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佳木醒來已經是到了第二天的傍晚了。
窗外有株老樹,枝幹上落葉已經掉落個精光,裱糊的窗戶紙好象剛換過,但也是擋不住窗外的寒風,一陣陣的冷風從縫隙裡吹進來。
推開窗向外看去,只見一堵堵的高牆,除了寥寥的幾顆樹木之外,什麼也看不到。
房間裡,有一張牀,一張桌子,兩個凳子,還有放衣物雜物的櫃子,都是用最劣的木頭打造的,散發出一股黴味來。
在牀邊,有一個小小的火爐,生着木炭,爐子很小,炭火很少,微弱的火苗無助於驅除寒氣,只能給人一點心理上的安慰罷了。
如果是在別的地方,住這樣的房子當然很受罪。
但如果是在錦衣衛管轄下的詔獄裡頭,那麼,這間房無異於天堂了!
張佳木現在就被關押在錦衣衛的南鎮撫司。南鎮撫司與北鎮撫司兩邊相望,相隔不遠,又被稱爲“南所”和“北所”。
北所關押的是錦衣衛根據皇帝詔命或是自己憑駕帖抓來的犯人,隔的很遠,都能聽到犯人被酷刑折磨時發出的慘叫聲。
那是座人間地獄!
南所用來關押錦衣衛的內部人員,不管是什麼罪名,都關在這裡。
張佳木昏迷了很久,醒來之後,之前的很多事情都記不大清楚了,唯有肩頭的箭傷猶在,動作時牽扯到了,就會很疼。
已經被人上了藥,並且取出了箭頭,還消了毒,用棉布細心的包紮了起來。
這讓他想起昏倒前驚心動魄的一吻……自己怎麼會那麼衝動,那般無禮,現在回想起來,除了吃驚和一點若有若無的甜蜜之外,倒也沒有別的感受了。
他問自己是否後悔,當然是很乾脆的一個字:不!
那個黃衫少女的形象已經烙在他心裡,男人總是喜歡漂亮女孩子的,親了就親了,這有什麼好生悔的?
唯有一點不安,就是不知道對方的身份,不過,憑自己的遭遇來看,顯然是極有身份背景,不然的話,怎麼從曹氏兄弟手裡奪了他下來,又治了傷之後,才把他送到了錦衣衛的南鎮撫司。
關在這裡,心裡只有兩件事,第一,那個少女的身份究竟是什麼?
第二,還有沒有可能被放出去?
這些現在無從說得,連打聽的人也沒有。倒是他從自己現在被關押的處境來分析,似乎情況還算樂觀,要知道,不管是北所還是南所,進來的人不被毒打刑求幾乎是不可能的,沒有家屬送飯的話,連飯也沒得吃。
聽說,有的犯人被毒打之後沒有人管,被老鼠啃食四肢五官,遭遇之慘,已經不是人類的語言可以形容。
他有這間房可住,說明事情尚未絕望。
……
張佳木擡頭看天的時候,就在他不遠處的錦衣衛正堂裡,幾個指揮使對面而坐,百戶官門達站在正中,正在向幾個錦衣衛使彙報着昨天的情況。
門達昨天受哈銘之託找錦衣衛使報告消息,到了晚間風雲突變,張佳木直接打進了東廠大堂,傷人無數,救出了一個任怨的同時,可把東廠給得罪慘了!
早晨的時候,錦衣衛收到風聲,司禮監的幾個公公都氣的早飯也沒吃,後來直接把狀告到了御前。
現有決定出來:要把張佳木凌遲處死,以儆效尤。
事情重大,京師裡已經人近皆知,如何處理這件事,錦衣衛內部也很有爭議。
主張依順東廠的,是錦衣衛指揮使劉敬,他皺着眉頭道:“這麼說,他可真夠莽撞的!要我看,乾脆依了東廠和幾位公公算了,爲這小子得罪他們,犯不着!”
劉敬和宮中的關係並不一般,說話當然也是向着公公們,偏有人不憤,同爲錦衣衛指揮使的蒙古人朵兒性子粗直,他道:“你說的倒是輕巧,可我偏不願意!”
