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鶴信

對於蕭月生來說,這是一個安寧無比的夜晚,睡於天池之旁,周圍靜謐詳和,四個人擠在一張松木牀上,彼此的心彷彿也隨之貼近了。

楊若男雖已是大姑娘,應該矜持自潔,但跟蕭月生他們夫婦睡在一張牀上,卻並非是第一次,他們都不以爲異。

她小時候,晚上睡不着覺時,常常半夜跑到乾爹乾孃的牀上,鑽到他們的被窩裡,睡得極香,她非常喜歡這麼做。

後來她漸漸長大,這個習慣也隨之養成了,如今雖說她已經是個大姑娘,到了應該避嫌的時候,但蕭月生的觀念仍舊深受後世影響,覺得不到十八歲,不算是成年,還是小姑娘,再說這些習慣已成了自然,稍一不注意,便很難發覺不妥。

但這個夜晚,對於臨安城的神威堂來說,卻截然相反。

面對武功秘笈,武林中人不會相親相讓,大多抱着先下手爲強的念頭,甫一涌至臨安城,便迫不及待的找上門去,神威堂在他們眼中,算不得什麼龍潭虎穴,再說,即使是龍潭虎穴,他們也會生起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之心。

神威堂的堂主孫百威憑着觀瀾玉佩之助,他已登堂奧,葵花寶典共五層心法,如今的他,已突破了第三層葵花寶典之境。

早已接到了逍遙幫傳過來的消息,孫百威知道這些漸漸增加的武林中人是衝着自己來的。

開始時,他尚有些不相信,對逍遙幫的幫主蕭華樓的提醒有些不以爲然,這些武林中的豪雄,豈會將小小的神威堂堂主放在眼中?一本葵花寶典能入他們的法眼?

但打發走了兩撥武林中人,他才真正明白形勢的惡劣,原本還擔心下手狠辣而結下太多仇家,如今已顧不得那麼多,若沒有霹靂手段,怕是無法震懾住別人的貪念。

即使自己交出葵花寶典,也難免被滅口,即使自己將葵花寶典練得大成,怕是也難以招架衆人的羣毆,自己可沒有蕭先生那般能耐,後退無路,只有向前,唯今之計,也只有痛下殺手,讓這些貪心之人有些顧忌了!

狠下心來的孫百威是可怕的,其鬼魅般的速度,令人防不勝防,加之他習慣了幫派間的戰鬥,動起手來,無所不用其極,陰毒與暗算層出不窮,絲毫沒有高手的覺悟與自覺。

一夜之間,神威堂前,三十名高手斃命於孫百威的掌下,葵花寶典之名,再次轟傳天下,令武林羣雄如見蜜糖之雄蜂,趨之若鶩,奪典之爭,越演越烈。

殺了那麼多的人,孫百威反而隱隱有股興奮之感,遇到了這麼多的高手,他只覺得自己的武功在不停的進步,這些武林羣豪,絕非是臨安城內的黑道們所能企及,有這些高手的磨礪,葵花寶典越發應用自如,孫百威只覺每次交手,自己的武功都要高出一線。

孫百威之女孫初慧雖頗有女諸葛之智,卻也無可奈何,所謂一力降十會,在絕對的武力面前,縱使她智慧超羣,卻也一籌莫展。

好在有蕭華樓的安慰,孫初慧纔不致於憂思成疾。

蕭華樓的武功,在孫百威父女眼中,深不可測,孫百威暗自長嘆,恍然大悟,怪不得當初臨安城中各幫派覬覦自己的葵花寶典時,唯獨逍遙幫無動於衷,卻是人家並未看上自己的葵花寶典罷了!

隨之他又有些疑惑,以蕭華樓的武功,若是放之於江湖,自是了不得的高手,卻爲何只是做起了一個臨安城的地頭蛇?

不過,看到自己的女兒與蕭華樓感情曰深,孫百威老懷大慰。

自己的女兒實在太過出色,以往見過的年輕男子,在他的感覺中,沒有一個能配得上自己的女兒,而孫初慧的眼界亦高,若照此下去,怕是自己的女兒要終老一生了。

沒想到,竟然是姻緣天成,竟遇到了蕭華樓這般奇男子,真是慧兒之福啊!孫百威時不時的微着着感嘆。

有了蕭華樓的暗中相助,孫百威數次危險皆被消彌於無形,否則,以他的武功,應付起那麼多人的羣毆,怕也是力有未逮,畢竟這些武林羣豪不同於傲天幫那些人。

接下來的曰子,找上孫百威的人數銳減,雖然人們被葵花寶典所誘,被貪婪所驅,卻不會拿雞蛋碰石頭,比較一下死去的那些人與自己的武功,幾乎大多數人皆選擇了坐山觀虎鬥,希冀來一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好戲,說不定自己便是那隻黃雀呢。

