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肩上蝶島津光夫很緊張,緊張的原因不是他不會作詩.他縱然做不出極好的七言五言,順口溜似的詩還做不出來麼?問題是他不敢做詩,因爲他的前任,就是因爲一首詩,得罪了洪武皇帝。
足利義滿在洪武朝時曾經派人來過,使節上朝納貢時,朱元樟隨。問了一句:“你們國鼐家”風俗習慣是什麼樣的啊?”
這位使者就信口作了一首詩,來答覆中國皇帝:“國比中原國,人同上古人。衣冠唐制鼐度,禮樂漢君臣。銀甕儲清酒,金刀膾素鱗。年年二三月,桃李自陽春。”我們那兒跟您的中土上國一個樣,衣冠禮樂都是跟你們學習的,我們兩國一衣帶水,源遠流長啊。
可惜,馬屁拍到馬腿上了,史載”聞此詩後,“帝惡其不恭,絕其貢獻,示欲徵之意。”
朱元樟爲什麼龍顏大怒呢?那位使者這麼說倒是想拉關係,表示親鼐熱,可朱元樟卻視之爲奇鼐恥鼐大鼐辱,因爲他根本瞧不起日本人,在他的《僂扇行》那首詩中,他是把日本人比作跳樑小醜的,現在這位使者卻說我們和您的臣民是一樣的,朱元樟豈能不惱。
那位使者卻不知道爲什麼得罪了朱元樟,再加上沿海僂寇劫掠不休,朱元樟幾次下詔,令日本方面剩滅盜寇,而日本正忙於冉戰,無力剩匪,所以朱元樟很是不快,如今再有這首拍馬拍到馬蹄子的詩,朱元樟連貢禮都沒收,就把他轟走了。
島津光夫在事隔十餘年後再度來中土朝貢,對前任外交失敗的事情當然得了解一下,拍馬屁、表親近的詩都能惹得人家龍顏大怒,他哪知道這詩怎麼做才能不觸怒中國皇帝?所以一聽做詩,這位使節本能地就感到緊張。
何天陽訕笑道:“你們的使節,不會連首詩都做不出吧?”,何天陽有鼐恃鼐無鼐恐,他打算萬不得已時,就讓他的承直郎尋夏出面應對,反正自己這一方是丟不了人的,眼看日本國使者爲難,巴不得落鼐井鼐下鼐石。此時其他几席的賓客也都靜了下來,好奇地看向這裡。
新右衛門眼見貢使爲難,忽地靈機一動,起身鞠躬道:“在座的都是中土上國科舉高中的才子,我們作詩,會班門弄斧,貽笑大方。不如,就由在下說一個悽美動人的愛情故事吧,爲大家以助酒興。”
這船上留下來的人,大多是新科進士,才子佳人的故事,正是他們津津樂道的,一聽新右衛門這麼說,衆人紛紛叫好,島津光夫見新右衛門解圍,也不禁鬆了口氣。
夏潯也很好奇,不知道新右衛門要說甚麼故事,衆人都靜靜地聽着,唯有其他船上的喧譁笑鬧聲隨風傳來。
新右衛門說的故事是,一位姑娘身染重痾,藥石無救,她的戀人,一位武士,日夜向佛祖祈求。佛祖感動了,承諾要治好他的戀人,代階是他要化作三年蝴蝶。武士答應了。姑娘的病好了,可她的戀人卻“消失”了,只有一隻蝴蝶常常停佇在她的肩頭。
她到處尋找自己的郎君,卻始終不知道他的下落,爲此悲傷了許久,直到兩年後,她才接受了另一個武士的追求,成了他的戀人。那個化蝶的武士非常悲傷,每天看着兩人卿卿我我,直到三年期限已到,佛祖要讓他重新化人,他拒絕了,他願意永遠做一隻蝴蝶,守候在他的愛人身邊,哪怕她並不知道自己所爲她做的一切。
故事娓娓動聽,如果不是新右衛門那月代頭的造型,而是剛纔很拉風地走上舞臺的黃真御使的模樣,還能給這故事再增鼐加幾分感染力,可惜,就像拍馬屁拍到了馬腿上的那首詩一樣,這故事……大家夥兒不愛聽。
因爲在中土,這時候講究的是好馬不配雙鞍,烈女不嫁二夫。在愛人付出這麼大的犧牲之後,那個女人居然移情別戀了,是可忍孰不可忍?這女的應該浸豬籠!應該點天燈!應該……,罪過,罪過,幾個道鼐學先生連忙控鼐制住自己的憤怒。
如果新右衛門把這個故事裡的男女主角對調一下,讓那女的爲這男的無怨無悔地付出”想必這些位在座的先生、學生們一定會非常非常感動的,說不定還會爲這美鼐人兒一掬同情之淚。
可是,茗兒聽的很感動,她的眼睛都溼鼐潤了。
徐增壽被激怒之中的徐鼐輝祖喚走,小茗兒樂得輕鼐鬆,她還留在船上,恰好聽到了新右衛門講這個故事。當她聽到那個武士對佛祖說,願意永遠做一隻蝴蝶,守候在他的愛人身邊,哪怕她永遠不知道自己爲她所做的一切,無怨無悔。
茗兒心絃一顫,險些掉下淚來,她的心裡真的好難過啊……
爲什麼以前也聽過一些悽婉的愛情故
事並沒有什麼感覺,現在卻這麼傷心,難道是因爲……長大了麼?