劉敬臉一紅,想要和他發火,想了一想,沒敢。
朵兒生的五大三粗,大馬金刀的坐在椅上,侃侃道:“咱們受這些沒卵子貨的欺壓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當年永樂爺時錦衣衛是什麼風光,紀綱那反賊不必提了,後來的衛使們,誰在閹人面前低聲下氣的?”
他的話,雖然粗直,但也近乎於衆人的心理了!別的事也還罷了,但這個小校尉爭氣的很,打人打到東廠去了,老實說,真真是給錦衣衛上上下下幾萬人出了一口惡氣!
這些年來,錦衣衛受東廠的氣真的是受夠了!
事情一出來,全錦衣衛上下都瘋了。
東廠要提人,首先南鎮撫的人就拒絕了,根本沒有問上官的意見。
還有不少旗校暗中給張佳木送衣服和食物,更有人自作主張生了火取暖,這種待遇,憑你是閣老尚書,只要進了錦衣衛的大獄就甭想了,可張佳木偏偏就令錦衣衛上下努力,一起給護了個嚴嚴實實。
劉敬已經有點後悔,從朵兒的話和其餘各指揮的態度來看,他的話要是傳了出去,以後在錦衣衛裡就別想服衆了。
經朵兒這個粗貨一攪,廳裡的氣氛就和剛剛不一樣了。
門達這個百戶在指揮使面前也是夠資格說話的,他接着朵兒的話頭,笑道:“朵兒大人說的是這麼個理,咱們錦衣衛是給皇上辦事的,什麼時候輪着東廠指手劃腳的?”
話不重,但透着有骨頭,在場的人都是一副贊同的表情。
座中一個三十不到的年輕人嘆了口氣,道:“到底是打了人家的人,說來說去,不加以懲處的話,怕是說不過去。”
朵兒和這個年輕人關係很親近,別人沒敢接話,他卻瞪着眼道:“打人可不犯死罪,更說不上是凌遲了。大明律令,不能當兒戲吧。”
“不是說死了一個嗎?”
“戚,那是他們自己人捅死自己人,刀槍沒眼,手上功夫不行,可怨不着咱們的人!”
門達又插話:“還有,王老伯爺很看重這個校尉,已經和東廠那邊疏通。不過他老人家也說了,他的面子怕是不夠,已經點了名說,請朱大人務必秉公辦理。”
王驥和李春等人的面子,還有宮中似乎也有不願嚴辦的風聲,這些東西,說實話,居於首座的這個年輕人都不大在意。
他誰的面子也不會甩。
他是國家宣力武臣,錦衣衛掌衛事指揮使朱驥,更爲關鍵的是,他是大明少保,兵部尚書于謙的女婿!
在於謙的授意和朱驥自己的努力下,錦衣衛這頭怪獸已經被馴服的差不多了。國有正臣,不需要廠衛這種特務政治橫行,這是他和于謙爺兒倆的共識。
正因如此,張佳木是否能幹,後臺關係有多硬,這都不在朱驥的考慮之中。錦衣衛裡,十個有八個是京師武官世職,要麼就是文官勳臣家的子侄出身,誰後臺不硬?要是全考慮到人情,他這個掌印指揮使就不用做了!
他的岳父從來不講人情,朱驥當然也從來不講。
但他要考慮大局!
隨着錦衣衛的全面退縮,東廠反而氣焰越來越囂張了。天順年間司禮監太監王振掌權,閣老都被他一言斥退,尚書和公侯駙馬見了王振都要叫一聲“阿翁”,被王振迫害的文官不知道有多少!
雖然王振親信錦衣衛,但東廠的權力也在不停的擴張,到現在,東廠已經隱隱有凌架於錦衣衛之上的樣子了。
和錦衣衛比起來,閹人才是文官集團最大最陰狠的敵人!
“好,”朱驥用下了決心的口吻道:“這件事,咱們錦衣衛內部處理好了,姓張的小校尉,擅闖東廠,毆打番子,”朱驥的臉上浮現出笑意,他道:“着南所鎮撫打他二十杖,以做薄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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