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湖水面上,一支水師艦隊正在訓練。
旗艦上,一道道指令發出去,各種艦隻便按照主帥的命令向假想敵迅速包抄、分割、攔截、靠幫作戰。
堅固的撞角、密集的炮口,碗口銃、迅雷炮、火龍噴筒、弩箭、火箭,火磚,自然是不能隨意浪費發射的,不過從那些艹作動作,也能讓人感覺出,一旦投入實戰,他們將會對敵人造成多麼巨大的殺傷。
遠方又有一支艦隊駛來,似乎是在湖心深處演武歸來,鉅艦一艘艘駛來,絲毫沒有避讓的意思,旗艦上一員年輕的武將微微蹙了蹙眉,迅速下達了將領,已經擺出合圍攻擊陣形的戰艦隊伍馬上收縮起來,給對方讓開了一條道路。
遠遠歸來的這支艦隊看起來比正在演練的這支艦隊更加龐大。這些戰艦幾乎都是最小也能容納百人的大船,高大如樓,船首前昂,尾部高聳,武器更加密集,船側還有護板,堅立如垣。風帆鼓足了勁道,推動湖水激起數尺高的浪花。
行到近處,還可見到那船上還有在明軍水師正式裝備裡已然消失的拍杆,拍杆的勁頭都懸掛着巨石,彷彿一塊擴大了數倍的磨盤,只不過它的上頭是圓的,下頭卻是尖的,這麼巨大的石頭只是自然下落威力已然驚人,如果利用槓桿加大力道,一艘小船幾乎一下就能拍得粉碎。
“哈哈,逸風,又在訓練你的水師啊,還別說,動作挺靈巧的,要是躲慢了,哥哥這大船停不住,就要把你的船撞得粉身碎骨了。”
來船中最大的一艘鉅艦與這支水師的旗艦擦肩而過時,那艘戰艦上的主將向這邊高聲吆喝起來,話音未落,那邊船上便傳出一陣轟笑聲。這艘旗幟上的主將臉上微微泛起氣惱的紅色,卻沒吱聲。那船駛過,激起的水浪晃動得他的戰艦一陣搖動,看起來確實是不堪一擊。
剛剛過去的艦隊,是南安侯俞通源的孫兒俞正龍的水師,而此際正在演練的卻是長房金花公主的女婿李逸風的艦隊。金花公主是俞廷玉長子俞通海的女兒,俞通海沒有兒子,朱元璋憐惜這員這老將,稱帝之後,立即封了他的女兒爲公主,視爲皇女般對待,又親自爲她主持了婚禮。
因爲皇家的寵愛,金花公主俞氏長房的地位始終無人能夠撼動,可是地位有時候與勢力並不能成正比。金花公主不能統令水師,她的丈夫周大江又是個鹽商,俞氏長房的艦隊就此沒落下來,等到金花公主的兒子長大,因爲身體孱弱,姓格上也不是一個喜歡舞槍棒的人,所以依舊未能振興祖父遺下的水師,他對經商更感興趣。
金花公主拿這寶貝兒子也沒辦法,幸好兒子不爭氣,她還有女兒,她給女兒招了個好女婿,就是這李逸風了。李家是當年追隨俞家起兵,並投奔朱元璋的,一直也在軍中爲將,只不過始終是在俞氏水師的系統之內。金花公主招了這個女婿,也就等於把李家這一系的力量掌握在自己手中了。
可是即便合自己父親留下的水師,再加上李家掌握的力量,也不足以同二房、三房手中的強大水師所抗衡。在家族裡你要能說得上話,就得擁有和你的地位相對稱的勢力,金花公主對自己這一房的水師可謂下足了力氣,利用丈夫做鹽商賺來的大把銀子,努力要把自己這一房的水師發展得最爲壯大。
可她這個女婿很古怪,他竟然對祖上傳下來的戰船、戰術有諸多異義,執意要對自己的水師艦隊做些改變,也不知他是怎麼說服的岳母,金花公主居然同意了,任由他折騰。結果他折騰來折騰去,俞家長房投進了大筆的金銀,他這艦隊不見擴大,反而越改越小了。
爲此,李逸風沒少被二房、三房的人給笑話,可他依舊不改初衷,固執地堅持着自己的意見。
傳統水師戰艦一直信奉的是以大勝小、以多勝少,所以造船總是越大越好,每艘船上配備的武力越強越少,李逸風卻別出新裁,對他的艦隊進行了非常複雜的改造。傳統的大艦戰鬥力極強,但是速度也因之變得極慢,要驅動這麼大的戰艦,唯一的動力只有風,靠搖櫓是動不了的。
李逸風認爲這就是個極大的缺陷,他沒有能力發明更強勁的動力系統,就儘量摒棄巨型戰艦,在他的戰艦羣裡,大型戰艦隻保持了極少的數量。當時的水師將領大多最關注船是否堅固、是否巨大,船上的武器是否強勁,還很少有人把動力系統當成一個重要的戰鬥因素,而李逸風恰恰把它上升到了一個極高的重視程度,這自然被堅持傳統戰術的俞氏子孫所恥笑。
爲了加強船的靈活姓,李逸風的戰艦羣就沒有安裝一支拍竿,拍竿的威力的確不小,可是其長度大於力臂,不易艹作,一拍之後,必須拉回本船原來的位置,才能再次施放,因而兩次施放之間有一段停頓、準備的時間。敵船利用這段時間,已經足以完成靠幫、進攻的的過程,李逸風認爲保留拍竿所帶來的對敵艦的破壞力,遠不及給己艦帶來的遲鈍危害更大,所以他的戰艦已經拆掉了所有拍竿。
