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國寶這才一緩頰,“還是王老英雄會說話,既是如此,我也就收下了。平先生,你名頭在外,本官也曾聽說過。只是不知,你怎麼這麼閒在,到了王老英雄的家中。難道是老英雄的哪位好朋友身子不適,請平郎中前來調治?”
平一指被國舅收拾了幾回,也不敢再像開始時那般拿姿態,裝高人。賠笑道:“那倒不是,王家子弟,人人習武,身子骨壯實的很。只是亂兵一起,荼毒四方,兩軍交戰,又傷亡難免。如今河南地面上,缺醫少藥,百姓苦不堪言,往往病患只能等死而已。在下不才,也是這一方水土養大的,因此到洛陽,是想來找找門路。”
鄭國寶一聽,也來了精神,“怎麼?平先生是想採辦一批藥材,用來贈醫施藥,賙濟萬民?若是這種善舉,本官倒也想要盡一盡綿薄之力,從官府那邊,看看能不能爲你提供些藥材,價格上好商量。”
平一指一笑,“國舅,您誤會了。是小的手上,有一批藥材。在河南兵變之前,小的機緣巧合,備辦了一批生藥,一直就沒用上。如今麼想要報效朝廷,卻無門路,還請國舅給指引指引。”
自來戰爭一起,藥材與糧食、兵器一樣,都是緊俏物資。此次河南兵變,地方上的藥材,尤其是傷藥,都是有價無市,異常難得。縱然有人手裡有藥,也是囤積惜售,不肯拿出來賣。朝廷方面爲了解決河南藥材危機,倒也下了旨意。從太倉撥了一筆款子,並准許河南征收提編。用以購買藥材、糧食,招募兵勇。以應付剿匪作戰。
平一指與王元霸二人,就把眼睛盯在了這塊肥肉上。朝廷採購與民間買賣的一大重要區別就是,藥材價格與市場價格無關,只與採購負責人有關。藥材什麼價,全看採購人一支筆,其他都可以無視。這兩人一個是名醫,一個是豪強,兩大強人聯手,這筆買賣必然是一本萬利。可是朝廷既然委了鄭國寶爲剿匪欽差。總辦河南戡亂。那麼這麼大的事,這麼大的油水,他不先吃頭一口,誰敢動筷子?
王元霸這等義民首領,鄉紳裡的良心,宗族先進性的代表。自然不能放着藥材生意這塊肥肉過門。更何況,這宗生意裡,還牽扯到一些無法言明的人物和勢力,日後若是能牽上線。更是等於抱上了一座金山,享用不盡。他昨天送金膽,今天擺家宴。固然是有結交欽差,防着別人告狀的因素。這藥材生意,卻是最重要的主菜。
鄭國寶道:“原來如此。看來是我誤會了,只是平先生既爲名醫。如今洛陽城內病患傷者,都不在少數。平先生何不出手診治,反倒做起生意來了?”
