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寒卻朗聲大笑:“誰說我不會用刀法?”已經是一招“獨劈華山”砍了過去。
田伯光“咦”了一聲,閃身避開。他不得不避,這“獨劈華山”雖然招式簡單,直來直去,可池寒使出來凝重如山,自有一股氣勢在裡邊,他如想趁機貼身遊走,難保不受到後招攻擊。若是平時,田伯光倒可以舉刀擋去,但那鴛鴦刀好生鋒銳,田伯光可擋不住。
剛一閃開,池寒靈鰲步跟上,又是一招“分花拂柳”劈砍了過來,這一招將刀左右晃動比劃,舞出兩片刀影,攻擊範圍廣,比起“獨劈華山”又更是靈動,池寒在這招時運用了“陰陽訣”的法門,田伯光只覺左邊刀光輕,似是虛招,右邊刀影沉,似是實招,然而真要想趁隙進擊,又難保虛招實招不會互換。若是平常,他的刀法快若閃電,隨意擋架,阻了刀的去勢,管它虛招實招都沒了用,現在手裡只有一根刀柄,對方的寶刀又委實鋒利,他只得再退。
只憑這兩下,田伯光已經知道池寒的刀法造詣雖然及不上劍法,但也算基礎紮實,而且更有許多自己的陰陽虛實道理在其中,將一套最普通,江湖人人都會的“開山刀法”使得更富變化。
田伯光不知池寒的師承,卻不知後者使的不是“開山刀法”,而是當年江南七怪中南山樵子南希仁的成名絕技“南山刀法”,這一套刀法是根據“開山刀法”演變進化而來,本來就多了許多虛實變化,池寒又將陰陽訣的法門運用其中,刀法也就更令人捉摸不定了。
只是“南山刀法”終究同“開山刀法”一樣,最講究的是一個勢大力沉,沉穩凝重,招式畢竟不易靈動見長,田伯光輕功絕頂,他要閃避,池寒也拿他毫無辦法。
兩人又鬥了幾招,都是池寒攻,田伯光躲的局面。池寒仗着兵刃之利,場面上佔着上風,但心裡卻焦急。他受了內傷,內息運轉不暢,這時候已經漸漸有些氣喘,時間一長,自己動作一遲緩,就登時有性命之憂。他揮着刀,大腦已經超頻飛速運轉,想着對策了。
終於,池寒眼珠子轉了轉,叫道:“孃的,只顧躲躲閃閃的算什麼豪傑?有種的站着別動讓我砍兩刀!”田伯光這時又避開一刀,身形一閃已經在七八步外,他本來被利刃所迫,心底也是忿怨難忍,聞言反倒啞然失笑:“你大爺的,你怎麼不站着讓我打兩掌?”他本來只是這一說,說完有準備避開下一刀,哪知下一刀不來了,池寒收刀立在當地,朗聲道:“好!我便站着讓你打。只是咱們得定個賭約!”
田伯光不料他當真停住,不由一愣,又道:“怎生賭法?”他生性第一是好色,第二卻是好賭,這時本已經一味躲避躲得厭煩了,聽到池寒說要定個賭約,不禁躍躍欲試。
池寒道:“如今我站在這裡,讓你打上三掌,若你三掌後沒將我打死,需得放我們走,今後也不得再打咱們的主意。”田伯光心道:老子是打鴛鴦刀和兩個小美人的主意,誰打你主意?只是卻真的看不透池寒到底是起的什麼心思了,便道:“若是我打死你了呢?”
“莫說打死,便是能讓我吐血,這把鴦刀和這兩位姑娘都歸你……”池寒答道,又想田伯光若一心強奪,不也能達到同樣的效果,便再加了一把油,“我保證她們服服帖帖,任你擺佈。”
“池大哥!”“池哥哥!”馬春花和陸無雙一直在旁邊看着打鬥,聽到這裡,不禁失聲叫出來。
“聽我的話!”池寒厲聲喝道,將手中鴦刀一扔,遠遠插到地上。田伯光見他當真棄了利刃不用,上下不住打量,心底狐疑:莫非這小子還會金鐘罩鐵布衫的功夫不成?那可真是一個奇才。他來時,池寒同卓天雄已經打完了,因此並不知池寒受了重傷,心裡面又暗自道:這小子定是自持內力深厚,纔敢有此一賭。世人都道我刀法快捷,可我數十載勤修苦練,掌力豈是易與?即便真是鐵布衫也給他打穿咯!
只聽池寒又道:“這位田爺雖然江湖名聲不好,但對女人卻一直都是憐香惜玉的。若我真有不測,你們從了他,想必他也能將你們照顧得很好。田大爺,你賭是不賭?”
