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會昌侯心裡可就更加得意了。
當然,也是有美中不足。
曹吉祥和劉用誠這樣的宦官中的大佬向來不給任何人面子,不來也還罷了。忠國公平素也沒有得罪過,今兒也沒有來。
還有懷柔伯施聚幾個,這一次十團營復立,他們也是總兵官,按理也該到的。不過,託病的託病,有事的有事,居然也都沒有來。
懷寧伯孫鏜也沒有來,不過,倒不是他託大,是青海那裡又有緊急軍報,他和恭順侯吳謹都奉命出征,連組建團營的事也來不及做,只能緩緩再說。
現在這會兒,他們想必住在皇城裡的兵部朝房裡頭,等着明早就辭行動身,前去青海平『亂』。
想來也是苦差事,會昌侯樂呵呵的想着:天兒這麼冷,還要掛帥出征,還得陛辭平『亂』,多苦?到時候鐵甲一披,身上冷的跟什麼似的,打勝了還好說,但已經是勳爵,還能怎麼着?最多賜田宅土地金銀,這些東西什麼稀奇?咱不出兵,一樣也不少一樣。要是打敗了……
侯爺還是個厚道人,沒有繼續想下去。
他的位子確實是最舒服不過了,太后替他盯着,不風不雨的幹着侯爵,以後掌了一營,中飽軍餉那只是小事,侯爺也不大看得上眼。倒是自己家裡用人要方便的多,小小營造,田莊上用人,都隨便能撥個幾百上千的,自己營頭,料想不會有人說什麼閒話。
還有,就是安『插』私人就容易的多。孫家是外戚出身,門生故舊這些年來也不少了,這些人平時都巴結着,事事上心,一聲吩咐比養的趴兒狗還聽話的多……這樣是爲什麼?誰不是爹生娘養的,人家不就圖個富貴出身!
上一次會昌侯巴結奪門的大功,圖的什麼?一則是太后與當今的關係是親孃母子,當今皇上覆闢了,孫家的富貴更上層樓是理所當然的事。
還有一層,就是爲了安『插』底下人了。
當時沒巴結上,現在好了,終於得償所願,對自己,對下屬,可都是兩無虧欠了。
懷着這種輕鬆愉快的情緒,孫繼宗酒來必幹,走過幾圈下來,饒是量大如海,可也是有點兒頂不住勁。
當下便向着跟在自己身後執壺而立的兒子吩咐道:“你繼續去敬酒,多說幾句客氣話,不要只管硬着,多陪笑又不賠錢!”
“是,兒子省得。”
“喔,對了!”孫繼宗想起來什麼似的,又吩咐兒子道:“錦衣衛的張大人年少有爲,你和人家年紀差不多,平時也甚少往來,今日去和他多飲幾杯。”
“父親!”做兒子的平時當然聽話,不過一聽說叫他去親近張佳木,則滿心老大的不願意。見父親瞪眼要說話,會昌侯世子便撅着嘴道:“他有什麼?就是『射』箭騎術比兒子強,不過,蒙古『騷』韃子哪一個騎『射』不強,有什麼了不起的?不過是駙馬和錦衣衛的都堂罷了,咱們家要說以前只是個閒散勳戚,巴結他還說得過去,現在父親大人好歹也是侯爵總兵官,大權在握,怎麼還要去巴結一個小小的錦衣衛都督!”
“這……”孫繼宗被兒子嗆的說不出話來,對張佳木,他向來是要兒子用巴結的態度來相處,對一個心高氣傲的年輕人來說,實在是很傷害驕傲的一件事。現在到了這種時候,觸底反彈,終於叫老子目瞪口呆,一時半會的說不出來話了。
“父親放心,”做兒子的也不敢太過份,當下便笑着向孫繼宗道:“遠來是客,人家好心來給咱們拜壽,兒子也不會做那些不識好歹的惡事。該怎麼,就怎麼。”
“嗯,如此就好。”孫繼宗一時半會的也想不明白,況且他酒沉了,也不及細想,當下又草草吩咐兩句,便自己退到歇息的房間裡,叫人打水洗臉,上茶捏酒,好生歇上一歇。
大家子宴客,當然不可能把賓客全集中在一處。
孫家爲了今天,數月前就開始準備,到了今天正日,府門大開,張燈結綵,甚是熱鬧喜慶。至於賓客,早就打過招呼,分爲幾等。
第一等當然是各家勳戚公侯伯駙馬,這是讓到最好的大花廳裡,一屋子全是蟒袍玉帶,或是着公侯公服,富貴之極,不消多說。
第二等則是文官大員,孫家好歹也認識幾個文官,肯來捧場的不會多,不過也總算有幾個。這些人,和翰林院裡頭的翰林們,早就打過招呼,不收禮,只管來喝酒熱鬧一下,話說的很漂亮,不過來的也不多,好歹只有十幾二十來人,有三四品的京堂,也有幾個半紅不黑的翰林,過來時全身文官補服,昂然直入,他們自然不會與武官和勳戚們在一處,而是自己聚集在一起,當然不便說朝中公事,只是談些金石字畫,這種話,武官勳戚們原也『插』不上嘴,不分開來,彼此也是氣悶生厭。
第三等,自然就是大大小小的武官們,有都督一品,也有穿着熊羆補子的千戶,林林總總,川流不息,只有三品以上的纔好意思留下來,在幾個大廳裡來回『亂』竄喝酒。
除了上等酒席之外,當然還準備了一些雜耍小戲,清秘翰林們聽着小戲,勳戚武臣們卻看雜耍,兩邊互有奧妙,喝彩聲此起彼伏,倒也熱鬧。
就從這些安排來說,孫家的底蘊也能瞧出一些兒來,所以在場的賓客也大覺過癮,自覺不虛此行。
張佳木所在的花廳,當然就是勳戚親臣所在的大花廳內。這裡佈置的典雅精緻,大方之餘,更着眼的是在華貴上。
不知道是誰陰隕了一句:“孫家大約是把府裡最值錢的玩意,全搬來嘍!”
