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月生話出如刀,字字誅心:“一百餘人的姓命,託於你手,你不如履薄冰,殫精竭慮,與殺人何異?!”
“掌門,我……”趙勝男擡頭,委屈的瞪着他,編貝般牙齒嵌入下脣,流血不止。
“別說你用心了!”蕭月生一擺手,臉色陰沉,哼道:“你圍攻鐵刀門總壇時,難道沒想到裡面會有埋伏,會有機關?!”
“……想過。”趙勝男點頭。
“既然想過,爲何還要硬闖?!”蕭月生猛的一拍桌子,瞪着她喝道:“你真以爲學了幾手劍法,便天下無敵了?!”
趙勝男低下頭,她確實有此念頭,在她想來,即使鐵刀門有高手,也強不到哪裡去,想以摧枯拉朽之勢,犁庭掃穴,直接滅之。
蕭月生冷冰冰質問:“你明知裡面有機關,會伏有高手,爲何不先縱火?!爲何不往裡投擲東西?爲何不逼他們出來?!”
見她低着頭,默然不語,蕭月生仍不依不饒:“再說說你佈置的陣法,嘿,五行顛倒大陣,狗屁不通!”
趙勝男擡頭,又是惱怒又是驚詫,從未聽過他說粗話。
蕭月生冷笑道:“你那麼一圍,不正好讓人各個擊破?!這個道理,你也不懂?!”
趙勝男又低下頭,雖是惱怒,心底卻明白,當時自己確實意氣風發,衝昏了頭。
蕭月生氣沖沖道:“據於高點,守在四方,若有人逃,可以暗器擊之,直接追之亦可,這你也不懂?!”
何玉姝站在一旁,大氣不敢喘一聲,嬌軀緊繃,如見晴空霹靂,她從未見過掌門如此發怒,好像天地都在跟着顫抖。
“你身爲堂主,講的不是什麼堂堂正正,最重要的,是堂中弟子們的姓命,他們的姓命重於一切!”蕭月生怒喝一聲,喘了口氣,聲音放緩,隨即一斜她,冷笑道:“……你呢,淨講一些沒用的!……竟還開口,讓饒過了那六人!”
“屬下知錯!”趙勝男死死低着頭,低聲道,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一串串滴落。
看到她落淚,蕭月生心中一軟,臉色仍緊繃着,哼道:“那六人,武功不俗,若是包藏禍心,還不知要死多少本門弟子!……全因你一時的婦人之仁!”
趙勝男緊抿着嘴,淚珠無聲滑落,一動不動,顯出一股倔強來。
“唉……,算了,不說了!”蕭月生擺手一嘆,哼道:“既是錯了,便要受罰!……削你一級功德,全堂弟子,無一獎勵,可服?!”
“是!”趙勝男輕輕點頭,眼淚仍一串串落下,難以抑止,無法自控,只覺得滿心委屈。
蕭月生看着她,搖搖頭,轉身朝何玉姝擺擺手。
何玉姝點頭,飛快瞥一眼低頭垂眉的趙勝男,輕飄飄退下,腳不沾地,無聲無息。
她修煉龜蛇伏氣訣有成,擅於斂息,加之凌波微步之精妙,走路無聲無息,即使近在眼前,也難發覺。
“好啦,別哭了。”蕭月生自袖中抽出一方絲帕,遞到她跟前。
趙勝男哼一聲,扭過身子,從自己袖中抽出一方雪白手帕,拭了拭眼角,頭仍低垂。
蕭月生搖頭一笑,收回絲帕,溫聲道:“我也有些苛求你了,……見到弟子遇險,一股火便直衝上來,我便壓不住。”
趙勝男不言不語,低頭拭淚,聽他溫言和聲,淚珠涌得更疾,她怎麼也止不住。
蕭月生又溫言軟語,安慰了幾句,忽然腳步聲傳來,他轉頭揚聲道:“進來罷!”
樑世昌大步流星,跨步進來,見到趙勝男低頭垂淚,掌門站在一旁,不由一怔,步子爲之一緩,眼睛四處遊移,暗叫不妙,自己這一來,太不是時候!
蕭月生問:“樑堂主,出了什麼事?”
