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蒙』『蒙』亮的時候,草原上一片凌『亂』景像。
如今已是三月初,草長鶯飛時節,可是早晨的陽光全無暖意,至少照在那血腥的戰場上時,只會讓人陣陣心寒。
這是大明欽差隨同瓦剌三王的部屬轉移的第四天,他們被哈什哈的兵馬給追上了。之所以被追及,正是大明欽差的隊伍造成的,連着幾天的遷徙,那些瓦剌的『婦』人、老人和孩子還沒有喊累,這些可惡的漢人老爺們卻大叫吃不消了。
他們嫌晚上睡的不舒服,他們嫌休息的時間太短,他們嫌有時爲了儘快轉移只能喝馬『奶』吃生『肉』根本無法下嚥,他們嫌只能餓着肚皮逃跑,他們嫌長途奔『波』大『腿』的嫩皮兒都馬鞍磨破了……
這一連串噁心人的理由,把個巴根氣得三尸暴跳,卻只能在心裡詛咒,他不能拋下大明欽差,只好放慢行進速度,結果終於被哈什哈追上。
其實哈什哈倒不是追着他們來的,在馬哈木攻打豁阿哈屯的那一夜,哈什哈及時趕到,險些殺了馬哈木,馬哈木逃回營寨之後,送走『婦』孺老幼,集結兵馬與哈什哈決戰,一連打了幾仗,這時才發覺哈什哈使了金蟬脫殼之計的太平和把禿孛羅也帶了兵馬急急趕來。
三路大軍匯合,頓時聲勢大盛,形勢便演變成他們追着哈什哈打了,哈什哈展開游擊戰術,拖着馬哈木的三路大軍在草原上藏貓貓,等到忠於哈什哈的一個部落繞出三王部落的包圍圈與他合兵之後,他立即主動發起反撲,一戰便將追得最近的太平部落殺了個落『花』流水。
太平部落大敗,太平本人『胸』口中了一箭,這一箭本不致命,不過太平的『精』銳傷亡慘重,太平頓時起了保全自己的念頭,便籍傷養病去了。
把禿孛羅聞訊後也起了自保之意,接戰時便開始偷『奸』耍滑不賣力氣,而且有意避敵鋒芒,將正面戰場讓開,由馬哈木去與哈什哈硬碰硬。
馬哈木見太平重傷、把禿孛羅一心保全實力,心中雖然氣惱,卻也無可奈何,三王人心不齊,便不是哈什哈對手,幾戰下來接連失利,馬哈木只得逃向自己的固有地盤,哈什哈竟悍然追了下來。
馬哈木一路逃,一路發出召兵令,號召他的部落速速集結兵馬趕來救駕,奈何哈什哈追的甚急,總是不等援兵趕到,便『逼』得他再度轉移,以致趕來與他匯合的部落援兵屢屢撲空,追在他們兩路大軍後面難以合兵。不想,昨晚逃命途中,哈什哈正碰上因爲受了明軍的拖累而姍姍行遲的巴根。
還別說,大明欽差這一拖延,倒是成全了馬哈木。馬哈木與護送族中『婦』孺的巴根兵馬匯合一處,堪堪敵住了哈什哈的兵馬,這一夜苦戰,直到天明時分哈什哈才收兵退卻。
草地上,到處是凌落的屍體,濺灑的鮮血,橫七豎八的屍體中偶爾還會發出一聲呻『吟』,打掃戰場的馬哈木部士兵們逐個檢查着戰場上的每具屍體,如果是對方的人,只要還有一口氣兒,便補上一刀。
遠處坡地上,是巴根匆匆紮下的營寨,他昨天剛要紮下營寨,遊騎哨警便報告發現己方人馬被敵軍緊追着逃來,於是急急領兵接應去了,營寨中一片『混』『亂』。
趙子衿見狀馬上下令,把自己的營地與瓦剌人保持了一定距離,在營地四周點起堆堆篝火,後面豎起了大明團龍皇旗。這杆大明皇旗一豎,哈什哈的兵馬在外面與馬哈木的隊伍殺得人仰馬翻、血流成河,愣是不敢逾雷池一步。許多瓦剌的老弱『婦』孺見此情形,便拼命地逃進明軍的大營,倒也因此保全了『性』命。
趙子衿佇馬高坡,遙遙眺望着一片狼籍的戰場。
夏潯策馬趕到了他的身邊,對他輕輕低語道:“差不多了,萬松嶺兒那兒,已經商定了今後聯絡的方法,對他目下的活動也做好了商議,咱們應該離開了!”
大庭廣衆之下,趙子衿不便對夏潯表現出尊重,他依舊望着前方,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前方,血染徵袍的馬哈木在巴根等幾員親信將領的護擁下,正向營寨馳來,一個個盔歪甲斜,疲憊不堪。
趙子衿一抖馬繮,便領着八名『侍』衛迎了上去。
“欽差大人,本王慚愧啊,連累欽差奔『波』跋涉……”
一見趙子衿,馬哈木便抱拳謝罪,趙子衿板着臉道:“和寧王這家事越鬧越兇啊,幸好哈什哈懂規矩,沒有擅闖本欽差的行轅,否則的話,本官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恐怕你和寧王也解釋不清。”
馬哈木苦笑道:“是是是,欽差大人多多包涵,本王……”
趙子衿擺擺手,打着官腔道:“罷了,關於瓦剌擅立大汗一事,本欽差認真調查了一番,走訪了瓦剌諸部,並無一絲實據,如此看來,這分明是韃靼人的構陷了。和寧王既然正在鬧家務,本欽差也不宜在此久留了,這就返回大明好了!”