話雖刻薄,倒也不假,這裡從西周的青銅器到宋瓷的精品,再到名人字畫,掛了一牆,擺了一整廳。
雖說也是錯落有致,落落大方,但弄這麼些個玩意,也是透着底氣不是很足。
張佳木倒沒有這麼多講究,平時忙的四腳朝天的時候多,閒的時候少。象這種必來不可的宴會,倒也是他消閒休息的良機。
貴族的飲宴當然是和平民不同,喝酒吃飯只是小節,當然,酒菜之精緻也是不必說的,但字畫,古董,戲文,雜耍,這一整套的享樂,也很不壞。
他與衆人寒暄一通,倒也顧不得多說,只是一件件鑑賞着孫家的陳設。隔了這麼多久功夫,最少在古董的鑑賞上,他已經和普通的貴族差不離,大約心裡也有個譜了。
等看完一圈,正好開席,席面卻不在讓客人休息的這座花廳,而是在出門的北院裡。
從花廳門出去,再過一個穿堂,就到了一個極大的天井,足有三層十幾米高,闊大幽深,極爲軒敞。
從樓梯拾級上去,到得三樓,透過敞開的廳門往外看,則自然就看出奧妙來了。
整個天井裡頭,已經有雜耍伺候,從上向下看,正好看的清楚透亮,一邊喝酒,一邊看這個,也是很不壞的享受。
說話間,鑼聲響起,卻玩的是猴兒戲,衆人看的顛倒西歪,一時大樂。
正熱鬧間,卻是會昌侯世子過來敬酒,以他的身份,衆人自然一一起身,一個個都喝過了。到得張佳木身邊,會昌侯世子卻是繞了一下,笑道:“張大人稍待,我先和太平侯世子飲過了再說。”
原本這也沒有什麼,張佳木雖是駙馬,但還沒有成親,況且,就算成親了也只是和伯爵相當,太平侯世子是侯爵,先侯後伯,原也是沒錯。
不過,按在一般處飲酒的排次,張佳木非得在這些公子哥兒之上不可,一般人家,還真不敢這麼慢待於他。
會昌侯對他也是極爲尊敬,不然的話,也不必來此喝這一場酒了。
既然眼前這小白臉瞧自己不順眼,倒也不必多說什麼,張佳木淡然一笑,只道:“請便。”
他這麼一說,孫小侯爺便笑咪咪繞過去,向着張謹笑道:“難得大兄枉駕下臨,請滿飲一杯爲敬。”
說罷,自己便先仰頭喝了,張謹與他最近相與的極好,也是笑咪咪站起來,舉杯至眉間,然後便也是飲了。
兩個侯爵世子倒也真是有話可說,喝完了酒,彼此相視一笑,眼神中甚覺相得。
都是瞧張佳木不順眼,並且是父執輩執意叫他們交結張佳木而不服氣的紈絝子弟,在他們瞧來,眼前這人也沒有什麼出奇的地方能教自己服氣。文才,也沒瞧着他有什麼文才,要說服人,只是湊巧叫他坐那個位子上去了,要說自己家裡的那些人,對自己豈不也是服氣?
兩人就有一個想法,便是把錦衣衛交給他們,管保也是治理的那些校尉們規規矩矩,老老實實,哪裡又有什麼爲難了!
有這麼一個想頭,自然是彼此甚是相得,趁着會昌侯世子叫人斟酒的功夫,張謹小聲笑道:“我可沒找他喝酒,什麼玩意,我家三等奴才,也比他出身高貴一些。”
“世兄,慎言慎言。”小侯爺笑道:“雖說說的是實話,不過,畢竟過府是客,我可不好意思說他什麼!”
“也是,不過瞧着他那樣,我就瞧不出來,他有什麼本事!”
孫小侯爺只聽得心花怒放,不過,轉頭瞧張佳木時,眼裡的鄙夷不屑之『色』就更濃烈了,雖然舉起杯來,不過眼睛卻不朝張佳木看,只是淡淡的,用敷衍的語氣向着張佳木道:“多謝大人大駕下臨,請飲此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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