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咳嗽一聲道:“國舅,事到如今,就不必裝糊塗了。如今河套股,已經降到了兩折,不出意外,明天就該降到一折了。等再過幾天,這東西就是徹底的廢紙。你的復套軍,這回徹底完了。內無糧草,外無救兵,即使哱拜再這麼英雄,也無力迴天。老夫勸你,還是趕緊離開陝西,迴轉京師,安心做你的勳貴吧。你身邊這個丫頭,老夫很是喜歡,想要把她認做螟蛉義女,收養在身邊。將來也讓她繼承一份王家家產,要是國舅肯點頭,我願以紋銀千兩,外加美妾兩名與你交換,你看如何?”
在一個小妾可以換馬,可以送人,可以隨便賣錢的客觀大時代背景下,王煥章的條件不可謂不優厚。畢竟曲非煙不是國舅的直系親屬,更不是正妻,說賣也就賣了。鄭國寶聞聽冷笑一聲“王老爺子,我拿五百兩白金,去買令孫女,您可願割愛?”
王煥章聽這話不是路,怒道:“國舅,我好心與你談生意,你卻如此相欺,當真不可理喻。既然如此,老夫倒要看看,皇貴妃娘娘,能爲你擔待多少。”
曲非煙大方的在姐夫臉上親了一口道:“還是姐夫最好,這個是獎勵。”
鄭國寶用袖子擦了擦臉,朝衆人微一拱手道:“列公,這幾日復套軍偶遇小挫,這事大家想必已經知道,心裡沒底,也是人之常情。不過我要在此說一句,我大明對套虜,必勝無疑!大勝之中有小敗。本就是尋常之事。我今天來,就是告訴大家一聲。不必在意。河套股,穩如泰山。決不會有什麼閃失。我勸各位手裡有現錢的,能收多少,就收多少。免得將來後悔,再想買可不容易了。”
範無咎打了個哈哈“國舅。在坐的都不是三歲孩子,你這種話說來,又有什麼用處?如今復套軍被團團圍困,內無糧,外無兵,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被打破了車營駝城,全軍覆沒。我大明雖然比套虜強,可是已經多年不出兵剿虜,如今二十幾萬邊軍裡,出征塞外的纔有幾萬人。連糧草都不充足,還談什麼必勝?你讓大家用身家性命,買你的廢紙,也未免太過分了。依我之見,這事。要想不鬧大,只有一個辦法。朝廷出面,承認河套股可以用來交稅。只要它能當錢使,範某倒是願意出資認購一部分。也算是給國舅你的面子。”
鄭國寶搖頭道:“那不可能。朝廷賦稅,收糧食,收銀子。這是規矩,不能動。河套股的用處。不在於它的票面,而在於河套的價值。範團頭認定復套必敗。我卻認爲,復套必勝。郜軍門五營秦軍,糧豐餉足,又多有快槍火器。如今秦軍已經出兵,旦夕間就能趕到前線救援。區區套虜,何堪一擊?這秦軍可是子弟兵,如何能殺善戰,我想不必我多說了吧。尤其又是生力軍,到時候那套虜還禁打麼?”
