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冷禪原本以爲,把誤會解釋清楚了,國舅就能同意自己並派的事。沒想到任你自己說破嘴皮子,再許下無數好處,這並派之事,就是說不通。“國舅,小的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蒙您,令岳之死,與我無干啊。您非要這麼個弄法,五嶽派,就生生成了比丐幫還不如的東西,不是就毀了麼?再說,您要是這麼個安排,那我們還比個什麼劍啊?”
“左掌門,你這話是欺負我對江湖上的事,知道的少麼?你別忘了,我的幾個妻妾多是江湖出身,你們武林上的事,別想瞞我。比劍?你們江湖上的比劍,有幾次是憑真殺實砍?不都是莊家在後面操縱麼?這回的比劍,意義在於定個座次,一人三年任期,但是誰任第一個三年,這個很重要。而這麼重要的事,你說說,要是不通過比劍,怎麼來決定呢?所以比劍這事,要辦,還要辦大,辦好。不過麼,你左掌門是個明白人,在江湖上好歹也混了這麼多年,什麼時候該贏,什麼時候該輸,五嶽派該誰任第一個三年,你得好好用用心,動動腦子。多餘的話,我就不說了,我相信,你有這個悟性。”
江湖上有關比劍的傳說,層出不窮。比如某少年身負血海深仇,懸崖下得前輩高人傳授必生功力,外加一套蓋世無雙的上古劍法。靠這劍法報仇雪恨,將俠女、魔女打包帶走的故事,是說評話的先生伺候俠少們的經典橋段。也有一些江湖前輩來激勵本門弟子的故事。比如某位少俠,默默無聞,寶劍也只是木頭夾鐵片。但是靠着自己勤學苦練出來的劍法,挑戰天下各大劍術名家,最終成名天下。你們只要安心學習師父我教的劍術,早晚也能這樣,不要好高務遠,去什麼武當,少林拜師。把拜師費給我,咱快劍門一樣能出第一。一樣能五子登科。
至於江湖中掌故。刀神丁朋約鬥謝三公子,白雲城主約鬥西門大俠,韓千葉單劍獨闖光明頂,替父報仇大展神威。將魔教聖女殺的丟盔棄甲。連孩子都生了。這些江湖舊聞。也是膾炙人口。可是事實上,光明與黑暗伴生,每個掌故之後。也多時些血淋淋的事實。
自來真要是兩派結下死仇,要滅門時,也就是邀集幫手,帶好手下,夜襲暗算,無所不用。一把大火封門,再用暗器弓弩在外面封鎖。總之什麼狠用什麼,什麼毒用什麼。哪個瘋子,與你單打獨鬥,比試高低,這是仇殺,不是比武。
而要是提前幾個月就按規矩下戰書,並在江湖上宣揚的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那比武就純粹是做局。挑戰者給被挑戰者送一筆銀子,買自己一個出名。這樣的比武大多是一團和氣,大家你好我好,最後不打不成交,從此惺惺相惜,情同骨肉。比武的過程,則必須要精彩。畢竟這樣的比武,觀禮的人不少,周圍左近的江湖豪傑都要請到,還要在道上開盤口,搏輸贏。如果用真功夫,三刀兩劍打完收工,那不是讓大家白費了這麼多功夫,誰能答應?
因此雙方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事先經過縝密安排,並且排練多次,務必不能出半點閃失,配合上要達到天衣無縫。既打的好看,又讓人覺得十分兇險,一招一式都不能錯過。要是更追求一點畫面感,就不光要打,還要說。手中無刀心中有刀,我即是劍劍即是我,乃至劍我兩忘,不知劍是何物。這樣的片湯話,是江湖上每個大豪必會的臺詞,這個背不熟,你好意思說你會功夫麼?
