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住了兇手麼?捉住了兇手麼?”
知府蕭一諾興沖沖地闖進門來,操着一口倍兒地道的鳳陽官話問道。
同知、判官諸位大人也隨之擁了進來,後邊跟着大隊人馬。他們聽人回報,趙推官在孫家捉住了刺殺楊旭的兇手,簡直都要樂瘋了,幾位大人也顧不得矜持了,一窩蜂地便奔孫府來了。
趙推官連忙迎上去,把這裡的情形匆匆說了一遍,知府大人臉色一變,急道:“這事,百姓們知道了麼?”
趙推官忙道:“沒有,幸好他臨死沒有高聲喊破自己的身份,四下的百姓不敢靠近,再說他們根本就不曾見過王府的腰牌,遠遠一看,見不到字,是猜不出來的。”
判官董浩天聽趙推官說了一遍,眼珠微微一轉,附耳對知府大人說了幾句,知府大人嚴峻的臉色一緩,指着黎大隱立而不倒的屍身朗聲道:“這刺客作惡多端,接連刺殺多人,如今事敗被擒,竟爾畏罪自殺,來人吶,把刺客屍體搭回府衙。庚員外,你是此間主人,隨本府回去,接受垂詢。”
庚薪臉色大變,卟嗵跪倒在地,叩頭如搗蒜地道:“知府老爺,小民是安份守己的良民啊,小民也不知道這老僕怎麼會幹出這樣的事來,小民……”
蕭一諾方纔聽董判官對他耳語了一句話:“事涉齊王,不宜聲張,刺客已死,就此結案。”意思是把所有黑鍋叫這刺客一人背了,千萬不要再橫生枝節,不然一旦真的牽涉到皇室中人,這個漏子憑他們幾塊材料是堵不上的。
蕭知府立即心領神會,他要帶庚薪回去也不過是虛應其事,堵堵看客們的嘴,把他帶到府衙之後,再把官府的處理結果向他透露透露,共同把這樁涉及齊王的驚天大案辦成一件普普通通的殺人命案了事。
一見庚薪如此惶恐,知府大人一擺手,不悅地道:“這兇手或許只是借你孫府蔽身……”
庚薪趕緊道:“大人英明,大人英明,小民實實的不知他包藏禍心,暗爲良僕,暗爲殺手,小民……”
知府大人臉一沉,喝道:“儘管如此,殺人大案,事發你家,行兇的刺客又是你的家僕,本府不能帶你回去詢問仔細麼?”
“這……”
庚薪面色如土,再也說不出話來。
董判官臉色一沉,戟指道:“你推三阻四,不肯前去,莫非你是刺客同黨?”
庚薪嚇了一跳,連連搖頭道:“不是不是,小民絕非他的同黨。”
董判官厲聲道:“既然如此,囉嗦甚麼?把他帶走,待知府大人詢問已畢,再放他回府。”
“遵命”
兩個差官如狼似虎地撲上來,挾了庚員外就走。
“天吶”
庚薪在心裡狂叫:“他幾時會放我回來?來不來得及?來不來得及?我已經服了牽機之毒啊怎麼會這樣,我本來計算得好好的,怎麼會這樣?”
這一幕幕精彩,一幕幕傳奇,就發生在夏潯眼皮子底下,但他視而不見,他還在甜睡。
這一覺也許會睡很久,**的勁兒還沒過去,那能讓人起性的藥勁兒,已經開始在他身體裡蠢蠢欲動了……
“這個人叫什麼名字?什麼時候到你家做工的?”
知府老爺親自問案,同知、判官、推官大人盡皆在場,如臨大敵,地點設在府衙三堂,這通常是審理不宜公開的機密案件的地方。兩旁沒有幾個站班的衙役,能留下來的都是知府大人或判官大人的心腹。
“回大老爺,這個刺客叫黎大隱,他在我家有些年頭了,小民入贅孫家的時候,他就在孫家了。據小民後來知道,這個人是孫家老爺也就是小民的岳父購買藥材的路上救回來的……”
庚薪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一邊說話,一邊不住地看天色,這真是作繭自縛啊,他已服了毒酒,就等着毒性發作,再對救治他的人稍作暗示,及時用藥洗胃清毒,哪知道半路冒出了黎大隱這個殺胚該殺的殺胚已經死了還要害人的賊胚
刺客剛剛出現的時候,庚薪還暗喜在心,只覺有這刺客一鬧,自己暗中下毒的事更是天衣無縫了,天知道這刺客不但被捉,居然還是自己府上的人,這一下偷雞不成,如果知府大人拖延久了……
庚薪想到這裡不寒而慄。可他根本沒有辦法可想,他跪地回答着,冷汗從額頭滾滾而落……
夏潯被彭梓祺帶回了家,彭梓祺發覺他情況有異,鑑於他的身份特殊,不曾明瞭原因之前彭梓祺不想胡亂張揚,便籍口他是被黎大隱那一撲撞倒
在地,碰了額頭暈迷過去,需要回府靜養。當時黎大隱驟然發難,那奮力一刺的前後經過能看得清楚的人不多,故而被她糊弄了過去。
孫雪蓮帶着女婿把驚嚇過度的客人一一送出門去,又是稱謝又是道歉,好不容易答對完畢,只忙得腰痠背痛。孫雪蓮回到廳中坐下,輕輕捶着腰肢,向老管家吩咐道:“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每人賞錢十文,收拾了酒席就去歇息吧,叫他們不要交頭接耳胡言亂語,如果一旦被我知道,立即清出府去”
孫雪蓮說到後來已是聲色俱厲,老管家爲之凜然,連忙答應下來,他剛要轉身離去,孫雪蓮又喚住了他,略一沉吟,說道:“明兒一早,流水席照樣擺開,對待客人不得有絲毫異常。如果有遠道而來的賀客,都要迎進門來,盛情款待,明白?”