但找上門來的,卻個個皆是高手,甚至很多門派的掌門與長老親自出馬,隨着孫百威殺的人越多,其威名越盛,其修練的葵花寶典之威力更令人垂涎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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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虎山上清正一宮東隱院

上清正一宮非僅一座宮殿,而是有數十間道觀與宮殿組成,位於象山之腰,門對瀘溪,面雲林,枕臺石,是歷代天師供奉祭祀神仙之所,人稱仙靈都會,百神受職之所,極似傳說中的封神臺。

東隱院位於顯赫的上清宮內東側,整個院子皆雲霧繚繞,縹緲隱約,令人疑似一處仙境。

東隱院前,一棵松樹參天而立,蔭蔭華蓋,將半個院子籠罩其中,山間的清風拂來,尖細的松針簌簌而動,留下半院的碎影。

這棵古鬆粗逾一抱,古樸蒼勁,其年歲已不可考,怕是比得上這座上清正一宮的悠久。

正午時分,張天師頭戴上清芙蓉冠,身着鶴衣,坐於左首第一間丹房的雲榻上,正調息靜坐,養氣練神,姿態端正自然,和諧之極,令人觀之心中暢然,寧靜的丹房內,寬大的羽衣,令張天師的氣質越發顯得飄逸詳和,恍如神仙中人。

“篤篤”的聲音響起,松木門質鬆,令聲音響起來沉鬱而又飽含彈韌,隱隱蘊着剛勁。

“進來。”張天師緩緩睜開微闔垂簾的雙目,從容出聲。

“真人。”一名身着青色道袍的小道童推門而入,揖首爲禮,恭敬的說道,其面容拙樸,敦厚穩重的氣質蘊於一身。

“何事?”張天師掐訣的雙手慢慢鬆開,歸於丹田,藹然的問道,目光清澈,無悲無喜。

“真人,不知處何處飛來一隻白鶴,落於咱們上清宮前,鶴嘴裡叼着一封書信,好像是給真人的,可是……,我們都靠近不了這隻白鶴!”

小道童吐字清晰,一句一句的說得極爲得體與從容,年歲雖小,卻已隱隱有大家之氣。

“白鶴?”張天師散訣的右手撫了撫頜下的清須,微微凝神,似在思索,究竟是何人遣鶴前來傳信。

很快便已猜得一人。

他放下右手,兩腿輕輕打開,緩緩自雲榻上落地,邁步便往外走,一舉一動帶着行雲流水般的自然與流暢,他心中實在好奇,想看看自己的猜測是否準確。

他步履從容,似慢實快,出了東隱院,經過古鬆華蓋之下,穿過灑落一地的碎影,張天師與身邊的道童經過一道月亮門,來到了上清正一宮的前院。

氣勢宏大的上清宮在正午的陽光下顯得莊嚴肅穆,重檐丹檻,其輝煌處,宛如皇宮大內。

甫一踏入上清宮廣闊的殿前,便見到青磚鋪就的殿前,在上清宮殿正前偏東,一羣約有十幾個小道士聚在一處,圍成一團,正在觀看着什麼,一邊議論紛紛,臉上的神情皆是興高采烈,似是過年趕廟會一般的興奮。

“掌教真人到!”緊跟在張天師身後,神態輕鬆的古拙小道童重重喝了一聲,甚具威嚴。

正圍在一起看熱鬧的一衆小道士頓時噤若寒蟬,小心的喘着氣,貯崇敬的望着掌教真人,在他們的眼中,自己的掌教真人便是神人。

張天師並非是一個嚴厲之人,未出言責備,反而溫聲問道:“怎麼回事?”

“真人,是一隻白鶴。”人羣中一位年紀頗大的道士做揖回答,指了指身後衆人圍着的中心。

張天師舉步,小道士們自動讓開一條路,讓他一眼便看到了圍於中間的白鶴。

這隻白鶴乍看之下,便知其不凡,渾身的羽毛宛如銀色綢緞,在正午的陽光下,一道道炫目的銀光宛如有生命般在它身上流轉,似欲隨時破體而出。

身處人羣之中,這隻神駿異常的白鶴卻如入定的老僧,長頸微蜷,一隻腿讀力,雙眼微闔,周圍一道一道的目光絲毫無法撼動它的沉靜,似是站于山巔的青松之下般安然。

如此神異之鶴,張天師自是一眼便已認出,確實如自己的猜想,這隻白鶴出自觀瀾山莊。

他以前去觀瀾山莊做客時,見過這隻白鶴,而且知道這是一隻雄鶴,那隻雌鶴長得比它嬌小得多。

似是聽到了張天師的腳步聲,那隻白鶴長頸緩緩舒展開來,睜開了微闔的雙眼,精芒四射,隨即漸漸隱去,只是眼睛比尋常白鶴晶瑩溫潤了許多。

在它轉頭一瞥之間,一股睥睨之氣頓然涌出,人羣之中,內功頗爲深厚的幾位小道士已覺察了其中異樣,這隻白鶴的動作,竟隱隱泛着武功高手的氣度!

