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志也好,頑強也罷。這些好品質從來就不屬於江湖中人。這些人武功再高,也是護院而不是兵。不管組織度,還是紀律性,他們都不能和營兵相比。戚繼光的浙兵可以雨中列陣半日,隊伍不亂,無人有怨言。若是換成了這些江湖高手,早就一鬨而散了。
眼看後面是光捱打不能還手,前面進攻又徒勞無功,這些護院們的士氣迅速跌落。而隨着地面上戰鬥結束,越來越多的人從上面衝了下來,丁堅、施令威二人吆喝着:“給我衝上去!想要錦衣軍職的就別怕死,給我往上衝。”
這些護院裡幾個領頭的見此情景,只得喊了一聲:“扯呼!”帶着手下向後便撤,至於懲罰那也顧不得了。向問天等衝到牢房之內,任我行已經坐到石牀上,面色青灰,顯然是天魔解體功的功效過了,反噬正在到來。
任盈盈大驚之下,急忙從懷裡拿了丹藥要灌,任我行卻擺手道:“有肉沒有?快給我肉。”
天魔解體神功威力大,後遺症重,一直以來,被江湖中人認定爲旁門左道,正人君子不屑爲之,或者說不敢爲之。魔教之內也多知這門神功的弊端,習練的人不多,練此功決的,多是教內死士,用的時候,就是殺身護教,同歸於盡之時。
可是作爲教主,任我行卻早知道這門功法的後遺症遠沒有傳說的那麼嚴重。所謂天魔解體,就是透支體力。換取一段時間的全面爆發。其功能,十分像後世的興奮劑。而要想剋制功法自身的弊端,就是得補充營養。
在運功之後,馬上攝入大量的肉食,補藥,加上一段休息,就足以抵消天魔之後的反噬。正是因爲有這一發現,任我行纔敢大膽施展這門功法,與敵人以死相搏。只是這秘密不能讓太多人知道,否則這教主之位就不大穩當。任誰也不想。每天都面對一羣天魔解體之後的高手前來猛攻。
任盈盈身上帶着一棵鄭國寶給的關外百年老參。乾糧袋裡還有牛肉乾。這些東西吃下去,任我行的命就算保住了。那些護院們逃出去,這邊追的倒也不怎麼用心,那帶隊的錦衣道:“不必着急追。上面人更多。整個梅莊。已經全都被包圍了。看他們是能飛天。還是能遁地。”
任我行見了向問天,綠竹翁以及那些親兵隊,心情十分激動。“好的很。好的很。老夫這些本錢都在,任我行,馬上就能東山再起,威震江湖!”
“老爺子老驥伏櫪,志在千里。這確實是一件好事。可是醜話說在前面,我能救你,就能收你。若是老爺子還想着那些虛妄之事,咱們到時候,可就要大家沒臉了。”
鄭國寶前來見任我行時,任我行已經理髮沐浴,更換衣冠。他生的本就十分威風,加上這一番收拾,更有幾分英雄之像,不似地牢裡那般邋遢模樣。天魔解體的反噬還沒過去,幾日之內,任我行還是需要靜養,不能與人動手過招。可是他面色紅潤,精神甚佳,任盈盈也放了心。
見鄭國寶說話十分不客氣,任盈盈嗔道:“國寶,你怎麼這麼我和我爹說話?咱們將來……爹爹就是你的長輩,你怎可無理?”
