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晟怔怔地坐在馬上,還未反應過來,對面那麒麟袍的年輕將軍已漫步走到面前,向他微笑一拱手,說道:“可是宋晟將軍當面?”
“啊!正是老夫……”
一見那將軍向自己作揖,宋晟更不認爲這人就是輔國公了,心中只想:“皇上三女兒遠嫁甘涼,想必是有皇親或都督武官陪同,只是不知這位是哪位皇親亦或是哪位都督,老三那小子也真是混帳,叫你去迎親,都有哪些達官貴人相隨而來,你倒是提前送個信兒回來呀,害得老子這般窘迫。”
宋晟尋思着,便也拱手道:“未知足下是……”
夏潯微笑,說道:“在下楊旭,久慕宋老將軍大名,今日得見,真是三生有幸呀!”
“哎呀!”
宋晟一聽真是輔國公,登時大驚失色,連忙滾鞍落馬,急步上前以軍禮參見,抱拳說道:“末將宋晟,見過輔國公。末將不知國公當面,失禮失禮,還請國公勿……”
夏潯哪能容他拜下去,連忙搶步上前將他扶住,溫聲說道:“老將軍切勿多禮,老將軍鎮守西涼二十餘載,威信著於絕域。文治武功,楊旭都是欽佩萬分的,今日得見老將軍,並與將軍共事,乃是楊旭的榮幸!楊旭這一拜,拜的是前輩,拜的是英雄,老將軍受之無愧!”
宋晟見他語出赤誠,毫無作僞姿態,不由得老懷大暢。花花轎子衆人擡,堂堂國公,能對他一個侯爺如此恭敬禮遇,且又當着這麼多的官屬部下,那是多大的面子啊!
宋晟哈哈大笑,一手大手緊緊攥住夏潯的雙手,用力地搖了一搖,扭頭看見二兒子和一衆將佐還騎在馬上發呆,不由喝道:“老夫老眼昏花,你們也跟老夫一樣眼神兒不濟麼?怎麼還不下馬見過國公?”
宋晟這一聲喊,才把那些將軍們喝醒,趕緊一個個扳鞍下馬,紛紛迎上前來!
宋晟是一員智將、也是一員猛將,智勇雙全,允文允武。要治理西涼這地方,光懂武不擅文不成,光懷柔不動武也不成,只生了一生倔骨的人,治理不了西域,一根腸子通到底毫無心機的人,同樣治理不了西域。
同時,他鎮守西域二十多年,壓根兒就沒挪過地方,以他在西域如今的勢力和威信,只要他振臂一呼,就足以劃地自治,建一個獨立王國,可是朱元璋、朱棣兩代雄主,對他卻始終信任不疑,從不曾想過要把他調往他處,甚至宋晟幾次三番上表請求卸任還朝,朱棣還不允許呢。
面對西域險惡的環境、錯綜複雜的勢力派系,需要他智勇雙全;官場上的學問,他更是高明之極。若非如此,宋晟當年到了西涼,治理不好地方,結局就得步他前九任指揮使的後塵;治理好地方,就得因爲鋒芒畢露而引起朝廷的猜忌,早就讓他功成身退了。
宋晟能鎮守西域二十多年,能有這麼大的成就,那可是一位有着極其高明的政治手腕和軍事手腕的封疆大吏,
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
人情世故這篇大文章,宋晟是做得極好的。
今天夏潯這番舉動,立即博得了宋晟的好感。以他一雙慧眼,自然看得出夏潯這番話發自真心,何況以夏潯今時今日的地位,也完全用不着拍他的馬屁。
人和人就是這樣,有些人相處了一輩子,也是冷冷淡淡難以交心,有些人初次相逢,三言兩語談下來就覺得十分投契,宋晟與夏潯就是這般情況:一見如故。
兩個人把臂攀談一陣,便各自登馬,在衆將護擁下回城,凜冽寒風下,頂盔貫甲的軍士們無聲肅立,無數面飄揚的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車駕儀仗一動,迎駕騎兵、護駕騎隊、伴駕騎兵……,各個方陣有條不紊,緩馳來去,陣勢變幻,其勢如山之傾,軍威令人震撼。
夏潯雙目一亮,不由讚道:“老將軍,這就是威振西域的甘涼精騎了吧?”
宋晟對自己精心打造的這支精銳騎兵也是十分得意,他捋須笑道:“正是,國公此番前來,率有御林精兵,末將不拿出最好的兵來,恐怕要讓國公失望呢!”
宋晟說着,笑望了一眼夏潯儀仗之後的三萬精騎,夏潯這三萬兵,俱披鎧甲、威武雄壯,標槍、佩刀、箭壺、弓袋、騎盾、長槍、馬槊……,各色武器一應俱全,甲冑鮮明,鞍韉整齊,軍威十分雄壯。
以宋晟多年帶兵的眼力,只是浮光掠影地掃上一眼,從這支隊伍在寒風中的手腳、肢體、面部的細微變化,從他們行進前彼此協同呼應是否流暢,對他們的戰鬥力就能估摸個不離十,對這支隊伍,他是很欣賞的。
夏潯哈哈一笑,說道:“這三萬精騎,是百裡挑一的京營精銳,大多都是打過仗的。不過西域地勢地理、四時氣候、番兵作戰特點,與北疆又有不同,他們還需要在這裡多加錘鍊才能成大器呀!”