這話卻如一石擊起千層浪,那些做空河套股的人,紛紛變了臉色,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柳掌櫃咳嗽一聲“國舅爺,你這消息不知是真是假。郜軍門是否出兵,一時間還查不到消息。可是眼下,說不定哱協鎮的人馬已經完蛋了,這一句鹿死誰手,咱們還很難說。與其這樣鬥下去,不如大家各退一步。今日茶樓之中,都是頭面人物,彼此之間,不妨把話說痛快了。只要國舅你能答應以河套股抵稅,我們就幫你把河套股推上去。”
嶽不羣聽了這話,心頭大驚:柳掌櫃怎麼能這樣?要是河套股推上去了,自己到時候,拿什麼還他的股份?可是隻聽鄭國寶道:“我的話已經說完了,河套股抵稅,沒門!這一戰,我大明必勝!柳掌櫃,你們惠民錢莊說來是晉商的產業,這陝西地面上的事,你也不怎麼清楚。可不要胡亂攙和進來,到時候折了老本,可不好向東家交代。”
那位柳掌櫃似乎對國舅也不十分懼怕,冷笑道:“不勞國舅爺掛念。我們晉商開門做生意,就從來沒虧過本錢。”
兩下里的事情談崩,各自派人去貼揭貼,散消息。得了郜軍門出兵的信,羅劍魁等人精神大振,又湊出一筆款子,在市面上擡價。再加上這消息的散佈得力,百姓們心裡有了盼頭,河套股價居然破天荒的漲到了四折。
接下來幾天,這河套股的股價如同坐了過山車,忽高忽低,讓人看不清楚。嶽不羣的心,也自是隨着股價起起伏伏,心亂如麻。甯中則見他心緒不寧,想要勸解幾句,卻不知他擔心什麼,自然更不知該如何開口。
一連又過了七、八日,忽然這日街巷裡的童子又多了起來,邊跑邊喊道:“特大消息,特大消息。秦軍五營鬧餉不前,郜軍門指揮不靈,大軍一出寧夏按兵不動。哱家軍消息不明,恐已全軍盡沒啊。”
同樣內容的揭帖,在西安府的熱鬧所在也貼了個遍,還有專門的人在旁講解。“各位鄉黨,這事是千真萬確,巡撫衙門的人,都點了頭的。不會攙假。秦軍的兒郎們,一出寧夏便躁了,圍着軍門要餉。沒餉就不肯發兵,郜軍門哪有錢來發軍餉?結果就是大軍按兵不動,根本就沒去解圍。哱家人平日裡名聲惡,這回該吃苦頭了,怕是等到部隊去了,只剩下收屍了。”
這消息一傳開,那河套股的股價迅速下跌。任是拿多少錢進去,也託不住。王煥章在珠玉樓內,聽着下面的人回報消息,手捻銀髯哈哈大笑:“鄭國舅啊鄭國舅。你個年輕的後生,也想與老人家鬥法?先看看自己毛長齊了沒有吧。薑是老的辣,棗是紅的甜。這回我叫你這淨街鑼,在陝西跌個大跟頭,看你還有什麼臉面再回陝西。來人啊,傳我的話,手裡有多少股,全都拋出去,必須把價砸下來。沒有的話,就去賒。等到把河套股砸下來,咱們就能把那銀礦拿到手,多少本錢都回來拉。”
礦稅監衙門內,連德祿等人面上都帶着驚慌之色。鄭國寶把所有人都趕了出去,自己在屋裡不知道幹什麼。這時候沒人敢去觸黴頭,唯有甯中則徑直推門進去,來到鄭國寶面前,將錦匣一推“這裡面,也沒多少錢。但也是我華山派一份心意,國寶兄弟拿着應急吧。我今晚上就給你包餃子,送你回京。你還記得我當初說的麼?你年輕,這是你最大的本錢,輸一次,輸兩次,都不算什麼?跌倒了,再爬起來就好了。我爹當年教過我,江東子弟多才俊,捲土重來未可知。兄弟你這一戰雖然敗了,但回去檢點人馬,重整旗鼓,過段時間再殺回來,嫂子下面給你吃。如今再耗下去,只怕萬一百姓真反了,你可就不好辦了。”
鄭國寶見那錦匣內的東西,都是自己這段時間送的首飾,還有些散碎銀子,怕是華山的積蓄。心頭一暖“嫂子,你的好意,我領了。但是兄弟我,還沒到跑的地步。嫂子這份情義,我記在心裡。”
此時這房間內並無旁人,甯中則不知怎的,就想起二人同練玉女劍法以及前些天看見鄭國寶與哱雲演練那隔山取火式的場景。心內亂跳,臉沒來由的就紅了,嗔道:“國寶兄弟,你說啥話呢?哪有這麼拿嫂子開玩笑的?下次再這樣,嫂子便要惱了。我們華山窮,多的錢也拿不出,你且把這個收下,嫂子給你包餃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