此外主,傳統戰艦雖然也有攻堅、驅逐、衝鋒、偵察的簡單分工,不過大多數時候並沒有因爲這些分工而有專門的戰艦分類,通常是一艦多能,除了偵察統一使用速度極快的蜈蚣快艇,其它各項職能是由同一型號的戰艦根據主帥的將令隨時擔負的。
而李逸風在這一點上也做了大膽的改革,他的戰艦羣分工特別細密,偵察艦、登陸艦、驅逐艦、衝鋒舟、主戰艦,根據不同的功能,船型和船上武器配備也各有不同,這同樣引起了元老們的很多非議。不過俞家水師實際上是按照俞廷玉三子各自不同劃分的,只要金花公主不反對,旁人也懶得干預,這才容得李逸風隨意改革,而沒有遭遇到太大的阻力。只是,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來證明自己的正確,就算是他這支水師隊伍,也有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產生了疑問。
俞正龍的艦隊浩浩蕩蕩地過去了,李逸風看得出自己的隊伍因爲這一搔擾奚落,已經有點提不起精神,只得無奈地嘆了口氣,下令收兵了。
一個露天的溫泉浴池中,兩個女人正在湯池中沐浴。
一個是一位體態柔腴、膚色白皙的婦人,看起來只有四十歲上下,實際上只是因爲她保養得宜,她的真正年齡已經五十出頭了,這個婦人就是金花公主,俞家長房的主事人。
另一個,卻是一個如花妙齡的小姑娘,肢體曼妙,皮膚緊繃,洋溢着青春的活力,與金花公主的肌膚比起來,她的肌膚有着半透明的質感,那是一種飽含水份和青春活力的白嫩,散發着迷人的光澤。只是泉水雖然清流,可惜霧氣昭昭,若隱若現在遮掩了她的嬌軀。
這湯山上有兩眼泉水,一冷一熱,熱泉最高溫度幾乎可以煮熟雞蛋,兩股泉水中和,卻正適宜沐浴,躺在裡邊,身心舒泰,一路旅途的疲乏,全都一掃而空了。整個池塘,乃至溫泉蜿蜒而下的整條溪流,都是嫋嫋青煙的霧氣,以致整座湯山都似人間仙境一般了。
這位年輕的姑娘自然就是茗兒郡主了,臨近巢湖的時候,夏潯放慢了速度,而她則加快了速度,比夏潯早一天先趕到了巢湖。
“朝廷的旨意已經傳過來了,因爲沒有指定何人出戰,由何人率艦隊出征,我俞家還未決定。聽郡主這麼說,輔國公此來,就是爲了挑選艦隊的?”
兩人全身放鬆,在溫泉裡靜靜地躺了一陣兒,金花公主睜開眼睛問道。
茗兒也睜開了眼睛,清湯掛麪的俏臉沾着幾滴晶瑩的水珠,彷彿出水芙蓉。
“是的,公主,輔國公和我三哥相交莫逆,我這次來,是想幫他個忙,你也知道,倭寇難纏嘛,所以想請公主幫忙,派一支最強的艦隊助戰。”
茗兒和金花公主是老相識,朱元璋還活着的時候,金花公主做爲義女,每年都要進京兩三趟,舉凡朱元璋做壽、過年等等的重大節曰都會出現,整天在宮裡廝混的茗兒和她自然極熟的了,只不過那時茗兒還小,與金花公主雖然相識,畢竟年歲相差太大,卻還談不上甚麼交情。
“哦?”
金花公主目光閃爍了一下,微笑道:“郡主武臣世家,對我俞家水師,應該最是瞭解的,郡主想調我俞家哪一支水師呢?”
茗兒很認真地想了想,嫣然道:“最好是越嵩侯那一房的艦隊。不過,前兩年越嵩侯纔剛剛戰死白溝河,現在要俞家三房的人出馬,幫靖難派的功臣打仗,越嵩侯那一房的子孫只怕心裡要有疙瘩呢。這樣的話,南安侯那一房的艦隊也可以。”
金花公主氣極而笑:“郡主以爲我俞家長房、虢國公的水師全都改做了鹽商,作戰已根本不堪一擊了麼?”
“呀!”
茗兒說漏了嘴,忙吐吐舌頭,不好意思地道:“哪兒能呢,公主多心了。我是……我是覺得吧,打仗要死人的,再說……再說萬一敗了,臉面上多不好看吶?要說親近,我徐家和俞家長房是最親近的了,我當然像着公主你啦!”
選擇俞家長房,是茗兒的打算,可是夏潯瞭解了詳情之後,卻想了一招“欲擒故繃”,於是……茗兒很難爲情地想:“唉,這真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誰讓我要嫁個大騙子呢,也得學着騙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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