馬春花臉色慘白,怔在原地不言不語。陸無雙本來受了重傷,這時想說話,卻連連咳嗽起來。
“你還真瞭解我。那便看掌!”田伯光嘿然笑道,他見了兩個美人的表現,終於定下心來,暗道:池小子瞧不起人,是你自尋死路。接着運轉輕功,閃身欺近,一掌拍向池寒胸口。那胸口是人身要害聚集的所在之一,只要掌力夠強,甚至可以隔着皮肉讓心臟停跳,登時致人於死地。
眼看雙掌拍至,田伯光忽然覺得不對。怎地那池小子臉上會隱隱有一絲笑意?怎地馬春花和陸無雙兩位姑娘竟然不爲她們的情郎驚呼出聲?是了,那池小子明明武藝高強,他奈何不了我,我可也奈何不了他,爲何他要出此下策?想到這,田伯光已經收了幾分力氣。
但是掌心還是覺到了疼痛。
田伯光何等人才,於輕功上簡直可說收發自如,後腳在前腳後跟一點,竟就此倒着飄了回去,待穩穩落地,他攤開手一看,掌心已經被劃破,更多出許多小洞來,鮮血滲出,流滿整隻手。
池寒也吁了一口氣,其實田伯光若不收力,以他那原本就嚴重內傷的身軀,可真不知抗不抗得過了。
“你!”田伯光知道上當,驚怒出聲。擡眼看到池寒笑吟吟地發問:“田伯光,你不覺得癢嗎?”田伯光一愣,他細心感受,倒真覺得掌心微微發癢。只見池寒伸手一指陸無雙,道:“你可知道她的師父是誰?”
田伯光將眼看向兩個美人,都是盈盈笑意,哪兒還有剛纔那種傷心?他的心裡更是咯噔一聲,但強作鎮定,迴應道:“我自然知道!”
池寒又笑:“那你可曾聽說過那至毒至烈的冰魄銀針?”
田伯光不由得毛骨悚然起來,當年田伯光喜於調戲美女,卻有一次撞在了李莫愁手上,他的刀雖快,竟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若不是輕功要比李莫愁高上那麼一點點,只怕早就成了花下鬼。對於李莫愁的一招一式,一顰一笑更是記憶深刻,這便是他之前對陸無雙所說的“同你的師父有仇”了。而那冰魄銀針之毒天下聞名,他雖未親自嘗試過,可是“但有擦傷,中者立斃”的傳聞可也聽說過。
如今細想起來,田伯光只覺得手掌中心一片越發瘙癢了。陸無雙恰是時機地說道:“你所中的,倒也不是冰魄銀針之毒,而是我師父新研製出來的一種毒藥。”她的語調漸漸陰森,令人一聽就寒毛直豎,“這毒起初也不怎麼,只不過有一點點癢,慢慢地,瘙癢難耐,就皮膚潰爛,十二個時辰爛肉見骨,廿四個時辰毒血攻心,天下無藥可救。不過……”
田伯光聽她每說一句,心中就咯噔地低落一下,又想起當年李莫愁恐怖來,這時聽到一個“不過”,彷彿還有轉機,也不多想,連忙問道:“不過什麼?”陸無雙正色道:“若是中毒初期封閉經脈,仔細以清水沖洗傷口,消解淡化毒性,或許有救。上天有好生之德,能否留得一命,就看你的造化了。”
田伯光又落入暗算,本已經心灰意冷,只覺得手掌越發瘙癢,那些關於赤練仙子和其劇毒的江湖傳言一一涌上心頭,各種中毒後的慘狀彷彿放電影一般從腦海之中一一溜過,越想越怕,這時聽說尚有轉機,大叫一聲,拔腿而起,便去找水源了。他的輕功的確厲害,只一晃神,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待得他漸漸地去得遠了,池寒三人才暗地裡吁了一口氣。池寒朝着兩位美女笑嘻嘻地比劃出大拇指,讚歎道:“姑娘,好演技!”他心裡雜思又起,倒也在想:馬春花清麗單純,陸無雙卻真的機靈有演技,這兩位美女要是放到後世,就憑着外表,去各大電影展混個影后也是有可能的。
原來適才池寒見力敵不過,腦子裡轉啊轉地,蒐羅出從前看過的各種小說橋段,便想起這智取的法子,拼着自己重傷也要先嚇退田伯光。兩女知道他身上有軟猥甲,從隻言片語間已經聽出其意,便乖巧地演起戲來,她們都是聰明人,這幾下配合,再加上田伯光本就吃過幾次暗器毒藥的虧,果然成功。
