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兩日之後,這女子身上的毒素終於驅除乾淨,人也甦醒過來。幾個婆子收了錦衣衛的錢,專門負責伺候,生怕這小姐萬一不測,自己也要受連累。見她醒了,急忙過來道喜。
哪知那女子低頭看去,見自己的衣服已經換成了一套大紅的衫裙,面色一寒,身形暴起,抓住一個婆子將她抵到牆上,冷森森地問道:“我的衣服,是誰換的?說!”
那婆子只覺得眼前一花,人已經被制住。見這姑娘二目泛起寒光,身上更籠罩了一層煞氣,即使普通人也能感覺到其中的危險。只要自己一個對答不利,怕是就別想活着走出房間,顫聲道:“是我們幾個老婆子,爲小姐換的衣服。您的衣服我們沒敢動……您千萬饒命啊。”
那女子聽了婆子的話,臉上神色一鬆,後退兩步,將那婦人放開,人卻又向後栽去。等到她第二回醒過來時,只見面前多了一個年少英俊,身穿官服之人。待要起身,卻發現已經被十幾道粗繩鐵鏈,捆在了窗鋪上。
那英俊少年見她醒了,一笑道:“姑娘你好。在下姓鄭名麒自國寶,乃是大興縣人士,宮中鄭娘娘是我妹子,我如今官拜錦衣衛指揮使掌北鎮撫司事。在藥王廟我見姑娘身負重傷,特將你救來此處。飲食起居,都是那幾個婆子照顧,於你並無冒犯,還望姑娘明查。至於這繩索,也是怕你傷人。不得不爲之。”
那女子端詳鄭國寶良久,卻只聽幾聲悶響。如同弓弩鬆弦,那捆着她的粗繩竟被掙斷了三根。她的一雙手已經獲得自由,鄭國寶大吃一驚急忙向後倒退,那女子卻開口道:“你不用怕。我掙開這三根,也沒力氣了。我只是不喜歡捆着和人說話,你沒欺負我,是好人,我就不殺你。”
她目光清澈。神態真誠,顯然不是在說謊。邊說邊在活動着手腕,皺眉道:“你的人把我捆的太緊了,不舒服。你讓他們把我鬆開,我保證不動手殺人。”
這女子生的姿色出衆,蹙眉含嗔,也自有一番風情。鄭國寶雖然覺得這要求不大靠譜。但不知怎的,卻又生不出違抗她的念頭。只試探道:“那若是他們鬆開你,然後又不小心得罪了你,這個可該怎麼辦?”
那女子卻不耐煩的一揮手“羅嗦。只要你們不打我的主意,我就不殺人。我娘說過,誰打我身子的主意。誰就該死。可是你們既不想殺我,又沒趁我昏迷時對我動手,那你們就不該死。既然不該死,我殺你們做什麼。快點把我解開,這樣捆着太難受。”
她這話說的天真爛漫。便是初入江湖的俠少俠女,也未必如她這麼單純。可是看她表情。卻又一本正經,十分嚴肅,顯然不是開玩笑。鄭國寶暗忖:難道這是個不諳世事,長在深山老林裡的女人?可是不對啊,她的衣服也不是山林裡自制的手藝,這卻又難以解釋。
他笑道:“應該的,應該的。繩子一會就讓他們解開,太不像話了,怎麼能捆的這麼緊?那個姑娘,你姓什麼,叫什麼,我們怎麼稱呼你?藥王廟內那些壞人,可是你殺的?”
