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雖然勇敢,但是勝利往往屬於經驗豐富的老戰士,勇敢並不能彌補技藝上的差距,第一次上戰場的人,尤其如此。藍鳳凰這種新丁奮不顧身的結果,就是次日清晨,周身無力,還得鄭國寶伺候着她穿好衣服,扶着她出去見人。藍鳳凰初承恩澤,整個人都沉浸在幸福裡,任盈盈見了她的模樣,牙齒都有些泛酸。“你們兩個就好了,昨天從見了面就膩在一起,我們可是拼了一天一夜,總算把這些鹽商全都拿了。”
另外三家西商的防備遠不如王倉嚴密,他們只是在四處找關係,託門子求情。當大兵上門時,這幾家西商也沒膽量硬抗,只得舉手投誠。等到打破了那三家西商的宅邸,任盈盈將臉一沉,一聲令下,把那些前來充當炮灰的徽商家的護院全都拿了。然後借這個勢頭,回師逆殺,除了許家以外,另外三家徽商也與西商一樣,全都被拿。
孫秀直到大軍破門而入時,都沒想明白這是爲了什麼。還在命人去找兒子孫富,“把富兒找來,讓富兒跟他們說清楚,我們可是欽差的人啊。這是誤會,一定是誤會。”
任盈盈冷笑道:“孫員外,你兒子啊,早就把你出首了。你還找他做什麼?如今他啊,早就拿着銀子,去逍遙快活了。”她一想着自己帶着部隊忙前忙後,鄭國寶在藍鳳凰的身上賣力氣,心裡就充滿了恨意,下手也格外狠。幾位鹽商家都有人吃了狠的。不敢再鬧事。
“這些人都已經關到監裡,幾時提審,就看夫君你的意思了。”任盈盈瞥了一眼藍鳳凰,“昨日納了新人,若是夫君怕不吉利,就過幾天再審也不遲。”
“鳳凰是個跑江湖的,可沒有這麼多顧忌。夫君不必顧我,安心辦大事吧。”藍鳳凰見任盈盈的模樣,不敢再把鄭國寶栓在身邊。“秦家妹子對我有救命大恩,沿途之上。我二人拜了姐妹。我正好與秦妹子說說話。不過這份人情,夫君可一定要幫我還了。”
鄭國寶人逢喜事,精神十足,審起人來。也是精力十足。王倉被關了一天。水米沒打牙。已經餓的沒了氣力,再一看那些刑具,兩條腿都有些邁不開步。“欽差。國舅,饒命啊。老夫可是有舉人的功名,你不能對我動刑。”
“不能?王員外,你糊塗了吧?我們是錦衣衛,不是地方上的衙門,憑什麼不能?你難道不知道,在詔獄裡的,哪個不是頭上有功名的,慢說舉人,進士我們打死的還少麼?你區區一商賈,我們憑什麼不能動手?”
王家也是官場中人,王倉也知道錦衣衛的種種手段。急忙道:“且慢,貴我兩處,有些過節,可是沒有怨仇。我得罪過你,是因爲你在陝西挖坑,坑了我的宗族。我一個本家侄女,好象也落在了你的手裡,她可是嫡出的。老夫出手對付你,也只是爲了替家族出頭而已。如今我輸了,也無話可說,你要多少錢才能把這事解決,只要出個數目,我肯定交上就是。要是結了死仇,我王家在外宦遊者,也有六、七十人,若是你趕盡殺絕,我王家也不會引頸受戮。”
“王倉,若只是咱兩下私人的過節,就是你攛掇人來堵我的門,我也不是不能饒了你。本官昨天新納了嬌娘,心情正好,這種小事,罰點款也就過去了。可是你勾結播州楊氏,意圖謀反,這種大罪,我可不能放過你!”
播州楊家給幾大鹽商之家,都發了詔書,但是隻有王倉這份詔書上,有一字並肩王的冊封。王倉自己的一個閨女,也給楊應龍做側室,雖然只是庶出,但是小小一土司,能娶的上這種望族家的丫頭做側室麼?