幾人也來不及高興,池寒從地上拔出鴦刀,低聲道:“田伯光不是笨人,片刻就會反應過來。我如今內傷未復,不是他的對手,咱們得先躲一躲。”兩位女子點頭答應,於是馬春花攙扶着陸無雙,三人挑了與田伯光離去時相反的方向走出林子去。
他們都不熟悉路途,這一路走了許久,大約已有二十多里路程,四周竟是越來越荒涼,半點兒人煙也無。馬春花皺眉道:“這荒郊野外,連滴水都沒得喝,怎麼療傷?”池寒也是皺眉。
雖是抱怨,三人也不能回頭,只得繼續走下去,一路上蚊蟲咬噬,更有林中蛇蠍伺機潛伏,須得時時小心,苦不堪言。半路上,池寒牽動傷勢,“哇”地又噴出一大口血,嚇得兩女子面無人色。
但好歹一口血噴出,內息反倒稍稍順暢了些。
又過了一會兒,樹林掩映當中露出一截黃牆來。有房屋!這便意味着有人,既有人,當然有吃的有喝的。
池寒三人一陣欣喜,向那房屋走去,走近了才發現原來是一座廟宇。他們走到廟門前,門上掛着一塊木質的匾額,上邊寫着“紫竹庵”幾個字,有一股古樸氣息迎面。走進庵中去,那大殿之外,有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尼姑正在掃地。
馬春花扶着陸無雙多有不便,池寒便上前去見禮,道:“師太請了,能否容留我等三人在此處稍事歇息,喝些清水,吃些齋菜?”那老尼姑見他們幾人身上有傷,臉現詫異,但仍點頭應允了。這尼姑庵很小,並無客房,進殿中去吃飯又顯得對神佛不敬,於是三人在殿前院壩中擡一個小桌子,就準備在此大吃特吃。
此時已過了晌午,倒還有些剩下的飯菜,老尼姑端了出來。佛門中人飲食清淡,幾樣菜色連一滴油水都沒有,但三人都是歷經大戰,筋疲力竭,早已經餓極,此刻吃起飯來覺得什麼都香,一時狼吞虎嚥,風捲殘雲,沒一會兒就結束了戰鬥。池寒連連向老尼道謝,三人又幫忙收拾碗筷。
卻忽聽得廟外有喊聲,池寒臉色一變,失聲道:“田伯光追上來啦!”馬春花與陸無雙兩人都是一驚,凝神細聽,果然遙遠處一個粗豪的聲音叫道:“臭小子,滾出來!爺爺已經找到你啦!”
那聲音不是田伯光的又是誰的?
陸無雙小臉嚇得慘白,小聲叫道:“怎麼這樣快?”再聽時,那田伯光的聲音已經近了許多,有忽左忽右,飄渺不定,顯然還在尋找着三人。池寒也是皺眉,這時他吃了些東西,恢復了些許力氣,但始終傷勢未好,即便憑着鴦刀的鋒銳,要真動起手來,不出三十招就栽在田伯光手上了。另兩位女子,更是指望不上。
田伯光憑着輕功躋身一流高手,在一流境界中只排末流。但那好歹也是一流境界的好手啊,即便池寒狀態全盛,能否不敗也是難說。
這是情況危急,池寒便問老尼庵中有何藏身之處。那老尼姑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顯然心底猶豫。陸無雙脾氣急躁不耐煩,也不要馬春花扶着了,伸手推開老尼,直奔入大殿之中,她在殿內張望一陣,見正殿裡鍍金的數尊佛像緊貼牆壁,無處藏身,便又跑去左殿。
左殿裡供奉的是一座巨大的白玉觀音。女子心細,陸無雙仔細觀察,發現那觀音像離牆壁還有許多距離,可以藏人,而佛像後有帷帳遮蔽,藏入其中,從外邊卻難以發現。她當即大喜,叫道:“是這兒了。”只是這麼運動一陣,身上滲出汗來,臉色又如金紙般了。
池寒牽着馬春花,與那老尼一道,也跟到了這左殿中來。馬春花悄悄地柔聲向老尼說道:“師太,我們有仇人找上門來,若被發現性命不保。麻煩你行行好,千萬別說出我們藏在此處。”那老尼神色怪異,但事情緊急,也不容多說,當下也不管老尼是否答應,由池寒打頭,一挑帷幕,轉入了觀音像後,馬春花繼續扶着陸無雙,也跟隨着池寒鑽進去。
三人鑽進白玉觀音像後,卻都是一呆。原來那神像之後早已經有人躲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