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自然這人的一大優點,就是有自知之明。他當初在日月神教時,對於楊蓮亭不管如何看法,表面上始終恭敬,像孝順親爹一樣孝敬着這位神教大總管。那些在他看來,不着邊際的想法,他也全當金科玉律掛在嘴邊,就連那所謂一夫一妻不納妾,不養外室,不玩丫鬟,他也都大力吹捧,纔有了今日的成就。當然他如今發跡了,楊總管那些謬論他早就扔到了一邊,不予理睬。
說他想造反,那肯定是冤枉。他又沒瘋,造的什麼反?難道做皇帝,比他這教主就逍遙幾分麼?練兵也好,備糧也罷,他只想做個割據一方的大土豪,守着石佛口,做他的土皇帝。要實現這個目標,錢永遠是不夠花的。各地的財主,都是他盤裡的菜,能吃一個是一個。那些財主家裡,也多有美貌的婢妾,比起一般的鄉下丫頭,也更合胃口。
王好古這個侄兒他不喜歡,入了教,做了仙師,還是改不了那二流子的本性。當着外人的面,就敢對女教衆動手動腳,好幾次差點壞了事。不過再不喜歡的侄兒,也是侄兒。若是辦教務辦的不要親族,這教裡還能指望誰捧自己。這接引仙師的活,能從客棧拿回扣,等走的時候,只要朝見者買些石佛的土特產,還能從商人那拿一份提成,是個肥缺,因此四路接引仙師,委的都是自家人。沒想到,這二流子還能拉來大肥羊?倒是自己小瞧了他了。
“王好古?他學道日短,怕是接待不了大香客,趕緊把人請進來,本教主與他談一談。”
“石佛口,當真氣派。王森小兒,定不能留。”進了石佛口,鄭國寶心裡更是堅定了這念頭。這座不大的小城池,只有一條東西大街,街兩頭修築兩大牌樓。分別刻寫有“青山主人”、“彌勒轉世”。作爲教主的住宅,則顯示出特殊氣派,前後佔地過百畝,聽說內院有客廳、書房、繡樓、花園,側院有衛廳、武場、膳房、魚塘。
聽王好古說,石佛口城外則建築有龐大廟宇羣:城東北山腳下爲雹神廟。廟內供奉兩米高紅色石雕彌勒佛像。石佛口這個地名也由此而得。每年端午節,這裡便有持續一個月的盛大廟會。廟內教衆接受進香施主施捨的香油就有好幾鼎缸。西關爲老爺廟、娘娘廟、土地祠、三官廟;南關爲菩提寺、八仙觀、城隍廟。其中雹神廟和菩提寺最爲壯觀,佔地面積都有百十畝方圓。據說這些廟宇全都是雕樑畫棟,黃琉璃瓦蓋頂,富貴的很。
就看這龐大的宅院,和王家的祖墳。王森就可以抓起來問罪了,一個逾制,無論如何他是跑不掉。
自從出了灤州,任我行就帶着鮑大楚等幾個長老悄悄離隊,去會見日月神教的那些香主、堂主、外委長老。由於聞香教把日月神教在北直隸的堂口全都吞併過來,那些舊日的魔教負責人,如今也都在聞香教內。任了仙師、香主、護法等職。
這些人對聞香教教義自是嗤之以鼻,對於王森,也沒有半點景仰。在他們眼裡,王森依舊是那個薊門皮匠,沒什麼了不起的。無非楊蓮亭瞎了眼,非捧他出來,結果作繭自縛。之所以肯跟着王森混,也是因爲聞香教不拖欠糧餉,又可以把過去在地方上任職時,虧空的公帑抹平。
王森也知。這幹人對自己並不敬意,又熟悉自己的底細。他位置升的越高,門下的信徒越多,對於這些日月神教的舊人,就越是厭惡。可是王系的武力又不夠強大。至少還沒強大到,足以將日月舊部趕盡殺絕的地步。而且每次與日月神教的討逆軍做交易,也離不開這些日月舊部在中間牽線搭橋。他練教丁,買器械,也有一半是爲着震懾住這些魔教舊人,告訴他們明白一點,不要挑戰他教主的權威。
