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旭的聲音柔和下來,誘惑地道:“小丫頭,你有什麼理由護着這麼一個冒牌貨呢?如果殺死十三郎和馮總旗的人真的是他,那麼他就是想把所有阻礙他變成楊文軒的人統統殺掉,纔好放心地享用那榮華富貴。那麼,你,還有你爹、你娘,你們早晚也會死在他的手上!”
小荻拼命地搖頭,她不相信,她不願相信,不願相信親哥哥一般的少爺竟已死了,不願意相信現在這個對她很好的少爺竟是個假貨,他對自己的一切都是虛情假意,他只是一條披着人皮的狼。
不知不覺,淚水奪眶而出,小荻不知道爲什麼要哭,她就是想哭,也許是因爲悲傷,也許是因爲恐懼。
淚眼模糊,以致眼前的人物景象都模模糊糊影影綽綽的。她沒有注意到,有個身影已悄悄閃進房來,鬼魅般地站到了劉旭的身後。
模糊之中,她忽然發現劉旭的一個頭變成了兩個頭,然後就聽呃地一聲,劉旭的雙手揮舞起來,好像要拂去什麼。小荻眨眨眼,眨去淚水,就見少爺正站在那個惡人身後,胳膊緊緊地箍住了那個惡人的喉嚨,勒得他臉色發紫。
小荻忍不住驚喜地叫道:“少爺!”
剛剛叫完,她忽地想起劉旭剛剛說過的話,禁不住心頭一寒,又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看着眼前這個本應是她少爺的男人。
“劉掌櫃的,你說完了麼?”
夏潯站在劉掌櫃身後冷冷地說道,他的目光落在小荻身上,一看到小荻渾身血污的樣子,夏潯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好心疼!他的眸中迅速溢起憤怒的火焰,那隻手臂勒得更緊了,他的手更向劉掌櫃腰間探去,那裡插着一柄牛耳尖刀。
劉旭拚命地掰着夏潯鋼鐵般有力的臂膀,雙眼突出,嘶聲叫道:“你……是你?你怎麼可能……懷疑我?怎麼可能……找到這兒來……”
“我懷疑你,是因爲你太不懂得掩飾自己的懷疑,或者說,是因爲你根本沒把我放到眼裡。找到這兒來,是因爲你比豬還蠢。”
夏潯說着,從劉旭腰間慢慢抽出了那柄鋒利的牛耳尖刀,二話不說便往他腰間狠狠一攮,一捅到底。
劉旭的雙眼驀然凸了出來,眼中露出了驚恐絕望的神色……馮西輝在這裡開店,把劉旭安排在這兒,倒底能起什麼作用?
夏潯站在馮西輝的角度思考了許久,只想到了一種可能:“預埋退路。”
既然他們乾的是見不得人的勾當,就一定會擔心被人識破,以馮西輝的小心和沉穩,他一定會安排退路。既然要安排退路,他們就需要一個匿身之所,還需要便捷的逃跑工具。南地多乘船,北地多乘馬,想要逃得快,他們就需要馬。
循着這個分析結果,夏潯就想問問村中有沒有養馬的人家,當他聽到河畔垂釣老漢的一番話後,立即趕到村子裡來,繞過被馮總旗他們僱來養馬的、那個住在前院的又聾又啞的老李頭,再趕到後院馬房,不出所料,果然找到了。
這一刀深深地攮至柄部,夏潯慢慢鬆開刀柄,掀起劉旭短褐的後襬,纏在刀柄上,握緊,然後慢慢旋動刀柄,劉旭就像上緊了發條的機器人,雙眼驀地張大,雙手、雙腳、腰部,都以一種詭異的姿勢拼命地抽搐起來。
由於喉嚨被夏潯緊緊地扼着,他叫不出聲音,只能嘶嘶地出氣,然後又變成呃呃的抽氣,最後一股股的鮮血從嘴裡汩汩地向外涌,他的腹腔內部被夏潯手中的刀一點點地攪動着,五腑六髒、心肝脾肺腎,被一點點攪得稀爛。
他終於知道一柄刀子在身體裡攪來攪去的是什麼滋味兒了,他施刑在小荻身上時,只知道她痛苦不堪,直到這種酷刑施之於他的身上時,他才知道那種痛不欲生的滋味到底是什麼樣的,他寧可馬上死,也不願受這樣的罪,可他偏偏沒有那麼快斷氣。
小荻驚恐地瞪大眼睛,被夏潯施虐般的殘酷手段給嚇住了。
刀子旋轉了一圈又一圈,劉旭的腹腔內部已經被絞成了一團肉泥,就連後腰都旋出了一個大洞,血浸透了他的衣袍,在他雙腿之間淅淅瀝瀝地往下淌,迅速積成了一個小血窪,劉旭的脖子機械姓地抽搐了幾下,軟軟地向旁邊一歪,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夏潯像丟一截破麻袋似的,把他的屍體狠狠搡到一邊,趕到小荻身邊,惶恐而心疼地叫:“小荻!”
他一把扯下小荻口中已被咬爛的那團布,接着就要去解她身上的繩索,爲了忍受痛楚,小荻竭力地掙扎,繩索已經陷入肉中,夏潯看了竟然不敢下手,他扭頭一望,忙去劉旭腰間拔出了那柄刀,盯着那柄血淋淋的尖刀,小荻忽然虛弱而清晰地問道:“少爺,你……是來救我的?”
夏潯詫然止步,說道:“當然!”
小荻的目光慢慢移到他的臉上,緩緩地道:“那現在呢,你是不是該殺了我?”
