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城,日影西斜,天色不早了。
錦心帶着紫芝和雪翎兩個直奔最近的羅家的一個糧鋪而去。
到了近前,卻見門前人山人海,圍滿了人,熱鬧得滾水一般沸騰着。
錦心很是納悶,這個點兒,怎麼還有這麼多人買糧?
這糧鋪的生意會這麼好?
那要真這樣,倒顯得盧氏很有本事了。
錦心不解,就讓車伕把馬車停在拐角處,叫了雪翎下去打聽一下。
不多時,雪翎氣喘吁吁地趕來,錦心讓她上車裡說。
這才知道,哪裡是什麼生意好?原來是有個人買了一袋米,說是裡頭摻了小半袋的沙子。這人就把米袋揹回來退,鋪子裡的夥計不認賬,說是他故意把米里摻假,來訛他們的。
買米的人自然不服,嚷嚷着要報官,店夥計無法,只得請出掌櫃的來,結果掌櫃的說這是安家的鋪子,要報官任憑他報去,到時候判他個訛詐的罪名,看他是想吃牢飯,還是現在就老老實實地回家……
兩造人就這麼吵吵嚷嚷地,竟然吸引了很多人過來看。
有人一聽這是安家的鋪子,自是知道有來頭的,就勸着那買米的人趕緊回家算了。好漢不吃眼前虧,爲了一袋米,坐了大牢可就太不值得了。
可那買米的人直喊自己冤屈,哭着坐在地上不肯走,掌櫃的正讓夥計把他打發走呢。
聽了這些,錦心目瞪口呆了半日。
這事兒要真的是糧鋪摻假坑人,可就沒了天理了。雖然盧氏那人不是什麼好人,但這事兒她還真不敢確定是不是盧氏授意的。
眼下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兒,錦心也不敢妄斷。她讓紫芝留在馬車上,自己戴上幕籬,帶着雪翎下了車,朝糧鋪走去。
她倒要看看,到底是盧氏賺昧心錢還是掌櫃的自己使鬼。不管是哪一方,這是父親留下來的鋪子,她不能就這麼給糟蹋了。
走到近前,就聽見人羣裡有人在嗚嗚大哭,那聲音悲慼地如同夜半中的厲鬼,哭得瘮人。
“黑了心的糧鋪,我上有八十老孃,下有病中的幼兒,好不容易買了這麼一袋米,一家人等着下鍋,裡頭都是些沙子……嗚嗚,你們做生意的都這麼缺德嗎?不就仗着城裡有人做大官,賺這些昧心的銀子,良心都讓狗給吃了?”
罵了一陣,就有兩個店夥計拿着掃帚來趕他,“快走,快走,嚎什麼喪?別找晦氣。”
罵完,那大掃帚就無情地拍向地上坐着的人身上,揚起一片灰土。
“住手!”掃帚眼看着就要拍向買糧人身上,就聽一個清脆的女聲呵斥着他們。
兩個夥計被打斷,甚是不悅,橫眉豎目看也不看就揚聲罵道,“什麼狗東西,也敢擋大爺的道兒?小心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一聽這髒話,雪翎氣得受不住了,回罵起來,“瞎了你們的狗眼,也不看看是誰來了?就在那兒混罵。”
錦心擡手止住了她,心裡約莫已經知道是誰幹了缺德事兒了。糧鋪裡的夥計這般驕縱跋扈,若說不是仗着安府的勢,誰信吶?
可見,他們平日裡就這般耀武揚威慣了。
羅家的糧鋪,怎能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
被雪翎這般一罵,兩個夥計倒不敢造次了。忙擡眼看去,就見一個女子,身量纖細,錦衣華裳,頭上戴着幕籬,正一步一步從人羣裡走過來。
他們自是不認得這女子是誰,只是看這女子的氣度和衣着,不像是尋常人家的,於是他們忙恭恭敬敬地彎腰垂首,“小的見過姑娘,不知姑娘是要買糧還是路過?這人是本地的潑皮無賴,常來鋪子裡訛詐,姑娘別信他的話!”
這是告訴錦心不讓她管閒事了?
錦心微微一笑,沒跟兩個夥計計較,只是淡聲吩咐,“把你們掌櫃的叫出來。”
夥計一怔,只覺得這女子口氣甚大,還以爲她是地上坐着的買糧人的什麼人,臉色不由變了變,口氣也生硬起來,“姑娘還是同這人一起回去吧,不然等我們掌櫃的報了官,姑娘也跟着沒臉!”
“把你們掌櫃的叫出來,我們羅家沒有這樣的規矩!”錦心不耐煩跟兩個夥計饒舌,不由得拔高了聲音。
兩個夥計一聽“羅家”兩個字,嚇了一跳。雖然他們是給掌櫃的做事兒,可也知道這鋪子的主人姓羅,只不過自打羅家老爺沒了之後,這鋪子就歸安府的二太太管。
如今羅家的姑娘找上門來,他們還是不敢怠慢的,一個人就飛快地進去叫掌櫃的,另一個就熱絡地請錦心進去喝杯茶。
錦心怎麼能進去?
今兒這事要不弄個水落石出,將來這糧鋪可是要出事兒的。如此經營之道,遲早會毀了這個鋪子。
糧鋪的掌櫃的聽夥計說羅家來人了,當即就小跑着出來了。到了近前,對着錦心作揖問好,“姑娘怎麼有空過來了?有事兒叫小的過去就得了。”
他是見過錦心的,雖然隔着屏風,那聲音他自是識得。
方纔在鋪子裡,他早就聽見了,只不過他裝傻充愣不出去罷了。
錦心也不跟他廢話,指着地上那人問,“這米里怎麼回事兒?”
掌櫃的又囉囉嗦嗦地解釋着,錦心沒聽幾句,就打斷了他,徑自問地上坐着的買糧人,“你是哪日買的米?買了多少?花了幾錢銀子?”
買糧人也不妨自己哭了半天竟有個來給他撐腰的,當即就抹了把臉回道,“姑娘明鑑,這一袋米是昨兒辰時二刻買的,我記得清清楚楚,當時小二哥還給記了一筆賬,寫了這個時辰,我才知道……”
“賬本拿來……”錦心聽了,就把手伸到掌櫃的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