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很簡單,那個叫曹翼的無賴三言兩語就說清楚了。
前些天,任怨和張佳木商量着買兩匹好馬,張佳木沒空,他就把這事放在了心上。今天一大早晨,任怨先點了卯,這個月他又得了個閒差,沒什麼事,所以點卯之後任怨就溜了號去買馬。
馬市在德勝門外,任怨是軍戶世家,挑馬的眼光很好。而且,運氣頗佳。他在馬市裡可巧遇到兩匹上等馬,馬主用關係從口外弄了不少好馬來,就剩下兩匹,都是三四歲口的青壯馬,高大雄壯,每匹都有五百斤左右,在蒙古馬裡是難得的神駒了。
任怨好說歹說,以他錦衣衛的身份,再加上馬主不想再耽擱,於是八兩銀子一匹買了下來。這價格算是很賺了,要是擱幾十年後白銀大量涌入時,這種上等好馬少說也得大幾十兩了。
得了這兩匹馬,任怨心裡可高興極了,他反正是沒事的人,也沒多想,就一人牽着兩匹馬跑到正南坊裡來了。
原本也不會有什麼事,正南坊的局面打開了,現在就是錦衣衛的天下。坊裡的無賴閒漢們都認得他,一看任怨牽着兩匹好馬過來,大夥兒都圍了過來奉承,任怨也很得意,手舞足蹈的把買馬的經過說了,一邊吹牛,一邊等張佳木辦完事回來。
結果就是這麼點時間就出了事。任怨吹牛的街口是坊裡的要道,過往的人很多,一般人看到錦衣衛和混混們在街頭上早就避走了,可是有一羣人不但不避,看到這邊人多,反而圍了過來。
這羣人頭頂尖頂小帽,穿曵撒,白皮靴,手裡拿着鐵鞭鐵索什麼的,一個個都是面色陰冷,被人欠了八百吊錢的倒黴樣。
任怨一看就知道來者不善,東廠的番子是見樹踢幾腳的,沒事也要惹出事來。京師裡頭,除了少數人之外就沒東廠惹不起的。原本錦衣衛也不必尿東廠這一壺,但現在廠權漸漸壓過了衛,雖然大夥兒都憋氣,不過上頭都沒辦法的事,下頭小嘍羅還有什麼想法不成?
一看到番子們過來,任怨就住了嘴,揮揮手叫大夥散了,他自己打算牽馬到錦衣衛當值的鋪舍裡去,在外頭還是太張揚了點。
原本就這樣沒事了,東廠的番子們看到是錦衣衛的人,楞徵了一下,帶隊的役長揮了揮手,番子們也就打算走了。
最近正南坊裡錦衣衛風頭正勁,幹了幾件大事,面對錦衣衛咄咄逼人的擴張態勢,東廠上頭似乎也沒有什麼辦法,大家相忍爲安,少出事爲妙。
事情就壞在兩匹好馬上了,任怨牽馬走過,原本已經打算離開的番子役長眼前一亮,立刻就看到這兩匹馬了。
好馬難得,當時的京城坐轎子的人少,騎馬和坐車的多。一看到這兩匹好馬,帶隊役長眼前一亮,喝道:“那漢子,過來!”
說話很不客氣,任怨就帶了氣,問道:“什麼事?”
“這馬不錯,我要買你的,”役長一邊說一邊過來,拿手摸了摸馬,又端詳了一下,心裡更加喜歡,便又向着任怨道:“三兩一匹,不欺負你。”
“三兩?”任怨一笑,道:“三十兩也不賣,您把手拿開,我又不是販馬的。”
東廠的人原本就有點惹事的心思,任怨答的這麼不客氣,役長的火氣立刻就上來了。
按他們的想法,還真沒欺負人,東廠的人什麼時候給過別人銀子?況且是帶着一隊幾十人等於是錦衣衛總旗的番子役長?
一句話不對,役長下令,立刻就有幾個“幹事”過來,鐵索一套,把任怨一鎖,役長才道:“好小子,看你就不象漢人,準定是蒙古奸細,不然哪來的這等好馬?帶回去,嚴加盤問,非得拷問出實情來不可!”