凌雲志那的帳本,結合王家的帳冊,兩下對比,就能發現。每年銷往播州的食鹽,王家是八大家裡所佔比重最多的一個。價格上,偏又是最便宜的一家,事出反常即爲妖,鄭國寶把幾方面的線索一綜合,不難得出這個結論。
王倉自然不能認下這種殺頭抄家的罪名,咬牙道:“你手上沒有證據。休想信口雌黃,攀誣老夫。我王家是世家名門,家中宦遊者幾十人,你敢把這種罪名栽到我家頭上,你信不信,我王家宗族的人,會把你碎屍萬段!”
“王翁,你想的太多了。你王家家大業大,這個我承認。不過要說跟朝廷放對,他們還不配。你雖然沒和楊家聯手起兵,但是兩下里,怕是早有勾結。王家有錢,楊氏有兵,你們聯手,確實可以做一番大事業。至於證據麼,我手上確實沒有,不過這不叫事,我們錦衣辦差,證據從來不叫事。你王員外,是見過大風大浪的,我這些刑具,可能你扛的住。可是你的子弟呢?你的兒子、侄子、女婿、能扛的住這些刑罰麼?”
王倉也知,自己的兒子侄子,都是身嬌肉貴,受不了大刑。若真是把這諸般刑具用上,說不定真有人會招供。鄭國寶又道:“我前些時,在杭州納了個妾,姓任。她爹叫任我行,在江湖上也有點名氣。你王家護院多,江湖人也不少,提起任我行的名字,他們八成也知道。若是他老動手,您這商人之家,能扛的住的,也沒幾個。”
王倉眼前發黑,這王家潑天的家業,難道就這麼敗了?他沉默了半晌道“國舅,老夫栽了。我只問你一句,是誰要對付我王家?”
“這還用問麼?如今揚州是什麼局勢,您又不是不知道。徽商難道能看着西商坐穩半壁江山?朝內許三輔,與我岳父是好朋友,您說,我能不替我岳父幫這點小忙麼?實不相瞞,這次整飭鹽法的差使,也是許三輔幫着我討的。我這也是投桃報李,王員外,實在對不住。”
王倉怒道:“原來如此!孫老狗居然敢用計害我!這次老夫栽了,他也別想好。欽差,孫家做的惡事也不少,老夫願意出首,將孫家所做的惡事,全都招了。你處置了老夫,再處置了孫家,從此兩淮鹽道,你一家獨佔。便是你老岳父,也不會說你的不是。”
“哦?孫家也做過惡?這我倒是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王員外每年往播州銷鹽,又預提兩淮鹽引,逃避鹽引工本、稅金,光是欠朝廷的錢,就幾百萬兩。破了這麼大的案子,我這官,可是能加到從一品了,弄好了,一品官也有可能。至於孫員外,他家的案子,可有您的大?若是簡單的奪人田產,逼死人命的事,那就不必提了,太丟份,沒意思。”
王倉如同一個輸光了本錢的賭徒,只想着把害自己的人拉下水同歸於盡,其他什麼都不在乎。“欠稅?孫秀欠的稅,比我多多了。他坑朝廷的錢,比他的家當都多。這些事,別想瞞的過我們這些同行。國舅,你給我紙,給我筆,我把我知道的都寫出來。”
同樣的情景,也都發生在其他三家西商身上。那三家西商的案子比王倉略小,可是受了株連,也無法全身而退。爲了保住家族,也爲了把徽商拖下來,他們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還把自己在朝裡的靠山也一發招了出來,那些大人物收了鹽商的錢,就是鹽商的保護傘。若是鄭國寶想要一查到底,那麼這些大人物說不定不得不出手,把他們保下來也不一定。
案子如果不能壓下,就把它鬧大。這也是鹽商們多年對國朝觀察之後得出來的結論,只要案子大過主事官的權限,那一樣會不了了之。因此這些人對於招認大員也無壓力,奮筆疾書,兩淮鹽引,欠稅千萬的大案,漸漸就明晰起來。
拿着這些人的口供,鄭國寶心滿意足,哈哈笑道:“這一回,兩淮鹽道,國朝最富裕的地方,總算是落到我的手裡。”
等他出了刑訊室,想去見見藍鳳凰,卻有一個女子挺身攔路“國舅爺,我聽藍姐說,你這人最講情義。我這回幫了你這麼大忙,你拿什麼報答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