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來最堅固的堡壘,最容易從內部攻破。書生搞到小姐以前,往往要把丫鬟睡服,爲的就是在小姐身邊埋伏下自己的人。藍鳳凰果斷反水,把機密泄露一空,任盈盈這聖姑也就成了砧板上的肉,由不得自己了。
她又敲定了一通行動細節,便不顧鄭國寶的挽留,硬要離開“我知道啊,你很辛苦。不過這個真是急不來的,大不了下次我放倒聖姑時,一起給你就好了。”
鄭國寶道:“那你多加小心,最近河南不太平,你一個女兒家,萬事仔細,危險之時,先顧自己別管聖姑。”
藍鳳凰知道自己若是不趕緊走,怕是要陷在溫柔陷阱裡,再捨不得離開。強咬牙關,離開館驛而去。看到鄭國寶送人出來,孫大用嘀咕道:“怎麼這麼快?按說國舅的體格不至於啊。”話沒說完,就被鄭國寶當胸打了一拳,“說什麼呢?老子什麼都沒幹!那個誰,那個練天風在哪,打他來了,我一直還沒抽出時間去見,正好去看看,這個敢行刺少林方丈的猛人,到底是項長六臂,還是肩生三頭。”
那位練天風,自然不是國舅口中所說的妖魔形態,相反是個二十出頭,身高體健,相貌堂堂的武生。見了國舅,急忙行禮道:“草民練天風見過國舅。”
鄭國寶急忙攙扶他起來,“練大俠既是武當王真人的門徒,也不必自居草民,咱們之間也沒那麼大禮數。衝王真人的面子,您一個百戶前程是跑不了的,今後大家是一衛同僚,彼此幫襯。”
武當派這個名字在江湖上好大名頭,一提起來,往往就直接會想到張三丰、武當七俠……只是再往下,就涉及到開國秘辛,不能再想下去了。搞不好踩紅線,那便要死人。
可是事實上,武當山上有上百個道觀,道門宗派也有幾十個,真正意義上獲得官方認可的武當掌教,就是那些有着提點官銜,享受朝廷俸祿的真人、大真人、高士等等。至於江湖上的什麼XX道長,XX掌門,大多是扯着武當派的虎皮做大旗,當不得真。
這練天風的恩師王守真,乃是朝廷欽封太和山提點,後加禮部尚書銜,也就是正六品官員,享受正二品待遇。屬於根紅苗正的真·武當掌門。
當然這種人顯然不會參與到江湖事務之中,去爭什麼武林盟主,天下第一劍客等頭銜。這就像議員不會對特級廚師,長正路上突擊手這類稱號有覬覦之心一樣。他練武,純粹是防身外加表演用,但是這個弟子練天風學武,卻是爲了殺人,因此學的都是軍衛上的殺人劍而非武當劍術。
這位練天風練大俠,如果在正常情況下,應該是靠着師父的舉薦,到哪去混個出身。憑一封薦書,出家,可以在小觀做個觀主;入世,弄個七品前程也不爲難。只是他爲人太過古怪,一天到晚怪話不離口,總是在說:“我看這大明朝是藥丸。韃官、僧官、色目官,到處都是。朝廷柔遠人,厚待夷人,薄待漢人,僧人們佔着佛田,不肯交稅,胡虜們通商互市,大賺特賺。一旦生意做不成,就揮師寇邊,事後朝廷還要恩恤,洪武爺的江山,就是這麼個敗法?”
