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你要變白

王管事一聽張十三的話不禁叫屈道:“十三郎,瞧你這話說的,我哪敢吶。明兒一早你到山頭下瞧瞧去,在咱這兒幹活的,個頂個兒的都是倍兒棒的農家壯漢。”

“那人手自何而來?”

“實不相瞞,咱們寨子里人口的確有限,可是前不久朝廷剛從淮西遷來幾十戶人家安置在咱們這兒,人手自然就足了。”

一聽是新遷的移民,夏潯和張十三這才恍然大悟。從大明開國到現在,近三十年來,朝廷已陸續從山西、河北、安徽、江蘇、四川等地往山東移民十多次了。沒辦法,元朝末年的時候,天災不斷,山東是重災區,等到朱元璋北伐驅逐北元時,山東又是主戰場,天災人禍使得當地人口銳減,土地大量荒蕪。

朱元璋開國之後,便想以移民政策迅速改變山東地區人口蕭條的狀況,然而漢人對故土最爲迷戀,年老的講究的是落葉歸根,年輕的講究的是父母在不遠游,要他們遷居難如登天,他們寧可在家鄉討飯,也不願背井離鄉,朱皇帝無奈,只能強制移民,好歹把這移民政策堅持了下來。

青州不是移民的重點安置區,但是外來人口也不少,如今正是夏天,此時遷來的移民已經錯過了節氣,雖然分了田地,今年至少是沒什麼好種的了,夏潯的這家採石場,給他們提供了一個打工賺錢貼補家用的機會,無形中倒是幫了官府的大忙,有利於移民的穩定。

當然啦,等到明天開春的時候,還是會有許多人辭工回家種地的,打工掙的再多,也不如自己家的那三畝地叫人心裡頭踏實。不過等到那時候這家採石場也未必還需要這麼多人手,像齊王府這樣一下子需要海量石材的人家可不多。

夏潯同這些工頭管事有的沒的閒聊了一陣,張十三便向夏潯遞個眼色,站起來道:“好啦,公子一路上乏得很,你們都回去吧,公子這次來,會在這裡住上十天半月的,休身養性,避避暑氣,你們呢,多賣點力氣,好好做工,公子自然不會短了你們的好處。”

等他們退出去之後,夏潯從座位上一躍而起,興奮地道:“十三郎,我瞞過他們了,可沒一個人看出我的破綻!”

張十三一盆冷水當頭潑下:“不要高興的太早,這些人只見過楊旭一次,若連他們都能看出破綻,你還有什麼用處?早些歇了吧,明日五更起牀,開始訓練。”

“吱呀”一聲,門扉開而複合,張十三出去了,夏潯微微一笑,如迦葉拈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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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天,天色未明,張十三就鬼魅般出現在夏潯牀頭。

於是刷牙洗臉、梳頭更衣,然後與張十三一起離開採石場,頂着晨曦到卸石山下那片荒草原上練習馬術。辰時二刻,他們回來了,因爲初學馬術還沒有掌握技術要領的夏潯累得腰痠背痛、通體是汗。

院子裡,幾個住在採石場裡的管事已把自家婆娘打發來給東家做早餐,飯菜的香味撲鼻而來。鄉下婆子做不了精緻的菜餚,但是至少份量管夠,熬的金澄澄的小米粥兒,蒸得熱氣騰騰的白麪饃饃,噴香的炒雞蛋都是論盆裝的……,院子裡住着六個大男人呢,個個都是飯量奇大的年紀。

夏潯卻沒有忙着用餐,而是到了後院開始沐浴,一身大汗可不舒服。院子裡的人都懂得規矩,未得傳喚許可,沒有人敢擅自闖進來。後院裡有兩口大水缸,就在廊下,那時節家家戶戶幾乎都有這樣的水缸,一則取水方便,二則一旦發生火情,可以就近用水撲滅。

夏潯就站在水缸邊,只穿一條犢鼻褲,拿着大木盆往身上澆水。一盆水澆下,水珠活潑地飛濺,那一身小麥色的肌膚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他的身材健美、細腰乍背,曲線流暢,肌肉賁張的臂膀、結實的胸肌以及六塊腹肌,無不顯示着一個男人的陽剛之美。

張十三抱着雙臂站在滴水檐下,目光在夏潯身上逡巡着,一向挑剔的眼神難得地露出一絲欣賞的味道:“看不出,你的身子竟是這般結實。嗯,很不錯啊……”