這樣的比武,結果是操縱在接盤口的賭場手上。他們讓誰贏,誰就能贏,讓誰輸,誰就必須輸。有膽大不聽的,那就別怪賭場的人手狠心黑,出手不留情。
至於那些真身上背了血海深仇,又沒錢去僱殺手的。那最好就是躲在樹林草叢,等到正主出來,捨出命去,做博浪一擊。再不然,就去對方家裡當長工、當短工、趁仇人不備,一刀插死。若是生的本錢好,說不定連仇家的女兒,都能作爲利息。靠着一身武藝,單人孤劍,上門尋仇的,十個有八個是無賴地痞,找了一大羣人圍觀,圖的就是訛詐錢財。真是心眼實在,自己單身一人,全憑自身修爲,又不肯帶幫手的,亂葬崗上,多一具無名屍,江湖上,也連他的名字都不會有人記住。
江湖上的比劍,比的是比劍雙方背後的勢力,各自代表的利益。明比的是劍,暗比的是博弈,真正的輸贏,決定於擂臺之下,而非擂臺之上。兩個劍手,不過是無線的傀儡,只負責打的好看,能吸引觀衆,就算成功。
以五嶽比劍爲例,嵩山派的底氣,在於這是在自己的地盤上。手上有三千門生,十二太保,二十八宿等好手。山下,還有左家的一營官兵,誰比劍贏了嵩山,那就別想活着離開河南。這五嶽派掌門,必須要嵩山派來坐,才能坐的穩當。可是國舅一發話,這情勢就變了過來。衛輝府的兩營官軍,連潞王都不放在眼裡,三天兩頭鬧事,讓潞王給他們補軍餉。據說潞王的告狀信送到京裡,都沒有下文,可見這兩營丘八背後的靠山是多硬。這兩個營頭,兵力足,裝備好,戰鬥力強,非是左家這種空缺額的營兵可以相提並論。
鄭國寶帶着這兩營丘八的頭目,就註定了左家的營兵就算真集體發了瘋病,想要造反殺官,也根本打不過。左家在官府上的靠山,也不敢出頭去和國舅爭個短長。至於嵩山派的子弟,就更不用說了。那些人要是去打佃戶泥腿子,或是去打和尚,倒是可以一用,殺國舅?左冷禪敢下這個命令,他們就敢去告發出首,換個大好前程。
國舅的話,左冷禪聽的很明白,這第一任的五嶽掌門,看來非是甯中則那賤人來做了。國舅對她分明是有些什麼念頭,沒想到納了小的,眼裡還盯着這老的。甯中則姿色是不錯,可是年紀也得有三十歲了,這國舅當真是葷素不忌。可不管如何腹誹,事實就是,有了國舅做靠山的華山,在比劍這個環節上,已經確定立於不敗之地。只要左冷禪還想要維持五嶽派這個局面,就只能把第一任五嶽掌門,讓給甯中則來坐,否則,就誰也別坐,整個盤子都要被打碎。
“好在還有盤口。”獨坐靜室,沉默良久,左冷禪長出一口氣,小聲唸叨了一句。臉上又恢復了那自信模樣,調勻氣息,來到前廳,看模樣彷彿是他與國舅達成了什麼秘密協定,嵩山派大局已定一樣。
“十日之後,封禪臺上,五嶽派比劍奪帥,正式開始。”這消息在太室山迅速傳開,並且迅速升溫。一來,這代表衆位江湖豪傑,最少還能在太室山吃十天白食,二來,這代表衆位江湖豪傑在每天打馬吊,推牌九之餘,又多了一項娛樂活動,猜帥。
“我押十兩,本界五嶽派掌門,是左冷禪左盟主。”
“這位朋友,你這話說的就差了。華山派,可是有劍聖風清揚壓陣的,甯中則雖然是個女子,可是卻得風老前輩指點,武功上必然有獨到之處。我看還是買三兩銀子甯中則,買七兩銀子左冷禪好了。”
“女人,女人怎麼了?老孃也是女人,你昨天不一樣要在我這求饒,說是等養好精神再說麼?憑什麼看不起女人,我押二十四兩,全買甯中則。看什麼看,我手上只有二十兩,那四兩找他要,他昨天睡了我,還沒給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