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潯文武兩途的本事,都不及那些科班出身的官員,他上位靠的就是劍走偏鋒,因此信息情報對他的決定和行動便有着極其重要的意義,有鑑於此,在他萌生了建立一支完全由自己掌握的情報組織的時候,就有意識地把飛龍和潛龍分割了開來,不管是人員、編制、配備、以及薪資餉硼。
故而他要交接也容易的很,完全不必擔心飛龍和潛龍之間有什麼糾纏不清的地方,叫胡糙有所察覺。因此他只清理了一個晚上,就把飛龍組織完整地交到了胡糙的手上。
皇帝召見的事,他並沒有太放在心上,他在遼東的政績那般突出,皇帝在殿堂上也公開褒獎,這就是對他的肯定。至於他犯了官場的規矩,往嚴裡說,如此陷殺大臣便是觸犯國,皇帝對此沒有公開追究,只剝奪了他執掌秘諜的權力,已是極大寬容。在他想來,朝會之後皇帝召見,只是爲了安撫其心,免得他以爲就此失寵,心生怨誹。
可是在這一點上,夏潯卻猜錯了。皇帝,需要在意臣子是感激還是怨誹麼?尤其是朱棣這樣一個性格極其強勢的皇帝,對臣子來說,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而對皇帝來說,那就是皇帝喜怒的真心表現,他需要因爲在意一個臣子的想而去掩飾自己的喜怒麼?
當朝會之後,夏潯準時起到謹身殿見駕的時候,看到內閣首輔大學士解縉及楊榮等幾位學士都在,甚至僧錄司左善世道衍大師也赫然出現,便知道不是閒聊幾句,安扼安撫自已的情緒那麼簡單了。
果然,等到人到齊了朱棣便開宗名義地道:“諸位愛卿,俺皇考在時,爲了訓戒太子,曾命當朝學士、當世大儒採經傳格言編纂成書,名爲《儲君昭鑑錄》,以教諭儲君。俺今即了大位子,子孫之事,社稷之本,也不能不予關注。
想當初,秦始皇教太子律,晉元帝對太子講授《韓非子》,教育儲君,皆予重視然則他們偏重於,而對帝王統治之道廢而不講,所以導致亂亡,前車之鑑,不可不汲取教訓。帝王之學,貴在切已實用,俺想要你們以俺皇考的《儲君昭鑑錄》爲本,稍加擴充,增加俺皇考的聖謨大訓以及未曾載入的聖人聖言。書中盡載大經用以教導皇室子孫們,對他們的品德、學業,都有莫大好處,子孫若能守此,爲君處事便可做一個賢明之君,莫大焉。故此,俺今日召集各位近臣,望能由楊旭、解縉、道衍三位愛卿牽頭,諸位愛卿鼎力相助,編纂一部《文化寶鑑》出來,以爲子孫帝王萬世不易之!”
夏潯已經不是剛到大明時候的愣頭青了,當然知道這文教之事,在封建時代實際上是最受朝廷重視的事情,奉旨編書絕不是一件枯躁無聊的事其利益也絕不僅是名載史冊,而是一項實實在在的政治資本、政治權力。從皇上召集的這幾個人,就可以看出對此事是如何的重視。
衆大臣喜上眉梢,立即紛紛躬身領旨夏潯隨着衆人行禮如儀,心中只想:“道衍大師學問精深不但主持《太祖實錄》的編撰,還自撰《道餘錄》,駁斥北宋二程(程巍、程頤)、南宋朱熹文稿中荒誕不經處共計四十九條,雖是一個出家人,比之當世大儒,才學有過之而無不及。
解縉、楊榮等人都是當朝大學士,博覽羣書、才華橫溢,叫他們參與編書,那也是理所應當。說起來,只有我這輔國公,只有一個秀才身份,還是託了那真楊旭之福,若要我去考,根本考不來的,就算我是個真秀才,在道衍、解縉這等才學之士面前,也根本不值一提,何以叫我參與,而且由我牽頭?”
夏潯反覆想想,終於憬悟:“是了,皇上這是一箭雙鵰,叫我參與,既是奪我飛龍之權後的一種安撫和補償,也是借我國公的名份,畢竟較之內閣首輔和僧錄司的官位來,還是我這公爵尊榮一些,皇上要編纂了給子孫後代們讀的書,自然要特別重視一下。慚愧,這書……我是沒本事寫的,便掛個名,佔些便宜罷了。
朱棣吩咐之後,衆大臣各有異色,朱棣刻意地瞟了夏潯一眼,見他面露沉思之色,不禁欣然一笑,說道:“好了,喚你們來,就爲的這件事兒。這事兒由楊旭主持,肆後聯絡解縉和道衍大師等人,準備編纂就是了。俺這裡還有厚厚的一摞奏章要批,你們且各自忙去吧!”
衆人聽了,連忙向皇帝施禮,欠身退出殿力
一俟出了謹身殿,解縉便眉飛色舞地向夏潯打招呼,拱手笑道:“國公遠赴遼東一年有餘,解某心中思念的緊吶。想着國公剛剛回來,與家人親熱團聚要緊,便沒有上門叼擾,過幾日,少不得邀三五知交,請國公吃幾杯酒,一敘別後之情!呵呵!”