馬哈木心道:“這狗官被昨夜一戰嚇破了膽,生怕哈什哈殺紅了眼,連他也殺,忙着逃命去,還要說的冠冕堂皇。”
馬哈木咳嗽一聲,假惺惺地挽留道:“欽差大人何必着急,本王已下令諸部集結兵馬趕來匯合,同時傳檄太平、把禿孛羅兩王起兵來援,哈什哈敢深入我的地盤,這一遭定叫他有來無回。相信再有一兩個月的功夫,就能徹底解決了他!屆時,再好生款待欽差。”
趙子衿“嚇了一跳”,失聲道:“還要一兩個月?不不不,本欽差此來,就爲查訪擅立大汗一事,如今既已查明純屬謠言,聖上還在等着本欽差的消息呢,本欽差歸心似箭,本欽差今天就走!”
馬哈木心中暗笑,又假意挽留一番,便順勢答應了趙子衿。
看樣子趙子衿真是被昨夜一戰給嚇跑了膽,回去之後馬上收拾行裝準備跑路了。
馬哈木雖然在與哈什哈的『交』戰中失利,但是能順利送走趙子衿這個大麻煩還是『挺』開心的,欽差要走,怎麼也要打點一下,雖然正在戰爭之中,不過他的部落在轉移的時候,把財物也都帶了出來,馬哈木立即叫撒木兒公主挑選幾樣拿得出手的寶物做程儀。
這廂正準備着,巴根突然趕來稟報:“王爺,圖『門』寶音不見了!”
馬哈木一怔道:“圖『門』寶音?你說本雅失裡的哈敦?”
“正是!”
馬哈木眉頭一蹙道:“莫不是昨夜死在『亂』兵之中了,有沒有檢查所有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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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根道:“發現她不見的時候,末將手下已經仔細檢查過所有人,不但她不見了,連她的母親也不見了。”
馬哈木一根一根地捏着鬍鬚,冥思苦想半晌,又道:“昨夜逃進明軍營中避難的人,都回來了?”
巴根道:“是,末將已經問過,明人說咱們的人已經全都回來了。末將來時,看見明人正在打點行裝,準備離開!”
馬哈木在帳中來回踱了幾趟,說道:“會不會……她們爲避戰『亂』,逃出了營壘?”
巴根苦笑道:“王爺,她們是在韃靼那邊『混』不下去才逃到咱們瓦剌的,這兒四野茫茫,一片荒原,她們能逃到哪兒去?誰能收留她們?”
馬哈木目光一凝,說道:“你的意思是說……?不可能!明人『弄』走這麼兩個『女』人有什麼用處?不管是韃靼還是瓦剌,誰會買她圖『門』寶音的帳?”
巴根道:“那……她們的下落就不再尋找了麼?”
馬哈木沉思片刻,咬牙道:“我去探探那趙狗官的口風!”
趙子衿正在緊張地打點着行裝,儀仗等一應器物全都裝在勒勒車上,上邊『插』了大明的旗幟,所有士兵俱都是一身輕裝,一副恨不得馬上『插』翅飛出這鳥地方的模樣。
馬哈木領着一幫人匆匆趕到趙子衿的駐地,對趙子衿道:“欽差大人,此番赴我瓦剌,本王招待不週,實在慚愧的很。目下正在戰『亂』之中,倉促間,也沒準備什麼像樣的程儀,還望欽差大人不要嫌棄!”
馬哈木說着,把手一揮,八名大漢便擡着四口大箱,另有四人手託紅綢『蒙』蓋的托盤來到趙子衿面前。
“噯,王爺您太客氣了,這怎麼好意思呢!”
趙子衿一面客氣,一面拈起蘭『花』指,輕輕掀起一塊紅綢,一眼瞧見綢下碼得整整齊齊的金條,足足有二十多根,趙子衿臉上便『露』出歡喜神『色』,他眼角又輕輕一瞟,瞧見擡箱子的大漢將那箱子微微打開一線,裡邊裝着的盡是草原上最珍貴的『藥』材、最上等的皮『毛』等草原珍奇,臉上的笑容就更加濃郁了。
“哎呀呀,這麼厚的禮,下官可不敢當、實在不敢當啊!”
趙子衿連聲拒絕着,向身後一擺手,夏潯和辛雷、費賀煒等人便忍着笑走上去,將那四口箱子、四具托盤都接過來。趙子衿打個哈哈,滿面『春』風地道:“王爺正有大事要忙,下官就不多做叼擾了,下官准備這就離開,王爺身份尊貴,不勞遠送……”
“且慢!”
馬哈木按住趙子衿拱起的手,似笑非笑地道:“欽差大人,且不忙走。大人,本王還有一件事想說,只是……有些難以啓齒啊!”
趙子衿頓時慷慨地道:“哦?有什麼事,王爺儘管說,趙某洗耳恭聽便是!”
馬哈木咳嗽一聲道:“是這樣……,方纔檢點損失和傷亡,本王部落中有一百姓,發現他的妻子和妻母不見了,辯認過所有屍體,其中並無二人,昨夜本王部落中有很多百姓逃入欽差營中避難,承『蒙』庇護,本王感『激』不盡。只是……不知是否還有本王的族人滯留於欽差營中尚未返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