夏潯的身體其實原本沒有這麼強壯,來到這個時代以後,他知道自己一無所恃,反而比以前更加註重身體鍛鍊,現代的健身方法,再加上隨着胡六九學習武藝、練習水性,運動量比以前在警校時還強上十倍,雖說在小葉兒村的日子過得很苦,可小葉兒村地處江南,他又是以捕魚捉蛙爲業,小魚小蝦、黃蟮青蛙一類的東西管夠的吃,營養也跟得上,現在的身材極其出色。

夏潯自豪地道:“鄉下日子苦,什麼活兒都幹,所以我這身板兒壯得像牛,不是跟十三郎你吹牛,我捕魚的時候穿得少,有那大姑娘小媳婦兒打我邊上過,都會忍不住偷偷地瞧,看的兩眼發亮呢。”

張十三笑罵道:“說你胖還真喘上啦,快點沐浴,然後用餐,飯後開始向你交代有關楊文軒的事情。”

“是了是了,”夏潯也笑,又是一盆水從頭頂上澆了下去。

上午,後院濃蔭如蓋的大樹下,張十三向夏潯詳細交代着有關楊文軒的一切,院中擺着矮几,几上有茶,還有紙墨筆硯,時不時的張十三還要鋪開紙張,提筆繪一副肖像,讓夏潯仔細記清所繪之人的模樣。

能被繪以肖像辨識的自然都是與楊文軒關係密切的人,包括楊府中親近的管事、下人、往來的朋友、生意場上的夥伴、以及齊王府中的要人。學累了,兩人便站起來,在張十三的指點下模仿楊文軒的言談舉止、表情動作,以及待人接物的常用說辭。

作爲一個出色的錦衣秘諜,張十三是一個稱職的老師,而夏潯的接受模仿能力也很強,事情能否成功,對張十三來說性命攸關,對夏潯來說意義更加重大,所以兩個人一個教一個學都很認真,只是爲了不引起張十三的疑心,夏潯一開始並沒有表現出太高的悟性,直到兩天以後,才漸漸進入角色。

“出事了,出事了,有人被滾石碾傷了!”

當遠處傳來一陣驚呼的時候,王管事大呼小叫地跑進了院子,對聞訊從後院裡趕出來的夏潯說道。

“傷了幾個人?傷勢如何?”夏潯和張十三跟着王管事一面往外走,一面問道。

王管事一面走一面說,原來工人們在山坡上採石,一個工人手中的大錘沒有砸中鋼釺,反而砸在了扶釺的工人手上,那兩人都是新遷來的移民之一,還沒做幾天工,也是技藝生疏,纔有此劫。那工人一隻手掌被砸的傷勢頗重,活兒一時半晌是幹不了了,說不得還要拿些錢給他養傷,王管事一路連呼晦氣。

夏潯趕去看時,那人的同鄉已經把那個叫馬致遠的傷者扶下山坡做了簡單的包紮,夏潯對他好言安撫了一番,叫王管事多支了一個月的工錢給他,又叫他的同鄉先把他送回家去養傷,同時吩咐下去,新招來的工人對採石還不熟悉,叫他們先從搬運和對石料的後期加工開始做起。見東家如此厚道,那些工人都感激不盡,千恩萬謝一番之後,那砸傷了自己夥伴的工人替馬致遠領了工錢,和另一個同鄉陪着那人回寨子去了。

“馬四哥,真對不住,是兄弟不小心……”那惹禍的漢子歉疚地道。

“噯,都是一家兄弟,說這些幹什麼,你又不是有意的。”那受傷的漢子強忍痛楚,拍拍他肩膀安慰地笑道,轉首又問另一個人:“掌教被遷到了哪裡,可打聽到了麼?”

另一個漢子搖頭道:“還沒有,咱們被遷入山東後,就分到了各府各縣,唐掌教一家現在何處,一時還打聽不到。”

馬四哥嘆了口氣,說道:“若找不到掌教,咱們這一罈的兄弟怕是要散了,正好,趁着手掌受傷在家歇養的機會,我出去轉轉,打聽一下掌教的下落。家裡面……”

那兩個漢子異口同聲地道:“四哥放心,家裡面我們會照料的。”

夏潯和張十三並不知道發生在自家採石場的這段小故事,兩個人的心思都撲在如何儘快進入楊旭這個角色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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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午後,忽然下起了暴雨,天地一片蒼茫。

站在廳裡望出去,滴水檐下的雨水密如珠簾,連廳外十步遠的地方都看不清楚,工人們都到懸崖山洞下躲雨去了,夏潯和張十三也從後院裡搬進了大廳,繼續模仿着楊旭。

夏潯此時的穿着打扮乃至髮式,都已和真正的楊旭一模一樣,就連他的舉止動作和口音語氣,也都模仿的維妙維肖。

本來口音和語言是相貌之外冒充一個人最難的地方,因爲舉止神態有些不妥要遮掩過去還是很容易的,你可以說最近身體不好、心情不好……,你可以找出一堆理由爲自己不同於以往的表現找出理由,可是你明明是個粗嗓門,總不可能因爲摔了一跤就變成細嗓子了吧?又或者你明明說的是一口閩南話,得了兩天熱傷風,再一張嘴就變成山東方言了,誰信吶?