內閣大學士楊榮捋了捋鬍鬚,笑吟吟地道!”等國公擬好了章程,只消知會楊某一聲便是,我那署衙裡,還有幾件公文急着處理,現在就不多打擾了。告辭,告辭!”
其他人也向夏潯含笑拱手告辭,只有道衍大師還站在那兒,向夏潯矜持地一笑,說道:“一別經年,國公英朗如昔,可喜可賀。貧僧久坐禪房,鑽研佛經佛理,不問世事久矣,想不到還有機會與國公共攘盛舉,等國公理出個眉目,差人叫僧錄司裡告知一聲,老僧自到國公府上就教。”
朝堂上,勢力的大小與職位的高低,只是在大多數情況下保持一致,但是特例哪朝哪代都有,夏潯對道衍可不敢倨傲,連忙還禮道:“大師客氣了,楊某才學有限,這事兒還要多多倚重大師和諸位大學士,來日楊某自當到大師方丈處向大師請教!”
道衍微微一笑,合什道:“告辭!”
夏潯並未注意道衍和解縉這等參與過編撰《太祖實錄》的人,前番是爲大明先帝立傳,如今則是爲皇室子孫立言大同小異,何至於一個喜形於色,一個滿面春風,表現得比上一決還高興。
他還了禮,便也向外走去,心中只道:“編書?幾時若叫我參與編撰《永樂大典》,那纔是值得參與的文化盛事。據說那《永樂大典》兩萬多卷,一萬多冊,數億文字,俱都是一個字一個字人工謄抄出來的若要雕版,可不知要刻到幾百年後去了,這《永樂大典》也快開始編撰了吧?這是集中龘國古代文明和文化於大成的一艘寶船,怎生想個子,讓這天底下多幾部《永樂大典》的副本纔好,免得這等文化瑰寶無端佚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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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潯一路想着,回到了自已的府邸,翻身下馬,將馬交給侍衛剛剛踏進大門,迎面便有一個白鬍子老頭兒怒氣衝衝地走來,後邊跟着蘇穎、梓棋和小荻,蘇穎紅着臉連聲喚道:“蘇博士請留步,都是小女淘氣妾身一定會好生管教她們的,博士千萬不要惱教……”
梓棋和小荻幫腔喚着,可二人一個滿臉的忍俊不禁,另一個掩着小嘴兒,眼睛都彎成了月牙兒,顯然是在偷笑。
夏潯一看這老夫子,認得是自家延請的西席先生。這位先生可不是一般人,他叫蘇瀚宸,乃是國子監博士,到輔國公府來教書可不是衝着楊家那點束儲而是衝着他輔國公的面子,而今一瞧老先生氣急敗壞的樣子,夏潯曉得又是自己的寶貝女兒惹了先生生氣,連忙上前攔住陪笑道:“蘇博士請留步,可是小女頑劣惹得先生生氣麼?”
別看夏潯在外邊那麼大官兒,要是在路上碰到,蘇博士這等人物老遠就得站定,立在道旁向他施禮,可是請了人家到家做先生,就得對人家待若上賓,擺不得譜,就連皇帝也是如此,可憐天下父母心吶。
蘇博士看見夏潯,臉脹得通紅,吹鬍子瞪眼地道:“國公,您脆瞧,您瞧瞧,老夫一生授徒無數,桃李滿天下,可就沒見過令媛這麼頑劣綁……”國公爺,您另請高明吧,老夫實在是教不了她們啦!”
夏潯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仔細看了半天,才詫異地道:“夫子這不是好端端的麼,出什麼事了?”
蘇博士把額頭一拍道:“我都氣糊塗了,國公您看看,這都是令媛的傑作!”
蘇瀚宸轉過身去,把雙臂一展,夏潯一看,也不禁有些忍俊不禁。
蘇夫子穿的是一件月白色的春衫,白衫一襲,飄逸若仙。如今這衫子背面,居然畫滿了圖案,蛤蟆吞蟲、烏龜縮脖、小雞啄米……”匆匆一看,還有兩個頭梳朝天辮的小丫頭,身背寶劍,傲然而立,面前跪着一個被打得鼻青臉腫的老先生……
還別說,不管是人物還是動物,都畫得形神兼備,惟妙惟肖,也難怪夏潯只瞧一眼就能認出都畫得什麼來。
蘇學士氣憤憤地轉過身來,說道:“國公您看到了吧,兩個女孩兒家,性情如此頑劣,不尊師道,老夫如何教得?”
他一轉身,夏潯便趕緊收了臉上笑容,咳嗽一聲,對剛剛趕到面前,正很難爲情地站那兒的蘇穎一本正經地訓道:“看你那倆寶貝女兒把咱們先生給氣的,成何體統!快把我那伴湖絲雲紋的袍子拿來給先安換上!”
夏潯說完又轉向蘇博士,打個哈哈,滿臉陪笑地道:“先生勿惱,小女頑劣,才正需先生這等先師訓導,先生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管教她們的,先生先請至廳中喝杯茶,消消氣心……”說着他也不理蘇博士的憤怒,攙着他便往客廳中走去……。諸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