這些人在聞香教內,地位十分尷尬,往往是有名無實,有職無權。自己的舊日部署,都被打亂重編,分散到地方,手上能掌握的人手有限。人、財大權,都落到了王系中人的手中,日子過的也不大舒心。
任我行手中有錢,背後有靠山,又有鮑大楚等人出面,把這些舊部爭取到手裡,不是什麼難事。可以說,現在抓捕王森,也不是做不到。王好古也攛掇道:“國舅,這先下手的爲強,後下手的遭殃。我看,咱還是下手吧。您帶了那麼多官兵,還怕個啥?這大院裡的衛隊不多,直接動手,保證他們跑不了。”
他可知道,聞香教作爲新生勢力,論起根基遠不及日月神教,可是要論歹毒殘忍比起老東家來,卻是不相上下。自己被國舅逼的反水,這事要是敗露了,即使是族親,也逃離不了活埋的下場。他現在倒是最希望王森及其子侄全部死光的一個。
鄭國寶道:“這事,不必急在一時,我們都進了石佛口,王森就別想活了。你把我們帶進去之後,就把你的人都發動起來,等到時候配合我的行動行事就好。其他的,不必多問。”
王森原本以爲,能被王好古騙住的所謂肥羊,也無非是矬子裡的大個,強不到哪去。可是等見了鄭國寶身旁的幾個姬妾,王森那對眯縫的雙眼,瞬間睜的溜圓。
“這小子豔福不淺,怎麼這麼多美人,都歸他了?”王森饒是這些年見了無數的女人,卻也沒有半個,能與眼前的這幾個貌美如花,風姿綽約的女子相提並論。怕是那傳說中的揚州瘦馬,大同婆姨,也不過如此了?
他心裡暗自盤算,聞香教的分配形式,必須要改了。原本是誰拉來的羊提成三成這個可以有,誰拉來的仙姑歸誰這個肯定要改。這些美女,都是我的,一個也不能給王好古。
一想到這麼多美人,晚上剝成白羊任自己快活的場景,整個人都輕了幾分。他生的肥頭大耳,穿上這袈裟,倒是有點寶相莊嚴的派頭,可是此時色迷心竅,臉上的笑容都帶着幾分輕浮,未免減分不少。
等到分賓主落座,聽說鄭國寶是替母還願,帶來了一萬兩白銀,作爲香油錢。王森的心跳的就更快了。他們這幾年坑蒙拐騙的事做的雖多,這麼大的金主,還是第一次遇到。隨手就能拿出一萬兩,這得是多大的手筆啊?
“在下姓申,在京師做點食鹽生意。仰仗朝中幾位老大人照拂,買賣還過的去。當初若不是蒙貴教仙師贈丹,家母怕是就要危險了。這一萬兩銀子,比起我母親的命,便算不了什麼,還望教主不要嫌少。”
王森聽到他姓申,又說朝內幾位老大人照拂,心思轉動,姓申,在朝?莫非,這個公子哥,是申時行的子侄後輩?若果真如此,那就更不能放過他了。自己這王皇后的族親,本就是冒認的,王家小門小戶,對於上門認親的人,來者不拒,加上自己送了一份厚禮,王家就把自己認做了實在近親。
靠着這關係,在灤州倒是還能管用,可他日要是在整個大明傳教佈道,這身份未免還是不夠硬扎。要是有了申時行的子侄入教,就靠這塊活招牌,大明兩京十三省,還有自己不能去的地方?
想到此,王森抖起精神,親自講解“那仙丹,其實是小事,只要入了我聞香教,疾病災厄,都可化解。若是成了仙師,便有百靈護體,邪魔不侵,人間諸般病痛,都不會找上身了。我看公子,你是有宿慧的,可惜靈智被蒙,不能得悟大道,終日只與酒澀財氣爲伍,白白浪費了你的靈根。若是你肯入我聖教,由我爲你摩頂開光,他日必可飛昇仙班,與天地同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