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倒是真的奇了”
劉勇一聽說,知道事情必定不小。張佳木和薛祥在曹家安排人手的事,他只是隱約知道。衛中大事,得看保密級別,曹福來和陳懷忠的級別都是最高等級的,連他這個都指揮同知和總務的頭兒也不能看到的密件。
看不到,不代表不會隱約察覺。
最近這幾個月來,對石家還是嚴加稽查提防,對曹家也是漸漸小心起來,各方用人,用物,用錢,都得總務覈查,批條子,走公文流程,密級越高,用的東西越多,劉勇察覺出來的事情就越多。
最近,京城風聲並不算緊,除了一個恢復十二團營的措施之外,也沒有什麼大動作出來。十二團營一出來,劉勇等人心中就是一緊,這明顯是對着張佳木來的。
但此事纔剛剛定下來,東西兩官廳和各營總兵官副將才剛剛接印,還都沒有正式上任履新。而且,挑兵,挑將,劃分營盤,總得忙活一陣,才能大局底定。
到那時,纔是對付張佳木出手的好時機。
不過,守門百戶進來一說,劉勇就知道上當。就是自己覺得安全的時候,別人動手才最合適不過。
大家都是上了擂臺的人物,劉勇時刻也擔心張佳木勢敗後自己首級不保,不僅自己首級不保,連家族也保不住都得被人滿門抄了。
現在是風光富貴了,但其中的風險,也是叫這個年近花甲的老頭子睡覺都睡不好,簡直就是魂夢不安,夜夜驚心。
過了年開印,再有最近風平浪靜的樣子,總以爲能平安再過一段時間,不料,對手卻等不得,這麼一弄,就得是魚死網破,大家拼過了。
“他孃的,就同他們拼過”
劉勇鬚髮俱張,雙手踞桌,一副擇人而食的兇猛模樣。
百戶跟隨他多年,倒是頭一回見老頭子如此,當即嚇了一跳,問道:“同知大人,是出了什麼大事了?”
“當然是出大事了。”劉勇雖然不能確定,不過聽說是曹府來的人,心裡已經肯定了六七成,不過,此事事關要緊,如果是虛晃一槍,他也負不起胡亂動員的責任。
自從上次年錫之遇警,錦衣衛成功展示過一回動員能力之後,已經將如何動員又詳細改過,一遇大事,可以迅速反制。
但這一套動員體制龐大,一旦發動就無可挽回,哪怕就是張佳木要下這個決心也很困難,更不要說是劉勇了。
想了再想,很難下這個決心了,劉勇極痛苦的一搖頭,揮手道:“你們等着,還有,派人到大人府上去打聽消息,大人一有決斷,立刻來報給我知道”
“是”百戶這一下知道自己的預判不錯,果然是要有天大的事發生。錦衣衛的人怕事就見鬼了,遇到大事纔是奮起之機,於是振作精神,大聲答了下來。
“還有,派人知會薛同知等諸位同知並僉事大人。”
“是”
“各千戶、百戶現在在總部值班的,全部叫到我這裡來。”
“是,下官立刻就去辦。”
“嗯,好了,沒有什麼事了,你快點去辦。”
“對了”百戶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請示道:“要不要知會王同知大人?”
錦衣衛裡,被稱爲同知的又姓王的,當然只有王增一個人。
劉勇心領神會,揮手道:“他剛升官拜印,家裡頭還在大宴賓客,煩他做什麼?不必知會他了,去吧。”
十二團營的事出來,張佳木怎麼想還不知道,不過,他麾下這些人自然而然的就得與王增劃一個界限出來。
還是含糊不清的,是給自己添堵,和自己的前程過不去。
哪怕就是張佳木自己不會下令對付與王增接近的人,但劉勇這些下頭的實力派大佬們又會怎麼想?聰明人,不必多想自然就會站穩腳根了。
眼前的這位試百戶就是聰明人,當下行了一禮出去,冷風撲面,不但不嫌冷,反而更覺得精神了。
大事當前,他自己麾下頭馬也有幾個,當下點齊了下屬三十來個有馬騎的部下,全部叫換上公服,烏紗帽,飛魚服,鸞帶朝靴再加上繡春刀,也真格是威風凜凜,殺氣騰騰。
當下便分派任務,各自去通知本衛的都指揮、同知、僉事,再下來是指揮一級,再下來是千戶,百戶,按各家的地址不同,各自分派任務。
這麼一鬧,本衛之中留守的各部門的官員都被驚動出來,正好,也省得挨個去叫。