他自負好歹也是文混混出身,要是這女子真是出身自山野,沒見過世面,騙起來不是手到擒來?哪知那女子見他不肯解繩子,鼻子裡哼了一聲,將頭一歪,不再看他。
鄭國寶本事再大,也拿這種認死理的人沒辦法。看來是不解繩子,她就不和自己說話,天知道這女子到底有多大潛力,萬一等她自己把繩子都掙開,那就彼此不好見面了。因此他吩咐一聲,幾個婆子進來,拿了刀將繩子割開,又爲她解了鐵鏈。
那女子起身活動着四肢,歪頭道:“你的手下太壞,將我捆的手腳都疼了。你是好人,他們不是好人。”
鄭國寶一驚,“姑娘,他們雖然有些冒犯,但還請你手下留情。”
“我又沒說要殺人。”那女子一臉無辜的表情,看着鄭國寶“我只說他們不是好人,我不要和他們說話。不過他們沒想做壞事,我便不殺他們。再說他們人多,我也打不過。對了,我餓了。我要吃飯,你讓他們給我吃的。”
天知道她爲什麼說的這麼理直氣壯,彷彿鄭國寶欠她的一樣。只是鄭國寶覺得這女子身上充滿了疑團,又是個偏執脾氣,也不與她頂撞,只是命人去準備飲食。等到這女子抄起筷子,悶頭與飯菜搏鬥時,連那些蒼頭軍全都驚了。
“娘啊,這是從哪跑出來的災民,怎麼這麼大的飯量。”
“俺的天,這飯量怕是頂上咱幾個大肚漢了。又專門吃肉,尋常人家怎麼養的起?原本看她生的俊,還想着誰能娶她是福氣,現在才知道,除了富貴人家,誰娶的起?”
鄭國寶看她吃的起勁,在旁邊一個勁的勸“慢點,慢點,有的是,別撐着。”等到她將最後一隻雞腿嚼的只剩骨頭,又將酒壺裡的酒喝的涓滴不剩。這纔在衣服上蹭了蹭手,把身子朝椅子上一靠,“這麼多天,總算吃到一頓飽飯了。”
鄭國寶笑道:“吃的飽就好,這點飯菜,我還是管的起的。”
那女子看看他,又低頭看看自己的繡鞋,擡頭道:“這鞋比我原來的靴子好看,我一直想買,可是我叔叔就是不讓。這回我的靴子跑丟了,總算可以穿這個了。恩,這衣服也比我原來那件穿着舒服,飯菜也很好。可是,我沒錢。”
她似乎是怕鄭國寶不信,又朝腰上拍了拍,“我的衣服都在你手裡,你也看到了。我身上沒有錢的,那吃了你的東西,穿了你的衣服,你要我做什麼來還你的債呢?”
看她那副嬌豔欲滴的模樣,鄭國寶幾乎要脫口而出,讓她拿人抵債。可一想到那被劈成兩半的死屍,他嚥了口唾沫,“算了。這點小錢,加一起也花了不過六兩銀子左右,姑娘不必放在心裡。”
那女子把身子朝前一探,臉幾乎就湊到了鄭國寶的面前,一股幽香直撲鼻端。“真的?你真的不用我還?我遇到的男人,可都是要我用自己去還債的。或者是說什麼,要我聽他念詩,要麼要我聽他彈琴,不過最後還是要我用人還債。你是第一個說沒關係的。以往遇到那些人,我都是把他們殺了。你既然不讓我用人還債,我幫你殺個人吧。你說,你最想殺誰,他住在哪,我幫你殺了,咱們就扯平了。”
殺人這事,在這個女子看來,大抵是與吃飯一樣,屬於簡單平常的日常生活範疇之內,因此說起來也是那麼流暢自如,沒有任何壓力。鄭國寶雖然一聲令下,人頭滾滾的事也沒少做,可也沒她這麼淡定。尤其這女子貼近之後,總感覺有一種莫名的壓力籠罩周身,就彷彿湊過來的不是一個嬌滴滴的姑娘,而是一頭猛獸。
他咳嗽一聲,“姑娘,你也不必爲我殺人。再說殺人這事,我也用不着你幫忙,你只要回答我幾個問題,就算還了我這頓飯錢吧。”
那姑娘坐回原處,將頭髮在頭上一挽,“沒意思。你要是說想要我和你睡覺,想讓我給你生孩子,那該多好?我就能光明正大殺了你,然後跑路了。再不,你就讓我殺個人,咱們也一了百了。回答問題這事,沒意思。我晚上還要吃,明天也要吃,你天天有這麼多問題?我萬一要答不出來,是不是就沒有吃的了。”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