一看東廠和錦衣衛之間起了紛爭,衆無賴立刻就鳥獸散了,任怨就這麼着被帶走,連着兩匹剛買的好馬,也被牽走了。
好在曹翼記着張佳木就在門達麾下效力,也是正當紅的校尉,他們就指望錦衣衛吃飯,別人跑了,他就屁顛屁顛的跑來報信了。
說完之後,已經一嘴白沫,曹翼看着張佳木的臉色,問道:“怎麼辦,大人?”
李瞎子腦子轉的快些,看到張佳木臉色不善,忙道:“大人,不能和東廠硬頂啊。快些回去見門百戶,請他老人家出面,趕緊把人弄出來。過了今天,明天就算把人弄出來,人也廢了!”
京城裡的無賴對順天府和東廠、錦衣衛的辦事手段都熟悉極了。東廠本來沒有監獄,抓的人按理是交給錦衣衛處置的,但凡事都沒有絕對,抓了錦衣衛的人,難不成還往錦衣衛送?沒有正式的監獄,幾間小黑房總有的。
進門先用杖打,然後用鞭,夾棍、幾輪酷刑下來,任你是鐵打的漢子也打廢了,就算不死,以後也是個半殘,京城裡頭,被東廠或是錦衣衛北鎮撫司打殘的人又不是一個兩個,正南坊裡就有不少!
張佳木也是醒悟過來:沒錯,救人要緊!
門達的擔當他也知道,以他現在的地位,一求之下門達肯定答應。但他去託人,再去求上面,然後說動東廠的人,打筆墨嘴皮官司,沒有幾天扯皮準定保不出人來。
幾天之後,任怨還能不能自己走路,這個就很值得懷疑了。
自己去救?
饒是和任怨親兄弟一樣的交情,張佳木在這一瞬之間,還是猶豫了。
東廠的厲害,猶在錦衣衛之上。用刑的慘毒,株連的狠毒,絕不給人留餘地,只要被東廠盯上就不是一個人的事,不弄的你家破人亡,絕不會完事。
但就這麼看着自己兄弟被人搞死搞殘?
這口窩囊氣,實在是難嚥下去啊……
薛胖子最善察顏觀色,他小心翼翼的勸道:“大人,忍字頭上一把刀,該忍的時候,還是得忍啊!”
“忍?去你孃的!”張佳木終於忍不住了,不要說什麼大道理了,也不要謀而後動,要是就這麼當了縮頭烏龜,連自己兄弟也護不住,以後還怎麼挺得起腰板來!
“李瞎子,你去門百戶那裡,給他報信!”張佳木想一想,解下自己腰間的佩刀,道:“告訴他,我與任怨生死,就在他老人家那裡了!”
“啊?”
李瞎子大驚失色,想勸,想了再想,沒敢。
張佳木的臉色太嚇人了!面色如鐵,雙目通紅,遞刀的時候,兩隻手的骨節都捏的慘白。
在場的無賴都嚇壞了。小張大人一直就是那種和和睦睦對人彬彬有禮的樣子,不象普通的錦衣衛,整天陰沉沉兇巴巴的。
現在這模樣,誰都知道他動了真怒,一勸之下,恐怕適得其反。
張佳木不理他們,又道:“曹翼你帶我追過去,薛胖子,你找個醫生跟過來———要真的,不要那種瞎糊弄的!”
“是是,大人。”
曹翼汗落如雨,無賴都是欺良怕惡的,錦衣衛他怕,東廠他更怕,原想報信弄點好處,誰知道張大人一聽就燃了,現在要激出大事來,他也跑不了。
曹翼後悔的腸子都青了,薛胖子也好不到哪去,兩人都是慘白着臉,雖然答應着,腳下卻是一步沒動。
張佳木知道他們生性,沉聲道:“萬事有我,你們躲遠遠的,我叫你們再過來。”
說罷,拔腿就走,只趕着曹翼在前頭引路。
這一回,和狗日的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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