半空中的木刀頓住,輕輕放下,看了一眼停住身形的張浩天。
張浩天神情嚴肅,目光炯炯,看了看張伯,身形一竄,進了屋子,狹窄的屋裡,衆人皆已持劍而立,氣氛緊張。
而那隻兇悍的黃狗卻一聲不吭,彷彿沒有聞到,沒有聽到。
“誰啊——?”張伯聲音緩慢,有氣無力的揚聲問道。
外面傳來一聲嬌笑,聲音清脆悅耳:“嘻嘻,老伯,小女子張紫薇,我大哥在裡面吧?”
張伯滿是皺紋的臉上尚帶疑惑,張浩天已經衝了出去,身法奇快,上前拉開院門,便見門外俏生生站着兩個女子。
前面笑咪咪站着的,一身雪白的貂裘,皎皎無瑕,秀臉飽滿圓潤,嬌美可愛,紅潤的櫻脣呼着熱氣,正是張浩天的妹妹張紫薇。
“小妹!”張浩天欣喜中帶着驚訝,他歷過一番生死,對於小妹更爲想念與疼愛。
“大哥!”張紫薇嬌顏興奮,徑自衝上來,抱住張浩天的胳膊,用力搖了搖,嬌哼道:“可把我嚇壞了呢!”
“你們怎麼來了?”張浩天好奇的問。
“還不是你動了九轉還魂丹!”張紫薇嬌哼,隨即一拍白皙光潔的額頭:“瞧我!……大哥,我三師伯也來了呢!”
她乍然見到大哥無恙,心中興奮之極,什麼都忘了。
“見過林女俠!”張浩天抱拳躬身,神態恭敬。
“張幫主有禮了!”林曉晴也穿着雪白的貂裘,身形高挑,愈顯華貴,一襲白紗覆面,看不清其容顏,只能隱隱感覺到她綽約的風姿。
“快進來吧。”張浩天忙又躬身伸手,肅請進入,手足頗是無措,似乎聽到林曉晴嬌嗲的聲音之故。
張紫薇抿嘴一笑,落在林曉晴的身後,進了院子。
“屋裡濁氣未清,咱們先在這裡說一會兒話吧。”張浩天望向林曉晴,輕聲徵詢,白紗覆面,他也不敢與那雙明眸相對,一觸即退。
“嗯,聽張幫主的。”林曉晴臻首微點,一陣晨風吹過,白紗輕飄,玉容若隱若現。
“子川,拿幾張椅子出來。”張浩天朝裡面叫了一聲。
陳子川應聲而出,手中提着四張椅子,這是他們躲在這裡,閒得無聊,親手所制的椅子,頗是粗陋,卻勝在結實。
“陳容陳子川,敝幫的副幫主。”張浩天指了指他。
“小女子水雲派林曉晴,見過陳副幫主。”林曉晴玉手輕抱,嬌聲笑道。
“不敢,不敢。”陳子川忙躬身回禮。
他頗具智計,腦子轉得極快,一見到張紫薇出現,便知她就是幫主的寶貝妹妹,水雲派的弟子,那她的三師伯,自然也是水雲派中人,故不敢怠慢。
椅子擺在院子當中,幾人坐下,開始敘話。
林曉晴輕瞥了一眼佝僂着身子的張伯,嫣然輕笑,便轉開了盈盈的眼波。
張伯慢慢回了屋子,算是避嫌。
“大哥,你動了九轉返魂丹吧?”甫一坐下,張紫薇便忍不住嬌聲發問。
“……是啊。”張浩天有些不好意思,畢竟當初存了不用的心思,原想只是保管一段時間,然後找個機會還給小妹,沒想到卻終於給自己吃了下去。
他自是不知,九轉返魂丹玉瓶中雕有陣法,一旦丹丸離開玉瓶,水雲玉佩中便有感應。
“是大哥你服下的吧?”張紫薇圓亮的明眸打量了他一眼。
“嗯。”張浩天點頭。
“真是嚇人!”張紫薇小手拍拍飽滿的胸脯,不滿的嬌哼一聲:“大哥怎麼會受那麼重的傷啊?!”
“唉……!”張浩天無奈長嘆,臉色不甚好看。
“大哥——!”張紫薇不滿的嬌嗔。
“……好吧,”張浩天苦笑一聲,看了一眼林曉晴,長嘆道:“說起來丟人,……本想伏擊高士奇,反而上了他的惡當,陷入重圍,拼死……,如今青虹幫已經名存實亡,幾位弟兄皆受了傷,只能在這裡躲一陣子!”