任我行卻不以爲意,“盈盈,你的終身,始終是老夫的一塊心病。你如今找了這麼一個好歸宿,老夫也就放心了。國舅說的很對,有些話說在前面,比將來翻臉要好。”
他起身施了個禮,“盈盈,你將來嫁過去,也做不了正室娘子。做側室,就得有點做側室的規矩。不可太過肆意妄爲,在別人家,與在聖教,終歸是不一樣的。爹若是在江湖後生面前,自然是要面子,要排場,要擺出一副重出江湖的老魔頭的派頭。可是在官家人面前,我可講不了這些。國舅你也放心,推翻國朝,均田免糧,除了東方不敗這個瘋子,聖教裡沒幾個人,還想着這些。”
在任我行的長吁短嘆中,鄭國寶對於日月神教這個秘密組織的情形,總算有了些初步的瞭解。從宋至明,從摩尼到明教,從江南到光明頂,魔教始終就和造反、破壞聯繫在一起。不論是誰坐江山,他們都會想方設法的起兵叛亂,乃至在相當長的時間內,魔教自己的人都認同,自己存在的意義,就是造反。
舉起反旗,割據一方,到最後引來大軍清剿,武林聯合官府雙方合力剿殺,聖教一敗塗地轉入地下,謀圖再起。這種循環方式周而復始,演繹了一次又一次。乃至於元末之時,明教幾乎到達了成功的頂點,卻最終還是走上了過去的老路。
而那一次的失敗,對於整個明教來說,其傷害幾乎是致命的。大批弟子骨幹本就成了軍職中人,不想再隨着聖教,去做謀反的勾當。好不容易打下來的錦繡江山,難道要自己親手毀了它?在安定的生活,與對聖教的忠誠,這兩難選擇中。無數人舉起刀槍,對準了昔日的同袍、魔師、旗主、長老。聖教高手十不存一,基層弟子,幾乎被掃蕩殆盡。
乃至後來,永樂靖難,定都京師。唐賽兒山東揭竿而起時,雖然打的還是聖教的招牌,但是其教義和核心成員,已經全都是白蓮教的班底,整個聖教從那時起,已經只剩一個空殼子,核心全是白蓮教了。
自古以來,無不亡之家。任何一個門派傳承幾百年,都難免發生道統上的變化。日月神教自稱是明教傳承,爲的是給自己增加歷史厚度,在江湖上好更有身份,同時也能和海外的波斯富商搭上關係。事實上,如今的日月神教,與當年的明教之間,已經沒什麼關係。從信仰到組織結構,自上而下,基本都是白蓮體系。
至於說造反這種事,經歷過一次又一次的失敗後,神教內部已經沒有太多人真想要改換江山,另立乾坤。連那均田免糧的口號,也已經越喊越少,當年任我行時期,神教內部的口號實際是“求同存異,共處共生。”
“當年太原衛指揮使張寅案,到最後把武定侯郭勳都拖下了水,這於國朝而言不是秘密吧。不過國舅可知,當初告發張寅的薛良,其實也是聖教中人?”任我行說的這段公案,鄭國寶自然知道,但是沒想到,告發者也是魔教中人。
“化名張寅的李福達雄心壯志,想要爭奪天下,謀取江山。與一心想過太平日子的薛良,自然就成了仇人。李福達武功又高,薛良奈何不得他,也就不得不出此下策,用官家的力量來對付李福達了。”
任我行介紹了這件大案,也是要說明,如今在日月神教內部,也是以和平派佔據主流。與其想着怎麼謀朝篡位,皇袍加身,還不如想想怎麼帶領教衆發家致富來的實在。相反,倒是東方不敗,纔是日月神教內部的主戰派。
“東方屢試不第,憤世嫉俗也是有的。再有,他有一心的奇思妙想,異想天開的念頭太多。除了楊蓮亭以外,也少有人能理解他。當年老夫就是看不慣他那一腦子的妄想,又是什麼票選教主,又是什麼要一統天下。還總嚷嚷着要先奪了大明江山,接着是整個亞洲,最後是整個世界。天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或者說,除了楊蓮亭那個鳥人,又有誰聽的懂東方在說什麼?只是他武功高強,爲人也精明,本是個好苗子,我便肯提拔重用他。而他把奪取大明江山,看做輕而易舉的小事,也是他自己腦子不好,卻誰知陰溝翻船,聖教最後,還是落到了這等妄人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