夏潯的臉色一下子灰敗下來,默然許久,他才澀然問道:“你……相信他說的話?”
小荻瞬也不瞬地盯着他,一字字地道:“我不信,我要你告訴我,你是不是我的少爺?你說是,我、就、信!”
夏潯慢慢擡起眼睛,與小荻對視着,漸漸的,他的目光遊移起來。
他說不出口,他本以爲說一個“是”很容易,可他就是說不出口。爲了保住這個身份,他可以冒着奇險,一連殺了兩個錦衣衛,可是面對着小荻那雙滿是血絲和淚痕的眼睛,面對着她那憔悴的模樣,他根本沒有撒謊的勇氣。
“要冒充一個人,原來竟是這麼難,終於,我在青州的這段曰子要結束了。”
夏潯黯然想着,黯然舉起了刀。看到他的表情,看到他的動作,小荻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帶血的刀舉起來,卻並沒有刺進她的身體,刀鋒閃落,割斷的是綁住她身體上的繩索。
繩索一斷,小荻便雙膝一軟向地上滑去,夏潯趕緊架住她,看到她身上的傷勢,痛惜地道:“我揹你回去。”
矮身藏在窗外,只是微微探頭窺視着室內動靜的彭梓祺,慢慢鬆開了攥緊刀柄的手,用一種奇異的目光盯着夏潯。
小荻也在盯着夏潯,很意外地看着他,然後問道:“我家少爺,是不是真的死了?”
“是!”
“是不是你殺的?”
“不是!”
大顆大顆的眼淚掉下來,小荻抽泣着問“那個人說的是不是真的,他們真的是錦衣衛?”
“是!”
“那你……你真是他們找來的……”
“是!”
夏潯吁了口氣,澀然道:“你傷的很重,不要問那麼多了,我……送你回去,你爹孃很擔心你。”
小荻低下頭,又微微揚起,含淚的眸子凝睇着他,問道:“然後呢?你打算什麼辦?”
“我?”
夏潯沉默片刻,苦笑一聲道:“錦衣衛會追殺我,官府也會行文通緝我。我自然是要走的,改頭換面,逃之夭夭。身如巢燕年年客,心羨遊僧處處家,能逃多遠就逃多遠吧。”
小荻執着地問:“那你爲什麼不殺了我呢?現在只有我知道你的身份,你殺了我,還可以推到那個惡人身上,你還是楊家少爺,他不是說,能證明你身份的東西已經燒掉了麼?”
夏潯不說話,小荻又問:“你不殺我,那你知不知道只要我肯出面指證,你就會被官府抓去砍頭?”
夏潯苦笑着伸出手,小荻微動,想要閃避,卻最終沒有動彈。夏潯的手輕輕撫上了她的臉頰,憐惜而溫柔。他輕輕拂開小荻臉頰上一綹被血水和汗水粘住的頭髮,柔聲道:“真是個喜歡糾結的孩子,傻兮兮的小丫頭,你倒底想證明什麼呢?”
小荻不說話,眼淚卻不爭氣地往下流。
夏潯頹然道:“好吧,你既然不喜歡我碰你……,要不……你先歇在這兒,我去送信,馬上就會有人來接你。”
他向小荻最後深深地望了一眼,慢慢放開手,低聲道:“很喜歡和你在一起的這些曰子……,我走了,你保重。”
小荻的眼淚流得更快、更急,她淚眼模糊地看着夏潯,看着他倒退着,一步一步走到門口,眼看就要邁出門去,忽然尖叫一聲道:“你不要走!”
她想追上去,結果卻是一個踉蹌,險險摔在地上,就差那麼一剎,她的身子穩穩地落在了夏潯的臂膀之中,這一碰,身上的傷處讓她疼得又是一聲呻吟。
夏潯急道:“小荻,你怎麼樣。”
小荻搖搖頭,那雙滿是血污的手,緊緊揪住他的衣衫,她的雙臂滿是傷痕,皮下肌肉都被那種古怪的刑器破壞了,稍稍使力就痛楚難當,可她仍然揪得相當用力,似乎一撒手他就會跑掉。
小荻哭泣道:“你不能走!我不讓你走!你走了,誰去找出那個兇手,爲我家少爺報仇?你走了,誰爲少爺衣錦還鄉,完成老爺和少爺一生的夙願!你走了,我家怎麼辦?你走了,我怎麼辦?你,不能走!”
夏潯呆住,呆了許久許久,那呆滯的表情變成了不可置信的狂喜:“小荻,你……你是說……”
看着夏潯揹着小荻走遠,彭梓祺從房山牆處慢慢閃了出來:“他不是楊文軒!他竟然是個冒牌貨!”
這個消息震撼着她的心靈,回想着她與夏潯相識以來種種,彭梓祺有種做夢般的感覺。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她卻突然變得很輕鬆,很愉快。
“我該怎麼辦?”
只想了不到一秒鐘,她就找到了答案,彭梓祺用掌背一蹭鼻子,理直氣壯地想:“只要他不是楊旭,只要他不幹傷天害理的事,管他殺人放火呢,我們家不就是殺人放火的世家麼?”
彭梓祺舉步欲走,一扭頭看看剛被夏潯草草佈置過的現場,想起方纔二人在房中計議的那番說辭,不禁搖了搖頭:“到底不是江湖人,還是嫩了些,這樣的佈置怎能瞞得住那些公門循吏,還得本姑娘幫忙。”
彭大姑娘擡腿進門,歡歡喜喜地給夏潯揩屁股去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