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嘯庭拿着革除功名的文書,將其交到周文柱手裡,得到了周文柱的讚許。
原本週文柱還以爲自己要給陳嘯庭擦屁股,但有了這份文書之後,事情就變得沒那麼棘手了。
當陳嘯庭說條件是饒了陸正權後,周文柱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陸正權經過此事,以後自有苦頭兒吃,犯不着錦衣衛親自去動他。
也正是因爲拿到這份文書後,周文柱也就不對衙門裡抓的人客氣,當即便吩咐下去要嚴刑拷打。
永治十六年三月十八,這是士子們被抓的第三天,百戶所比往常要顯得靜謐。
不是因爲人少,而是因爲今天是黃庭公公駕臨的日子,這讓周文柱在內的所有人都感到極大壓力。
黃庭作爲雍西鎮守太監,和其他各省鎮守太監是有不同,因爲他差一點兒就入了司禮監。
站在衙門臺階上,周文柱回頭問道:“現在什麼時候了,怎麼還沒來?”
此時能和周文柱說話的,只有地位超然一些的張震山,只聽他答道:“大人莫急,該來的總是要來!”
其實張震山能夠理解周文柱的焦急,眼下事情發生在廣德地面,作爲百戶自然有最大責任。
雖然士子們鬧事被鎮壓了下去,但假藥案仍舊沒有進展,誰是幕後黑手依然未知。
想到這裡,張震山心裡也不淡定起來,此事他的責任也有不小。
除了最狠辣的幾種刑罰,錦衣衛的刑具楊遠教都嚐了個遍,但到現在卻還是沒交代出什麼。
爲了一家人的生死,楊遠教能硬撐到現在,不得不說是個奇蹟。
但現在張震山對案情也有了一些猜測,楊遠教背後的人,很可能在知府衙門中。
可惜楊遠教不招供,張震山不敢直接去知府衙門抓人,更不敢將三位主官全帶到百戶所問話。
只是一個楊遠教被抓,便鬧得滿城風雨,若錦衣衛將李長山等三人都帶走,恐怕雍西地面都要顫抖。
文官們的勢力,絕對是朝廷上下最大的,這些人鬧騰起來連皇上都不好受。
就在張震山想着這些時,從巷道處傳來了一連串馬蹄聲,同時還有車軲轆轟隆隆的聲音。
聽到這聲音周文柱神色一震,整個人都緊繃起來,就像是要見老師的學生一樣。
之間街道轉角處出現一隊人馬,爲首幾人擎着旗幡,上面寫着“東緝事廠雍西鎮守太監”的字樣。
而隊伍中唯一的一輛馬車,想來就是黃庭的座駕。
當隊伍來到百戶所外停駐後,周文柱才急忙往臺階下走去,來到馬車前單膝跪地道:“卑職廣德百戶所百戶周文柱,參見公公!”
而在周文柱身後,包括陳嘯庭在內的所有旗官,也都跟着跪了下去。
要給一個太監下跪,陳嘯庭心裡其實很排斥,但人總得給現實低頭,畢竟連周文柱也避免不了。
這時,馬車左右各上前一名太監,一個將簾子撩了起來,另一人則將躬着身伏在馬車一側。
實際上,陳嘯庭很想擡頭看看馬車內何許人也,但理智告訴他這時候還是低着頭比較好。
這時,一名身着大紅色蟒袍的陰柔男子,緩緩從馬車裡鑽了出來。
這人就是雍西鎮守太監黃庭,約莫二十五六年紀的他,看起來卻比女子還要嫵媚。
但這只是看起來如此,只聽黃庭聲音冷厲道:“一羣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便將你們搞的杯弓蛇影,堂堂百戶躲在衙門裡出都不敢出,這還是錦衣衛的衙門嗎?”
黃庭的質問猶如刀子,一句句直接插到了周文柱等人心裡,誰都不知道接下來會有什麼後果。
此時周文柱只能叩首道:“卑職無能,公公恕罪!卑職有罪,還請剛剛責罰!”
說這話時,周文柱心裡是及其憋屈的,他這一生本就對太監極其痛恨,可如今卻要匍匐在對方面前。
可這時,黃庭卻沒有放過周文柱的意思,接着又道:“你是無能,那個姓楊的抓了這麼多天,可到如今都沒有審出結果,你們又是怎麼辦的差事?”
黃庭抓住的這兩點,是現在廣德百戶所最主要的問題,周文柱根本無法辯駁。
而此時張震山也俯首道:“卑職有罪,還請剛剛責罰!”
現場變得死寂,所有人都擔憂着黃庭的怒火,時間此時變得很漫長。
大概幾息之後,黃庭踩着人從馬車上下來,來到周文柱面前後停下。
這時,黃庭才道:“但你們也不是全無用處,至少那些酸儒們還是能趕走,只不過你們需要被逼迫!”
黃庭語氣有所轉圜,這讓周文柱在心裡鬆了口氣,但還是謙卑道:“只因卑職無能才釀此禍患,還請公公責罰!”
可這時,黃庭卻說教道:“你們錦衣衛是替皇上辦差的,若是前怕狼後怕虎,還怎麼替皇上分憂?”
這話就差明着說,周文柱是畏懼文官集團,纔不敢對士子們動手。
對此周文柱並不狡辯,而是直接道:“大人說的是,卑職糊塗了!”
這時,黃庭才道:“行了,起來吧!”
總的來說周文柱認錯態度還不錯,黃庭便不想再深究此事,廢掉周文柱的位置容易,但和雍西千戶所那位關係就差了。
周文柱這才站起身來,在他身後的衆人也都起身,但都躬着身不敢直視黃庭。
唯有陳嘯庭好奇心作祟,想要看看太監是什麼樣子,才微微擡頭瞟向了黃庭。
但也只是驚鴻一瞥,陳嘯庭便低下頭去,他可不想觸眉頭。
周文柱此時站在一旁,對黃體恭謹道:“衙門裡已備好了茶水,還請公公進去歇息片刻,也好解路途疲乏!”
於是一行人才往百戶所內走去,作爲小旗官陳嘯庭走在後面,眼睛卻一直盯着黃庭的背影。
剛剛那一幕對他而言可謂影響重大,以往對太監卑微的印象消失不見,此時真正全部轉化爲忌憚。
這些無根之人緊貼皇權,比錦衣衛更要得皇帝信任,其權柄當真是難以想象。
周文柱百戶所大堂西廳之內,此時黃庭獨坐主位,在其左右分別有兩名小太監侍立,周文柱和張震山下首侍立作陪。
實際上,按理說張震山都不夠格待在這裡,只因他是千戶所來的才被留了下來。
將茶杯遞給小太監後,黃庭纔開口道:“把假藥的來龍去脈,都仔細給咱家說一遍!”
此事張震山更清楚,於是他躬身答道:“回稟公公,事情是這個樣子……”
經過張震山的詳細訴說,黃庭纔將此事瞭解得更詳細,只不過對現在的進展仍有不滿。
三人閒談了幾句後,黃庭才問周文柱道:“周百戶,之前你對那些讀書人滿心忌憚,這次怎麼又能以雷霆手段將其驅趕?”
這話讓周文柱很是尷尬,但他還是道:“一切都是遵從公公之令,卑職自然一往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