張天師並未如他的徒子徒孫般的驚訝,更奇異的事,他也在觀瀾山莊見識過,兩步跨出,行雲流水的來至白鶴跟前。

白鶴深深看了一眼張天師,長喙慢慢伸出,將嘴中叼着的書信送到了張天師的跟前。

張天師伸手攔住身後的古拙道童,親自伸手將長喙中的書信取下,微笑着衝白鶴點點頭,他知道此鶴已是通靈,神異無比,不容怠慢。

一聲清唳聲乍然響起,直衝雲霄,聲音雖清,卻並不脆,亦無刺人耳膜之感,醇厚柔和如春風,只是此聲宛如綿綿不絕之長江水,後浪推前浪,竟是傳遍整個龍虎山,衆人皆覺如在耳邊響起。

隨着清唳聲響起,白鶴長翅緩緩舒展,單腿一點,翩然而起,輕輕一扇翅之間,已斜縱上雲霄,扶搖直上,轉眼間即已隱入雲中,再不可見。

白鶴一扇動雙翅,周圍的這羣小道士皆覺一股巨力涌至,推動着自己的身體,不停的後退,即使運功,亦是無法抵擋。

或退四五步,或退五六步,更有甚至,踉踉蹌蹌退了十多步,終於不支的倒在地上,功力的高低,一目瞭解。

張天師身上卻紋絲不動,即使是一片衣角、一絲頭髮也不曾吹起,他並未去看周圍面紅耳赤的小道士們,讓他們大大的鬆了口氣,隨即心中驚駭莫名,紛紛望向天際白鶴騰空的方向,只是此時雲霧縹緲,鶴影杳杳,早已不可見。

他們又紛紛望向自己的掌教真人,盼望他能告訴自己這隻白鶴的來歷,它羽翅一扇,竟能把自己推出幾步遠,無異於一流的武林高手,而它的飛得那般快,簡直有些匪夷所思,這究竟是誰家的呀?!

張天師卻沒有爲他們解惑的心思,轉身往東隱院走,一邊走,一邊啓開信封。

裡面是一張硬紙請帖,附着一張精巧的月白素箋,素箋摺疊的方式殊異,是觀瀾山莊所獨有。

“真人,那隻白鶴是誰家的啊?”面容古拙的小道童小心翼翼的問道,一者自己心中好奇,二來看到了師兄師弟們的目光,知道他們也是極渴望知曉的。

“嗯?”張天師停了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小道童,見他滿臉的好奇,點點頭,步履放緩,聲音亦放緩:“……嗯,是觀瀾山莊!”

“啊,是觀瀾山莊!”小道童古拙的臉上滿是驚異。

對於觀瀾山莊,正一教中怕是甚少人知,但他隨侍在張天師身旁,自是知曉,在張天師的嘴中,他已經聽過很多次觀瀾山莊的名字,知道天師一直極爲重視這個觀瀾山莊,而且關係極好,每次都要去一次那裡。

只是因爲他的年紀太小,張天師怕他受不住長途跋涉之苦,故每次去觀瀾山莊時,皆未曾帶他隨行,小道童也一直引以爲憾。

張天師回到了東隱院,坐回丹房中的雲榻上,仔細翻看着那張素箋與請帖。

請帖上說得不明不白,“逢靈鷲宮建宮之喜,敬請蒞臨”,究竟是誰要建宮,是蕭莊主?不太可能,有了觀瀾山莊,他何必還要另建一座靈鷲宮,再說,據他的觀察,這位蕭大莊主不是勤快之人,肯定不會去自找苦吃。

在素箋中,蕭月生倒是將具體情形解釋清楚,讓張天師坐在那裡莫名的笑了起來。

呵呵,原來如此,靈鷲宮的創建人是蕭莊主的意中人吶,怪不得要大張旗鼓的送來請帖,不過,唉,這個蕭莊主,也實在太過風liu了,家裡都有六位嬌妻了,卻還沒有定下心來的勢頭,張天師搖頭嘆息,頗是羨慕他的心實在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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