衛中規矩甚嚴,雖然大家好奇,卻也沒有人七嘴八舌,倒是這位試百戶很是幹練,先借了他們的親兵護衛,又多了幾十騎,風捲狂雲般的出去發佈通知。
“是不是出大事了?”有個千戶資格甚老,是南宮薛祥小隊出身,所以忌諱稍小一些,直接問道:“爲什麼不報急變?報了急變的話,衛中所有的急報都得出動,半個時辰之內,全衛就全動起來了。”
“這,我可不知道。”試百戶道:“劉頭兒的決定,估摸着是還不能確定吧。”
這麼一說,各人就都沉默下來,不過,朔風凜洌之時,這種沉默,也格外叫人壓抑。
“各位請進去吧,天兒冷,劉頭兒也在等着。”試百戶心中也覺得七上八下的不作主,他道:“吩咐下來了,叫我去大人府上打探消息,這樣吧,有什麼新的消息,兄弟我立刻就派人過來知會大家。”
“也只能這樣了。”有人道:“大人有所決斷,一定趕快通知我們。”
“當然”
試百戶答應一聲,帶着兩個親兵,三人三馬,一陣風也似的去了。
到了張佳木府上,原以爲必定會有動靜,誰知道到了之後,一切如常。當然,護院的家丁,外圍的內衛力士,張佳木的直衛暗哨,還有形形色色各部門放在這裡的保衛力量仍然在,三匹馬一過去,立刻就有人圍過來盤查。
等把事由簡單一說,守門的是曹翼的副手,乾脆就兼着張府的家將頭兒,因向着這位試百戶笑道:“頭先就有一個姓曹的過來,說是要告變。大人不在家啊,出去了。”
“出去了?”
百戶心頭一緊,急道:“可真是有天大的大事,這可怎麼得了?”
“我也知道。”直衛的副頭兒姓任,和曹翼一樣,武功高細,細心,但性格含糊不清,硬不起來,也沒有一股決斷的狠勁。當下只是攤手道:“大人到正南坊去了,會昌侯過壽,帖子一來,大人可不就得過去?”
“那麼,我要請問,姓曹的人呢?”
“他急的跟什麼似的,我派了兩個人,帶他到會昌侯府去了。”
“也還罷了。”試百戶摸摸頭,笑道:“反正一會大人也就知道了。”
“就是說,急什麼急門房裡有油炸的花生米,狗肉火鍋,燒刀子,進來吃一頓,一會兒大人也就回來了。”
“喝酒可不敢”試百戶道:“劉頭兒還等消息呢。”
“對了,”他想起什麼來似的,問道:“任同知大人在這裡沒有?”
“沒有,大人不知,他在這裡幹什麼?”姓任的笑一笑,又道:“再者說,他成婚後搬到大舅哥隔壁去了,兩家做了鄰居來往,平時晚上也很少過來了。咱們家大人現在手腳一閒下來,就拿咱們練手,這一陣子,可把咱們苦壞了。”
“瞎。”試百戶發出一聲意義不明顯的感嘆,接着便道:“咱們大人也該成親了。”
“可不是怎麼說”姓任的拍手,其餘的直衛家將也是笑,各人都道:“大人成了婚之後,怕是能少揍咱們,少動咱們的手。”
“嗯嗯,”試百戶不覺也是連連點頭,笑道:“就是這個理了。”
張佳木不在,任怨也不在,劉勇在衛中,薛祥在鮑家灣,年錫之和徐穆塵都各自在家,其餘的指揮同知僉事等等也各有去處,張府這裡,也沒有能出頭理事的人,況且,也沒有什麼異常的地方,這麼隨便聊着,自然而然的,精神就放鬆下來。
派了一個人去衙門給劉勇一羣報信,暫且還沒有變化,接着又是站在門前隨便聊天,這夥人都是站班的好手,閒聊的高玩,都是被挑出來適合看門護院接待來往各色人等的人,能站能說能侃,這會互相動起嘴來,真的是唾沫橫飛,精采紛呈。
正聊的熱鬧,也是京師地面邪,說曹操,曹操到。
一陣車馬喧鬧,頂馬在前開道,來的是三品武官的儀仗。
“是任九爺來了。”任副頭兒精神一振,他和任怨是本家,雖然說不上是親,但好歹平時也比常人親熱一些,因此對任家的事兒很熟,當下便笑道:“是王指揮同知,還有任九爺兩人騎馬,任夫人坐車,一大家子來府上拜會大人玩兒。”
“巧了,這樣我正好得便和同知大人回一下事。”試百戶也是精神一振,看看任怨騎馬近了一些,便上前幾步,在任怨馬頭一邊跪下,嘴裡道:“見過同知大人,試百戶唐威給大人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