宋晟道:“國公過謙了!末將這數萬甘涼精騎,可是歷時二十餘載,集結各族弓射俱佳的勇士,千錘百煉,始有今日,國公這三萬精兵,既是優中選優,個人戰力自然是不差的,可是如今看他們行進配合無比默契,行止之間渾然一體,不動如山、其行如林,國公帶兵的本事便可見一斑了。”
夏潯心道:“若不是這一路上,用種種法子操練他們,恐怕你宋侯爺就不會這麼說了。”
夏潯笑道:“老將軍,不要一口一個國公的了,楊旭表字文軒,老將軍喚我文軒就好,要不然從老將軍您的口中一口一個國公的喚來,楊旭可是惶恐不安啦!”
宋晟聽了欣然道:“既如此,那老夫就不與你客套啦。哈哈,文軒吶,老夫今日與皇上做了親家,迎安成公主過門,做了我宋家兒媳。文軒的夫人乃是當今皇后的妹妹,如此論起來,咱們兩個也是親戚,而且應該是平輩論交,你也不要一口一個老將軍了,我喚你一聲文軒,你叫我一聲大哥,這纔是一家人!”
夏潯大喜,對這樣的真英雄,他是很想結交的,於是從善如流,立即拱手叫道:“大哥!”
宋晟拋須大笑,等他們趕到西寧侯府邸時,兩人已如多年老友一般,無話不談了。
西寧侯府爲了辦喜事,早就籌備妥當了。
整個府邸披紅掛綵,吹吹打打鑼鼓喧天。
公主的儀仗在趕到城下之前,也停下重新做過修飾,早就準備好的各種彩飾絲綢,也都繫上了車子、馬頸,公主的陪嫁人員也都換上了新衣新帽。
夏潯入城第一件事,就是先喝喜酒。
宋侯爺的二兒子,也是如今事實上的長公子大婚,不但各關各衛能來的將領都來了,不能來的也送了厚禮,就是各堡各寨的頭領,豪門大戶人家,乃至番、蒙、回、羌等各族頭人、酋領,也都趕來祝賀。
喜事辦得很熱鬧, 安成公主大婚,給這甘涼的冬日,增添了一抹春色。
新建的駙馬府就在西寧侯府旁邊,兩座府邸,中間又有拱門相通,這邊辦完了喜事,直接就送到了那邊洞房。
唐賽兒小丫頭做爲夏潯的乾女兒,也有幸參加了婚禮,一回到西寧侯宋晟給他們安置的住處,唐賽兒就興致勃勃地道:“新娘子好漂亮喔!”
夏潯忍不住笑道:“新娘子頭上蓋着蓋頭呢,你又不曾見過,怎麼知道漂不漂亮?”
唐賽兒抿抿嘴道:“那紅衣服漂亮!衣服上繡的還有金鳳凰,被人扶着一走動起來,好象一朵火雲在飄!”
一旁,觸景生情的西琳和讓娜,兩位金髮碧眼的龜茲美人兒就拿嫵媚的大眼睛幽怨地瞟向夏潯。她們自然不敢指望有朝一日能鳳冠霞帔、風光大嫁,可是,她們也希望洞房紅燭、郎君相伴啊!
她們是輔國公府內宅的樂姬,實則那性質就是輔國公私有的財產,就是嫁人也由不得自己的。按照一般大戶人家的規矩,她們未來的前途,要麼是被主人收了房,做他的侍妾,要麼被髮賣於別人,再就是一直在府裡做個樂姬,等到人老珠黃,如果主人不再喜歡拿她們當擺設,肯發善心的話,就會發一筆遣散費,叫她們出府,或嫁人或加入樂籍,都由着她們自己。
種種選擇當中,她們當然希望能得到第一種結果。大夫人的侍婢巧雲現在已經被主人收了房了,地位、待遇雖不及梓祺、謝謝兩位夫人,也不及蘇穎和小荻兩位側室夫人,可畢竟是主人的女人,有自己單獨的院落住處,還撥了兩個丫環侍候,管着家族的一部分產業,每個月的月例銀子比內宅上房的丫頭高出兩倍,如果將來有了孩子,那待遇就更上層樓了。
唉!誰叫人家是茗夫人的貼身丫頭呢,近水樓臺就是比她們好運吶!兩位姑娘已經已是熟透了的兒,卻始終不得采擷,不受品嚐,春閨寂寞,未嘗不是無奈,如今她們彈奏的音樂,都少了些當初少女的歡快和明朗,而是有些纏綿悱惻了。
這一遭國公爺點名帶她們出來,茗夫人又有那番交待,兩位姑娘這一路上好生期待,可惜國公爺一直沒有寵幸她們,或許一路上軍帳之中諸多不便吧,可如今已經到了甘肅鎮,正式安頓下來了呀,兩位姑娘患得患失的,瞟向夏潯的眼神兒可就有些幽怨了,或許……還有一點飢渴……
今夜,國公會不會召我侍寢呢?
:月末啦,該啦!西琳、讓娜,早就用幽怨的眼神瞟着你了:“冤家,怎還不來寵幸人家呢?”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