“是”
老管家答應一聲退了出去,杜天偉連忙捧過杯茶來,規規矩矩地道:“母親,忙碌半晌了,喝杯茶潤潤嗓子。”
孫雪蓮讚許地看了眼這個正式成爲自己姑爺的年輕人,接過茶來喝了一口,又擺在桌上,站起身對幾個掌櫃和坐堂郎中微施一禮道:“唉,沒想到弋兒大喜的日子,家裡竟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勞動各位了,跟着忙裡忙外的……”
幾位掌櫃和坐堂郎中都是在孫家幹了一輩子的老人,有的還是從外地分號趕回來參加少東家婚禮的,東家府上出了事,他們都沒走,幫着孫雪蓮忙裡忙外,現在也跟了進來。
一見東家客氣,幾位掌櫃的和坐堂郎中連忙起身,七嘴八舌地道:“東家太客氣了,我們這幾個老東西從打雜夥計、坐堂學徒,這麼多年了,一直就在孫家做事,早把孫家當成了自己的家,孫家的事就是我們的事,有什麼用得着我們的地方,東家您別客氣,只管吩咐下來。”
孫雪蓮強作歡顏地笑說道:“也沒甚麼,那黎大隱好在還有些良心,一人做事一人當,不曾牽連我家,老爺去府衙說明了情況也就結了。”
這樣說着,想起黎大隱,她的心裡不由一痛。她從來都不知道黎大隱的心事,只知道黎大隱對她忠心耿耿,在她還小的時候,就對她最爲關心呵護,那種無微不至甚至超過了她的父親。如今黎大隱死了,他臨死都在一心一意爲自己打算,生怕牽連了孫家。人孰無情?孫雪蓮爲之感動,此刻卻還得用一種淡漠厭憎的口吻提起他,心中實是五味雜陳。
兩下里正說着,站在一旁的杜天偉突然一陣頭暈目眩,身子一晃,伸手一扶桌案,卻因頭重腳輕站立不穩,把剛剛呈給孫雪蓮的那杯茶碰到了地上,“咣”地一聲跌得粉碎。
杜天偉連忙站定身子,惶然道:“啊,母親,孩兒……孩兒……”
孫雪蓮皺了皺眉,心道:“到底是小門小戶家出來的孩子,欠穩重。”便即有些不悅,可是見他滿面通紅,想起他是新郎倌,今晚喝的酒最多,便也釋然,說道:“今天是你和弋兒大喜的日子,這就回房歇息去吧,我叫人給你準備一碗醒酒湯。”
杜天偉今天隨着孫雪蓮和庚薪又是敬酒又是陪酒,他是新郎倌,庚薪持的那壺毒酒他喝的最多,所以最先發作,打剛纔就開始一陣陣的頭暈、煩燥、胸部脹悶、皮膚髮緊,他還以爲是飲酒過量,這些症狀也確實是飲酒過量的樣子,只是當着岳母和孫家的幾位元老,不好有所失禮,只能強自忍耐。
這時聽孫雪蓮叫他退下,杜天偉如蒙大赦,趕緊答應一聲,就要退出去,可他剛剛退到門口,雙膝肌肉發緊,有些邁不動步子,他飲酒過量,本來就頭重腳輕,這一錯步,一頭撞在門框上,居然跌了個跟頭。
孫雪蓮柳眉一剔頓時惱了,旁邊兩個郎中一見連忙搶上攙扶,其中一人叫方子嶽,他見孫雪蓮面有不愉,便幫腔解圍道:“姑爺今天大喜,酒吃得多了些,年輕人嘛,難免的,難免的,來來來,老文,搭把手,咱們把新郎倌送回去。”
這時杜天偉已心跳加速,腹痛如絞,他只道自己吃壞了肚子,入贅人家本來就矮人一頭,非不得已他是不願做出惹人嫌的事來的,所以也不敢說,只是咬着牙忍耐,由兩位郎中架着,向後院新房行去。等他進了新房的門兒,原本通紅的臉龐已經慘白如紙,額頭密密麻麻全是黃豆粒大的汗珠,痛得他嘴脣打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房中有喜娘陪伴着新娘,牀前,新娘子孫妙弋雙手擱在膝上,頂着紅蓋頭正文文靜靜地坐在那兒。郎中文淵同喜娘打個哈哈道:“新郎倌兒喝多了,我們把他送回來了,喝一杯合衾酒,便讓新人早些歇了吧,我們這便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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