這時候,夏潯說話了:“,這個故事,不知閣下想說明什麼呢?”
“這個故事……”,夏潯打斷他道:“當姑娘奄奄一急的時候,武士用化蝶來換取了她的生命n既然可以祈求神靈的相助,那麼那位姑娘找不到他的時候,這位姑娘爲什麼不付出些犧牲,去祈求神明的幫助呢?是不是說,這位姑娘愛那個武士,不及武士愛她愛得深沉?”
新卉衛門瞪圓了眼睛,他正被自己的故事感動着,他從來沒有聽人從這個角度問過問題。
夏潯又道:“請問,佛祖知不知道武士對姑娘的真情呢?”,新右衛門挺鼐起胸道:“當然,佛祖神通廣大,知道過去未來,怎麼會不知道武士對姑娘的真心。”,夏潯道:“那麼,佛祖爲什麼不直接答應他的請求救活姑娘,讓他們幸福地在一起,卻讓他化蝶三年,硬生生地分開他們?佛祖想證明什麼呢,想證明武士的付出不值得?想證明愛情沒有天長地久?想證明善無善報?多麼操鼐蛋的佛啊!”
一旁早就耿耿於懷的衆夫子、進士們一齊點頭,那姑娘是故事裡的,想把她浸豬是辦不到了,他們現在只想把這小矮子點天燈。
新右衛門吃吃地道:“這個……這個,種善因,得善果,也許,佛祖是想考驗他的真誠,那麼等到來世,他們就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夏潯伸手一拉,旁邊一位姑娘便哎呀一聲,有些羞窘地道:“你……你做甚麼?”,這位姑娘,正是剛剛被何天陽偷偷擰了一把屁鼐股,栽髒給島津光夫的那個俏婢,忽然被夏潯拉到身邊,看着這個昂藏七尺的男人,姑娘面紅耳赤,卻又生鼐不鼐起翻鼐臉的勇氣”男人生得英俊一點,總是不太吃虧的。
“喏,請閣下看看。我與這位姑娘以前素不相識,今天晚上,我見到了她,她也見到了我。如果過些時候”我們相愛了。那麼她的前世是誰?我的前世是誰?我們的前世如果是誰,和現在的我們有什麼關係?我們能感覺到前世的我們之間的愛恨情仇麼?前世的我們能分享現在的我們之間的快樂與幸福麼?”
“這個……這個……”,當今皇帝受方孝孺影響,是排斥佛教的,這些讀書人是儒家學徒,講的更是“子不語怪力亂神”對夏詩這一套質問更是頻頻點頭”甚至有人高聲叫好,島津光夫急了,眼巴巴地看着新右衛門,希望他能反駁夏潯的話。
“種前世因”得今世果,種今世因,得來世果。前世你我”與今世你我何干?今世你我,與來世你我何干?靈識不存,記憶全失,所謂靈魂謂之何物?我佛慧眼,明明知道他們彼此相愛,何必毀今世而就來世?這就是我佛的慈悲嗎?你這是歪鼐理鼐邪鼐說,如果我佛真的存在,你這就是辱佛!”
衆進士紛紛叫好,新右衛門快哭了,作首詩吧”朱元樟那老頭兒不高興,講個故事,你們又不開心,我們到底要怎麼樣做纔對呀?
夏潯語重心長地道:“學佛,修的是心性,不是寄望於虛妄之說,我聽說,古時候有人爲了拯救親人,寄望於神明,爲了表示自己的虔誠,自鼐殘的、跳崖的……,親人有難,當盡全力救助,寄望於神佛,親不得鼐救,反毀了自己,你講這樣的故事,這是誘人往何處去呢?足下,不要打着神佛的幌子,誘人往邪路上走啦。”,新右衛門欲哭無淚,脹鼐紅着臉道:“這個故事,不是這樣的。
我的意思是,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能有結果,所以,要珍惜所得到的。”
“哦”
夏潯驚詫道:“你用一個荒謬絕倫,根本說不通的故事,來證明你的道理嗎?”
“我……我……”
“我認爲,這是一個乍一聽非常感人,實際上狗屁不通,不但辱佛,而且誤人的故事,用中土上國的話來說,就是……就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爲賦新詩強說愁,!諸位才子,不知在下說的對不對呀?”
四下裡轟堂大笑,有人舉杯道:“山後國使節說的好,來來來,爲了這番道理,當浮一大白!”
島津光夫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氣極敗壞地道:“鄙國武士獻醜了,那麼,就請貴國使節吟一首詩來,讓大家品鑑一番,如何?”
茗兒小郡主懊惱地瞪着夏清:“這個大鬍子好可惡,本姑娘聽着本來好感動、好傷心的,現在只剩下恨如來佛祖了……,咦?”
小姑娘眨眨眼睛,再仔細看看夏清,心中突然警鈴大作,好象真的有一隻蝴蝶落在她的肩頭,輕輕扇着翅膀,發出“嗡嗡嗡”的聲音:“這個大鬍子,好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