一進入專業領域。平一指似乎便有了底氣。“我出手?那可萬萬不能。我的貢獻,應該是在研究上,是在寫著作上,不是看病上。我一天能看多少病人?而我一篇著作,就能救活多少病人?兩者的數字相差彷彿,這便是一人敵與萬人敵的差距。國舅沒看在下新著吧,要長壽吃綠豆,要健康綠豆湯。這文章一出,我大明百姓凡是看了的,聽了的,都能受惠。比我看病,不是強多了?再說,在開封在下開館行醫,掛一個號,也要六百文,開方子另說,藥也只能在我這抓。在洛陽,我若是也按這個價格辦,那些災民又付不出錢,到時候賣兒鬻女以籌藥資,我於心何忍?我也是個善良人,所以纔不能去動手治病啊。”
王元霸接口道:“國舅放心,洛陽城裡及周圍的名醫,老夫都已經把他們發動起來,爲我大明官兵治療傷病,國舅只管放心就是。如今唯一的問題,就是這個藥材。若是手上沒藥,任是華佗再世,也是束手無策啊。”
鄭國寶再一詢問,才知平一指手上這批藥材當真不得了,光是長白野山參,就得有幾十斤。其他各種藥材,也多是關外的奇珍,開的價也不含糊。王元霸更是建議,鄭國寶發一封公文,以資助百姓名義,把官府手裡掌握的藥材,賤價賣給平一指,然後官府再以高價,把賣給平一指的藥材回購。要是怕麻煩,藥材不出倉庫,只在文件公函上完成轉移,也不是不行。
王元霸既然叫金刀孟嘗,也不會做對不起朋友的事情。這事辦成之後,毛利的三成都屬於國舅,就算是批件的潤筆費。
鄭國寶聽了,也不說同意也不說不同意,只是恩啊敷衍,不肯表態。王元霸一見,心知這是有意拿搪。好在自己也想到了,這麼大的生意,不會談的這麼順暢,早就有心理準備。吩咐一聲,設擺酒席,王元霸、平一指、又請少林圓淨大師,一起陪着鄭國寶用酒。
少林寺下有十八堂門,圓淨師傅乃是延壽庵的執事,地位非同一般。王元霸這金刀門能成立,也與少林的背後支持密不可分,從某種意義上說,金刀門得算做少林的羈縻門派。藥材生意這麼大的買賣,不通過少林那是不可能的,沒有少林高僧的首肯,佛祖不肯庇佑,留心進省的藥材,來多少丟多少。
不過少林高僧道德高深,四大皆空。若是出面談錢,未免有損高僧形象,他們只要安心收錢便可。因此方纔談生意時不曾露面,到了吃飯的時候,圓淨纔出來與國舅見禮落座。
這席面整治的十分用心,菜色比起昨日知府的接風宴,還要豐盛幾分。圓淨大師邊吃贊,“阿彌陀佛,這肘子味不錯,國舅您嚐嚐。貧僧也算見多識廣,方生師叔做的素齋也吃過許多次,可要說這扒肘子還就得吃咱洛陽的。”
王元霸親自把盞,給鄭國寶敬酒,平一指也道:“國舅嚐嚐,這酒可是在下用長白老山參泡的藥酒,功能非比尋常,若是練武人喝了,能憑添幾年功力的。我跟您說,這長白野山參是好東西啊,又叫回魂草,便是死人,只要身子沒僵,切一片百年山參含在嘴裡,也能吊住一口氣。普通百姓麼,要長壽吃綠豆,要健康,綠豆湯。富貴人家,這長白野山人蔘,可是須臾也不能離開。至於其他的參,吃不吃都沒用。”
鄭國寶也不與他辯駁功效,只是問道:“怎麼,平先生,還有興趣做這長白野山參的生意?你可要知道,朝廷對這個可是嚴格限制,不許隨意買賣的。”
“我知道,我知道。這個禁令好啊,平某舉雙手歡迎。若是沒有這個禁令,野山參的價格怎麼擡的起來,我等升斗小民,又靠什麼維持生計啊。只是如今這生意,都被晉商壟斷,好參難尋價格又高,若是小民能得一份敕書,也到關外交易一回,弄它個幾百斤人蔘回來。那些晉商就不能靠着人蔘壟斷,欺壓我等醫者,老百姓用藥,也就便宜了。”
圓淨雙手合什:“平施主,你這話就錯了。百姓用藥是否便宜,那是親民官該關心的事,國舅乃是天家貴胄,這種事怎麼能讓國舅勞神?按貧僧看來,這份敕書,能值得多少人蔘,這纔是一等要緊。”
平一指一伸手,“五斤長白野山參,保證都是三十年以上的。另外,國舅家中若有人染了小恙,一份手札,我立刻從開封趕到京師,決不敢有絲毫怠惰。國舅意下如何?”
鄭國寶心知,這敕書若是真給了他,人蔘價格估計還得漲。也不應他,反倒贊起酒好菜好,廚子出色。要不就是談些風花雪月,這個話頭就是不接。王元霸咳嗽一聲,“國舅,寡酒難飲。我那兩個孫女,從小喜歡拳術,家傳的武功也練了幾年。雖然天資愚鈍,始終練不成上乘的功夫,但聊以防身也夠了。不如就讓她們在席前,舞上一舞,國舅也好爲她們指點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