樑世昌精神一振,忙摒去雜念,抱拳道:“稟掌門,有五個弟子中了毒,百勝堂的人解不開,請掌門移尊,過去看看罷。”
“走!”蕭月生一步跨出,身形一晃,已經消失在廳中。
樑世昌轉頭望了望趙勝男,她正擡起頭,淚眼婆娑,兩眼通紅,別有一番楚楚動人風致。
她向來冷若冰霜,對誰都不假辭色,樑世昌從未見過她如此一面,只覺美態驚人,不由一呆。
“看什麼看?!”趙勝男瞪他一眼,轉身便走。
樑世昌急忙跟上,施展輕功,跨出門時,眼前唯有趙勝男飄忽的身形,不見蕭月生的身影。
蕭月生直奔西邊一座方形大院,院子約有二十餘丈長,周圍十幾座小院環拱,如羣星拱月。
這座方形院子,乃是百勝堂總堂。
紫陽派五掌,東邊唯有一堂,乃是飄花堂,其餘四堂,皆在西邊,男女有別,不能混居。
百勝堂總堂內,一羣弟子圍着,院子當中擺着五幅擔架,擔架上各躺一人,面色青紫,氣息微弱。
百勝堂堂主程不平,蹲在一幅擔架旁,手捏着那人手腕,微闔雙眼,眉頭緊攢在一起。
旁邊弟子們大氣不敢喘,緊張的盯着程不平,其中有百勝堂的弟子,也有其他堂弟子。
“程堂主,怎麼回事?”蕭月生一晃,憑空出現在程不平身邊。
“拜見掌門!”弟子們轟然而道,呼啦一下,全都跪倒在地,低頭垂目,神情恭敬。
蕭月生擺擺手:“都起來罷。”
“掌門,屬下無能……”程不平放下那弟子手腕,站起來,抱拳苦笑,滿臉慚愧神色。
“中了什麼毒?”蕭月生眉頭微皺。
“唉……”程不平咬了咬牙,恨恨道:“也不知何人如此歹毒,下此劇毒,據屬下所查,他們共中了三種劇毒,鶴頂紅,孔雀膽,另一種,卻尋不出來……”
周圍紛紛響起吸氣聲,他們多是百勝堂弟子,暗器、機關,下毒,醫治,他們都有人懂。
鶴頂紅,孔雀膽,無一不是劇毒,見血封喉,哪怕只要一丁點兒,便能毒翻一頭大象。
蕭月生臉色微變,他精於練丹,是用藥的大行家,探手一查,眉頭頓時鎖在一起:“竟是碧蠶毒蠱!”
“碧蠶毒蠱?!”程不平忙問。
蕭月生放下那弟子的手腕,點點頭:“這是苗疆之毒,中原罕見,還好,有紫陽丹護體,沒有立時斃命!”
他發覺,好像紫陽劍派的開派祖師,武功不甚強,但所練的紫陽丹,卻是頗爲神妙。
此丹護心救命,有獨特之功,怕是不遜於少林的大小還丹,只是沒有增強內力之效罷了。
他暗自沉吟,不理會抓耳撓腮的程不平,思索片刻,搖頭道:“這三種劇毒彼此纏繞,委實無藥可解!”
“啊——?!”衆人驚叫,大是擔憂。
程不平緊攢着眉頭:“鶴頂紅與孔雀膽,若僅是一種,尚有法可想,兩種混在一起,卻是難如登天,……再加上另一種劇毒,更是……,唉!”
此時,趙勝男與樑世昌撥開弟子,來到近前,聽得蕭月生的話,樑世昌臉色一白。
“掌門,你也沒有法子麼?!”趙勝男忙道,顧不得生氣。
蕭月生嘆了口氣:“只有運功逼毒了!”
他搖搖頭,依次看過五人,最終在一個人背後坐下,雙掌伸出,按在他背心。
此人臉色平常,不像其餘四人那般青紫,彷彿沒有中毒之人,只是氣息微弱,看起來不甚妙。
衆人一看,怔了怔,暗自一沉,掌門如此做,那四個人怕是已經沒有救了。
程不平點頭:“這個人中毒最深!”
樑世昌正盯着蕭月生,聞言忙轉頭望來,透出詢問之色。
程不平苦笑,嘆了口氣:“這三種毒,毒姓奇異,中毒越深,越不顯異樣,這下毒之人雖然狠辣,卻是用毒的大行家,大高手,唉……,自愧不如!”
“天下間,有哪個用毒這般厲害?”樑世昌追問。
程不平想了想,道:“據我所知,也唯有毒手藥王了……”
“噓——!”趙勝男轉頭,纖纖蔥指豎在紅脣前,泛紅的明眸狠狠瞪他們一眼。
兩人苦笑一下,忙閉上嘴。
蕭月生雙手搭在此人背心,臉上紫氣氤氳,無形的壓力瀰漫開來,整個堂內諸弟子皆覺內力停滯,運轉緩慢。
那弟子粗眉大眼,相貌粗豪,臉色蒼白如紙,緊皺成一團,即使昏迷,仍似是在遭受着巨大的痛苦。
他呼吸微弱,時斷時續,如一根細線,讓人擔心隨時斷掉,身子軟塌塌塌,似抽去了骨頭,若沒有身後雙掌撐着,便坐不住。
衆人的注視中,一絲紫氣在他臉上浮現,很快,他氣息變得粗重有力,身體慢慢坐直,氣息漸漸勻和,臉上神情也舒展開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