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文淵一個箭步搶到杜天偉面前,剛想伸手去號他的脈,只看一眼他的臉色,手就僵在那兒。
杜天偉已經死了,以文淵行醫多年的經驗,一眼就看得出,姑爺已一命歸西,他臉色灰敗,面目因爲痛苦而保持着一個猙獰恐怕的表情。更可怕的是,他的屍身仍然在一下下地抽搐,人雖已死,身體機能還沒有完全死亡,被那毒藥剌激的繼續做出反應。
文淵倒退兩步,沉聲道:“牽機絕對是牽機之毒,快馬上給東家服藥”
兩個郎中趕緊從小夥計手中接過藥碗,對孫雪蓮進行救治,妙弋呆呆地看着杜天偉的屍身,說不清是種什麼感覺,悲傷固然談不上,因爲她對這個男人毫無感情。可是不管怎麼說,這個男人本該是要從此陪伴她一生的那個人,她甚至還沒看清這個人的模樣,他卻已經死了……
“開門開門”
大門嗵嗵嗵地砸響,府上家丁剛剛打開大門,一個胖子就讓人扶着闖了進來,後腳在門檻上絆了一跤,把那扶着他的人壓得趴在地上,胖子嘶聲叫道:“救……救命……,疼……疼死了……”
下人們七手八腳把那人扶進來,有認得他的人已叫起來:“安員外?”
安立桐痛得直哆嗦:“快……快看病,我……我痛……,喘不上氣……”
他一面說,手腳一面抽搐,見此情景那些郎中如何還不知道在他身上發生了什麼,忙不迭把他扶進廳中躺下,好在郎中們已經確定了中毒的原因,對症下藥,立即施救,他便沒像正在那兒挺屍的杜天偉一般無端遭受許多不必要的罪。
“老文,老文,不對勁兒啊。”
方子嶽用胳膊肘兒拐了文淵一下,低聲道:“姑爺、東家、安員外,接二連三的中毒,你說……只有他們三個中了毒麼?”
文淵道:“你什麼意思?”
“我擔心……會不會有更多的人中毒?還有咱們……”
文淵一聽攸然變色,馬上扭頭吩咐徒弟:“快,照着方纔的方子,抓十副藥,不能配幾副配幾付,快快快,使大鍋熬……”
孫雪蓮已經催吐洗胃服過了解藥,雖還不能馬上痊癒,但是毒素已停止了對身體的繼續侵害,氣色好了許多,她的頭腦仍然清醒,一聽到這句話,也省悟到恐怕有更多的人中毒,忙吃力地道:“弋兒,弋兒……”
“娘……”
孫妙弋連忙撲到她身邊,未等說話,眼淚先撲簌簌地流下來,她一直過得幸福無憂的日子,幾時遇到這樣的局面?片刻功夫,家裡能夠事的人都倒下了,剩下她一個人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了。
孫雪蓮吃力地吩咐:“弋兒,你聽着,如果……娘死了,孫家……孫家就要交到你的手上了,做一家之主,不是……那麼容易的,你要……你要……”
“不不娘不會死的,娘不會死的。”妙弋哭着連連搖頭。
“閉嘴”
孫雪蓮使盡全身力氣,那威嚴的目光逼得妙弋再也不敢哭出聲來,連忙咬住了嘴脣,流着淚聽她說。
孫雪蓮道:“你聽着,馬上……集中府中所有的人,一旦……一旦有人出現中毒症狀,立即……服藥。府中所有的食物……全……全部集中起來,不許再食……用,按……按禮單,逐門逐戶的去通知,通知今天所有的客人,如果……如果有人發生……”
孫妙弋連連點頭:“娘,孩兒明白,孩兒知道怎麼做了,你好生歇着,不要再說話了。”
說着站起身來,按照母親吩咐急急趕去佈置。
安立桐只喝了一杯毒酒,又兼身寬體胖,受藥量比孫雪蓮那樣纖巧苗條的身段兒小得多,施救也還及時,這時擠在太師椅裡,雖仍萎頓不堪,一條性命算是撿了回來。
他咬牙切齒地罵道:“有人下毒,這是有人下毒啊,他祖母的,這是誰要下毒?”
正說着,被他撞開的大門外又走進兩個潑皮,這兩人正是那日站在街頭嘲笑庚員外是賣大燈兼接腳伕的兩個無賴,兩個無賴敞着懷,滿嘴的酒氣,胳膊上架着一個衣衫不整,披頭散髮的男人,其中一個笑嘻嘻地道:“喲,怎麼這般熱鬧,孫家今兒不是辦喜事嗎?這是怎麼啦?”