接着,他將經過細細講了一遍,一直說到如何躲到這裡,以及張伯的身份。
“果然是這個姓高的!”張紫薇嬌哼,柳眉倒豎,明眸裡原來的盈盈秋波變成寒芒,煞氣凜凜。
張浩天有些慚愧,不敢再看林曉晴,自己本領低微,腦筋笨拙,實在丟人。
“剛纔那位張老伯是有疾在身吧?”林曉晴卻岔開了話題,嬌聲問道。
“張伯他年輕時傷了肺經,已成沉痾,無法治癒。”陳子川忙恭身回答。
“唔……,”林曉晴看了一眼張浩天,自懷中掏出一隻白瓷瓶,倒出一顆金色的丹丸,約有拇指大小,渾圓如珠,遞給張紫薇:“讓他試一試罷。”
陳子川登時大喜過望,忙躬身道謝。
若是未見到九轉還魂丹的功效,他可能猶存懷疑,但此時的他,對於水雲派的丹藥已是推崇之極。
張紫薇伸出小手,接過金色丹丸,遞於陳子川,嬌笑道:“多謝陳大哥救我哥哥!”
陳子川忙稱不敢,幫主多次救自己於危難,自是應當捨身相報。
這顆金丸,是林曉晴幫張紫薇還上陳子川的人情。
林曉晴輕捋一下鬢旁的青絲,淡淡笑道:“紫薇,天色尚早,大夥兒還未起牀,咱們先出去走一走罷,待到吃飯時再回來。”
“是。”張紫薇嬌聲答應。
張浩天想陪着她們,免得不認得路,被林曉晴婉拒,也不再堅持,他們藏得這般偏僻,她們竟能夠找得到,自是不會迷路。
半個時辰之後,她們再次回來,飯已經做好,張伯的廚藝極佳,飯菜可口。
吃飯時,林曉晴與張紫薇單獨一個屋子,由張浩天作陪。
林曉晴拿下了白紗,以真面容示人,嬌媚的玉臉令張浩天坐立不安,不敢擡頭看她。
即使不擡頭去看,也心神微醺,屋子裡瀰漫着一股淡淡的幽香,似麝非麝,似蘭非蘭,令人陶醉,不可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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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此處,仰天躺着的張浩天眼神朦朧,藻井上彷彿浮現出林曉晴那張嬌媚無倫的玉臉,嫣然一笑,百花失色。
“大哥,又胡思亂想什麼呢?!”張紫薇嘻嘻嬌笑。
“沒,沒什麼!”張浩天急忙搖頭。
張紫薇橫他一眼,搖頭道:“大哥,你是見過大師伯的吧?”
“是蕭先生麼?”張浩天轉頭望她。
“嗯。”張紫薇點點頭,伸手掖了掖他被角,輕嘆一聲:“三師伯應該是喜歡大師伯的。”
張浩天怔了怔,臉色微變,勉強一笑:“……嗯。”
張紫薇偷瞧他一眼,再加上一把火:“大師伯應該也是喜歡三師伯的!”
張浩天默然不語,呆呆望着上方的藻井。
張紫薇暗自嘆息一聲,對於大哥的心思,她豈能不知?
只要是個男人,見到了自己的師父及幾位師伯師叔,便會不可自制的陷入其中。
她們本就生得美,習練了碧水訣後,更是美得不可方物,足以禍國殃民,哪個男人能夠抵得住?
但,天下間的男人,又有哪一個能配得上師父她們呢,即使自己一向敬重的兄長,她自問,也是配不上三師伯的!
與其等着無法自拔,不如趁着陷得不深,斷絕了大哥的這份心思,免得自討苦吃。
暗自搖了搖頭,裝作沒看出什麼,張紫薇笑道:“大哥,如今你的機會來了!”
“哦……,”張浩天不想說話,卻抵不住小妹的目光,只好懶洋洋的開口“……什麼機會?”
“武功啊!”張紫薇嗔了他一眼,嬌聲道:“我大師伯的武功,大哥你是見識過的,哪一個能比得過?……大師伯雖然不收弟子,卻是極喜提攜後進的喲!”
張浩天黯淡的雙目陡然一亮,隨即再次黯然,輕搖頭:“爲兄怕是沒那福分!”
“若是大師伯開恩,點撥大哥一下,那可是了不得的奇遇呢!”張紫薇明眸閃亮,興奮難言。
隨即,她的臉色也黯淡了下去,嬌聲長嘆:“可惜,要入得大師伯的法眼,千難萬難,……如今這位華山派的掌門,便是因爲受了大師伯的點撥,才能自衆弟子中脫穎而出,奪得掌門之位的!”
“哦——?”張浩天睜大眼,他聞所未聞,對於他而言,華山派乃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算了!”張浩天苦笑一聲,自己出生開始,運氣便不佳,根本不能奢望太多,搖了搖頭,深深的嘆息道:“若是這身傷能夠醫得好,爲兄也就知足了!”
“放心罷,大師伯出馬,什麼樣的傷都不在話下!”張紫薇拍拍飽滿的胸脯,嬌聲說道。
“但願吧……”張浩天喃喃一聲,再次陷入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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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了早飯,張浩天派了一個人出去打探消息。
張伯服下金丸之後,在屋子裡打坐,以便加快藥力的發作,他們便坐在院中,等着他的消息。
沒有等到張伯起身,那位打探消息的高手卻一陣風般衝進了院中,臉上神色迷惑,待問明何事,他仍舊一臉迷惑:“那高士奇已經死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