幸好夏潯除了長相與楊旭相像外,聲線也差不多,張十三雖不懂口技,無法惟妙惟肖地學楊旭說話,卻能指點他,經過多次調整模仿,在聲音方面,已經十分神似,如果只聽其聲,特別熟悉的人或許還會有點陌生,可是如果先見了他的容貌,先入爲主之下,就很難發現破綻了。

至於語言方面,邀天之幸,楊文軒楊公子說的並不是山東方言,而是當今天下最流行的風陽官話。官話就是官方規定的普通話,普通百姓對官話當然抱着一種無所謂的態度,他們祖祖輩輩說什麼方言,子子孫孫也還說什麼方言,根本不在乎這南腔北調外鄉人是否聽得懂,他們大多數人一輩子都不會離開家門十里之外的。

可是想要入仕做官的人就必須得會說普通話了,要不然就算你考中了進士,由於語言障礙,也絕對沒有外放做官的可能,委委曲曲地做個窮京官,以後升遷的機會也小之又小,故而讀書的學子、大戶人家的公子們,都要從小學習鳳陽官話,楊文軒說的就是一口標準的鳳陽官話。

夏潯本來就是江淮一帶的人,有鳳陽話的基礎,他在大街上喊一句“我滴個孩來,燈背掉咯,烏鼻照眼的,快點走蓋!”,字正腔圓的,立馬就得有鳳陽人上前認老鄉。此時的鳳陽話和幾百年後雖然略有不同,可他已經在在鳳陽官話最普及的江南地區生活了一年,故而毫無問題。

張十三很欣慰,夏潯的口音沒有問題、語言沒有問題、衣着打扮沒有題、舉止儀態也沒有問題,只要他能正式進入楊旭的生活圈子後,也能像現在一般神態從容,那……還有什麼問題?

張十三臉上慢慢綻起了滿意的笑容,可是笑容剛一展開,他就發現了一個一直以來被他忽略了的重要問題,臉色登時難看起來。……

這個問題他剛見到夏潯的時候就看出來了,當時他險些以爲楊文軒真的死而復生了,就是因爲這個明顯的不同,纔開始注意到兩人之間更多的區別。這個明顯的不同,就是夏潯的皮膚,夏潯常常袒胸露膊在陽光下勞作,皮膚比一向養尊處優的楊大少爺可要黑多了,這個問題本來是最明顯的,卻因爲太過明顯,天天都看得到,反而成了燈下黑,被他給忽略了。

夏潯忽然發覺張十三的神情有異,立即停下動作,虛心地討教道:“有哪裡不對麼?”

張十三蹙起眉頭道:“皮膚,你的膚色,比楊旭黑一些。”

夏潯想了想道:“如果說成我這十多天一直在外面奔波走動,受到烈日曝曬呢?”

張十三搖頭道:“這倒是個理由,可是僅僅十幾天的曝曬,皮膚不可能到了這種程度,有些太明顯了,如果你的皮膚能夠再白一些、再細膩一些,這個理由倒是能夠搪塞過去……”

夏潯的臉色也難看起來:“那怎麼辦?”

張十三沉吟良久,忽地一拍額頭,奔到桌後攤開一張白紙,提筆研墨急急寫了起來,夏潯好奇地過去一看,卻見張十三並不是在繪圖,而是在寫字,夏潯如今扮的是個目不識丁的睜眼瞎,雖然他很想知道張十三在寫什麼,卻也不好繼續看下去,只好走到一邊等待。

張十三寫完了信,便到廊下高聲呼喚,片刻功夫,住在廂房的一個護院便沿着門廊急急走了過來,張十三把信交給他,吩咐道:“這是公子給安氏綢緞莊安員外的一封書信,你立即趕回青州,把它親手交給安員外,取了安員外的回信之後再回來,沿途不許稍有耽擱。”

那護院看了眼夏潯,夏潯點點頭,那護衛立即把信揣進懷中,返身離去,片刻之後,他就披了蓑衣,戴上竹笠,牽馬備鞍,冒着瓢潑大雨匆匆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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