這種話要是放到“我大清”時期說出來,妥妥的死路一條。大明朝則言論寬鬆的多,也沒人與他見識。可是王守真既是朝廷裡有官職的人,與那些茶樓閣老們終須有區別。更何況練天風說的話,雖然屬於立場正確,態度端正,暗地裡各位道爺不住點頭。但是很多事,做得說不得,這種話嚴重破壞僧道團結,教宗興旺的大好局面。
如今慈聖皇太后信佛,對少林寺一向多有照顧。雖然張居正、馮保兩大盟友或亡或貶,慈聖太后沒了權柄,但她是萬曆皇帝生母這一條不會變。有她在一天,少林寺的地位就難以動搖。練天風的話雖然聽來解氣,可一回兩回還行,說的多了,這武當山自是留他不得。
但是這種問題人物,派給誰,都是給誰找麻煩。而他又態度端正,屁股坐的很穩當。便不能隨意打發,免得傷了人心。老真人爲這個徒弟的就業問題,也算是殫精竭慮,只是找不到合適的去處。後來淨街鑼大鬧衡山縣,老真人得知大明朝又出了位人物字號,據說連嵩山派的太保戰鬥羣都吃了苦頭。王守真聞聽大喜,急忙喚來練天風,道:“孽障!你這惹禍精,總算找到去處了。”
按他想來,草怕寒霜霜怕日,惡人自有惡人磨。自己徒弟這種刺頭,也只有另一個刺頭纔有可能把他帶出來。再說國舅爺好大的家世,擡舉徒弟個出身還不容易?而從國舅的角度看,鄭娘娘想做皇后,武當山幫不上什麼忙。但是她想做皇后,武當山要是從中搞個什麼破壞,卻未必做不到。因此她不大可能得罪自己,那麼兩下合作,也是個不錯的選擇,料來都是聰明人,必然不會拒絕。
可是沒想到練天風拿了薦書,暗中穿了鐵甲,又帶上那口慣用的配劍,先山後先取路奔了河南,直奔少室山。要知大明朝與後世終究不同,練天風也並非鍵委會、網絡俠般的人物,不止動口動的歡,動手能力也絲毫不弱。殺胡人、殺色目人,還要找到機會。殺僧人首領,卻是目標明確,易於尋找。
正趕上少林掌門,少林寺方丈方正大師下山,來看一位多年的舊識。這位舊識本是嵩山腳下一個村姑,年輕時號稱過牧羊西施的,只是如今年紀大了,也沒什麼人提起,只記得她李寡婦的名字而已。
說來方正大師掌管河南一省的僧尼,日理萬姬,單是少林寺內始祖庵大小百多個尼姑,便要大師耗盡精力,如何還顧的上這位少年荒唐時,結交的朋友?
但是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李寡婦的孫子要成親,手上銀子不大方便,方正禪師雖然四大皆空,但是也要講些人倫,自家骨血也要照顧一二,便去送一百兩銀子,連同見見李寡婦說說話。
要知道佛門淨土,從不缺少刀光劍影,明槍暗箭。方正大師這些年來,打下這爿基業,也不知手刃了多少同門,超度了幾多師長。每每午夜夢迴之時,不是汗出如漿就是汗不敢出,惟有在這少年伴侶處,纔能有片刻安寧。
李寡婦雖然容顏不在,可是在大師眼裡,她還是當初那個少室山下的放羊姑娘,自己依舊是那個血氣方剛,偷吃狗肉的少年武僧。可惜半路殺出的練天風卻把這浪漫氣氛完全破壞。他隱藏暗處,突施殺手,本來是萬無一失的局面。不料關鍵時刻,李寡婦竟然推開了方正,自己替他擋了一劍,生死不明。出了這樣的事,慢說是王守真的門徒,即使是王掌教親至,這個事也是不死不休。
少林僧兵團追殺了練天風十數日,仍不肯放鬆,練天風眼見走投無路,聽說國舅到了南陽,才暗出一口氣,總算救星到了。沒想到誤打誤撞之間,還與鎮嵩軍的刺客交了手,也算是間接救了國舅一次。
練天風進了國舅的館驛,少林僧兵也不敢再來拿人。如今鎮嵩軍的事還是一本爛帳,少林寺怎麼敢攙和進來?尤其聽說國舅在衡山落了左冷禪面子後,少林高僧們集體表示,敵人的敵人就是我們的朋友,國舅從對抗嵩山之日起,就是咱少林寺的坐上賓,他的命,少林保了。
當下若論仇恨,少林寺的第一號敵人絕非是魔教,而非嵩山派莫屬。魔教是可恨,可是它遠在黑木崖,一時半會,還干涉不到河南省境。可是嵩山派就在太室山,離少林寺的少室山只有咫尺之遙,臥榻之側,還不容他人酣睡。更何況太室山傳說爲禹王正室塗山室生啓之地,而少室山則是塗山氏之妹棲地,從地名上看,總有一種小老婆見大婦的味道。
刨除這種口頭便宜不論,少林寺原本在河南招生是很容易的,不論是護門斗毆的外門弟子,還是騙錢的記名弟子以及傳承衣鉢的內門弟子,招多少有多少,不成問題。自從嵩山派建派以來,聲勢日隆,收費上又較公道,結業考試也比較容易,至少不用去打什麼木人巷。一來二去,太室山生源充足,少室山可就被比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