另一個無賴高聲叫道:“給錢給錢,庚員外可是答應了的,只要我們哥倆攙他回來,就每人賞錢十貫。
孫家娘子,你家相公親口答應了的事,你可不能耍賴呀。”
他這一說,衆人才認出被他們架着的那個鼻青臉腫、氣息奄奄的傢伙竟然是庚薪,文淵、方子嶽幾個忙得焦頭爛額的郎中暗暗叫苦,忙又上前把他接過,看也不看便趕緊招呼:“快快,催吐藥端來。”
庚薪頭痛欲裂,面部肌肉由於失去控制,總是不由自主地抽搐着,所以神色顯得特別的猙獰,嘴角已有口涎止不住地流出,可他的神智還清醒着,他曾經向那位雲南藥商仔細詢問過這牽機之毒的藥性和發作情形,他知道自己已經來不及了,毒已發作到這一步,服解藥不過是延長片刻的生命,讓他承受更多的痛苦罷了。
他想哭,又想笑:“事情怎麼就搞成這樣子了?本來天衣無縫的計劃,偏偏半路殺出個刺客,偏偏這刺客就是我府上的人,結果竟落得個作繭自縛的下場。”
“不甘心不甘心就算要死,我也要……看着他們先死”
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庚薪突然站住身子,奮力一掙,掙脫了兩個郎中,瞪着一雙腥紅的雙眼看看廳中狼狽的情形,嘶聲道:“死了一個?只死了一個麼?”
他向前踉蹌兩步,看看杜天偉的屍體,又看看萎靡地坐在椅中的孫雪蓮,吼道:“你沒死?你竟然沒有死?”
孫雪蓮睜大雙眼,像看一個陌生人似的看着這個與自己同牀共枕十餘載的男人,她忽然明白了些什麼:““我沒有死,我已服了對症的解藥我不會死的,你爲什麼……”
庚薪勃然大怒,伸手雙手就要扼她喉嚨,可是筋脈攸然收縮,雙臂以一個奇怪的姿勢蜷縮着舉了起,同時整個人失去平衡“嗵”地一聲栽在地上,他就那麼怪異地伏在地上,雙臂仍然不斷屈伸,意志同毒素反覆爭奪着身體的控制權,咆哮道:“怎麼可以?你怎麼可以不死,我費盡心機,我費盡心機了啊,我要殺光你們,你怎麼可以不死”
他面容扭曲,每說一句話,嘴角都不由自主地抽搐一下,滿廳的人都驚駭地看着他。
庚薪號淘起來:“你怎麼可以不死天不佑我呀,我本來是要把你們全都毒死的,結果……結果竟然只毒死了這麼一個沒用的廢物”
他急促地喘息幾聲,慢慢擡起頭來,脖子怪異地梗着,眼神直勾勾地轉了幾下,突然瘋狂地大笑起來:“不對,不對,他死了,他一定死了,楊旭那個狗賊,哈哈哈哈……,楊旭一定死了,至少我殺了你的姦夫,哈哈哈……”
喚齊了府中的人,剛剛趕回大廳的妙弋恰好聽到了這句話,她的心頭嗵地一跳,臉色頓時白了:“他怎麼知道文軒哥哥和我……,不對呀,那關他什麼事,何至於要恨得下毒殺人?”
妙弋看看瘋子一般的庚薪,又看看臉色發青的母親,一個不祥的預感浮上心頭,可她不願相信、也不敢相信,那實在比眼前的場面更加叫她難以接受。
庚薪又是一聲慘叫,整個身子都佝僂起來,漸漸形成一個句號,他已看不清站在面前的人是誰了,只是不斷地抽搐着,在那劇痛之中發泄着自己的快意:“至少,我殺了楊旭了,哈哈哈……,我不是廢物,至少我……我殺了一個,我……我不……是廢物……”
他首足相連,二目圓睜,嘴角猶自帶着一絲獰笑,緩緩地吐出了最後一口氣。
廳內廳外的人都傻了眼,一個個呆若木雞地站在那兒,剛被孫妙弋叫到前廳的人羣中有人放聲大哭,那是庚父,庚父號啕道:“兒啊我的兒啊爲父還沒死,你怎麼可以拋下老子一去不回,我的兒啊”
他掙扎着想要撲上去,卻沒人去擡他的輪椅,庚父使勁一推輪車,身子卟嗵一聲摔到地上,向大廳上爬去,一邊爬一邊哭:“兒啊,你怎麼可以這麼傻,想出這樣的法子呀。我的兒呀,都是爹不好,都是爹不好,爹不該和你說那些話呀……”
他抱住庚薪的屍體,放聲大哭着,突然又狠狠抽起了自己的臉,就像個瘋子一樣,所有的人看着這個披頭散髮的老瘋子,他們被這一連串的意外弄得也快要發瘋了。
這時安胖子忽然拍着扶手吼起來:“楊旭楊旭啊你們沒聽到他的話?趕快去救楊旭啊去晚了又是他孃的一條人命,你們孫家這是作的什麼妖,造的什麼孽呀,哎喲……我肚子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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