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4章 情債難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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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在帳外等待,耳邊只聽見風吹過草原的聲音,忽然帳中傳來秦林的低呼,又哈哈賊笑了幾聲。
咱們長官幹啥呢?陸遠志、牛大力一衆錦衣營校盡皆莫名其妙。
三娘子麾下衆位蒙古將軍則面『露』得『色』,草原上可不講貞潔烈『婦』那套,自家女主人如果能『迷』住天朝欽差,叫大明多開馬市、放鬆邊貿,就再好不過了。
俺答封貢之後朝廷答應放開邊貿、茶馬互市,的確是藉助把漢那吉事件爲契機,但背後則是俺答汗帶領土默特人用二十年戰爭和無數的鮮血換來的。無論海貿還是邊貿,朝廷一直採取封禁政策,在明廷而言,肯容許俺答入貢、開放邊貿,也是爲經年不歇的戰爭所累。
如果三娘子能兵不血刃達到目標,何樂而不爲?
又過了一會兒,氈簾掀開,參林壞笑着走出來,神『色』頗爲古怪,衆位弟兄湊上前要問,他揮了揮手: “回營再說!”欽差行轅就設在三娘子軍帳旁邊,秦林回到營中,立馬巴掌一拍,叫道: “徐文長那老猴子在哪兒?給老子滾出來!”
寂靜無聲,沒人回答。
“大叔,我替你找!” 阿沙聞到了八卦的氣息,靈動的眸子亮閃閃的。她純屬唯恐天下不『亂』,取了徐文長的扇子給大黃聞聞,然後把它的腦袋拍了拍。
汪汪汪,大黃狗嗖的一下竄出去,很快就在後面某個營帳中傳來徐文長的叫聲: “畜生,別『亂』咬,哎呀狗咬呂洞賓………”
“徐老先生還往哪兒躲?” 秦林皮笑肉不笑,目光就像大灰狼瞧着小羊羔。
敬酒不吃吃罰酒阿沙朝徐文長吐了吐舌頭,喚回大黃狗。
徐文長苦笑不迭被秦林捉到了軍帳之中,然後請陸遠志、牛大力、威靈法王、馬彬這些親信也來。
“秦哥呀,你今天和三娘子是唱的哪齣戲?” 陸胖子賊眉鼠眼的直樂。
秦林朝徐文長一指: “唱的哪齣戲?小寡『婦』招親!但主角不是我這小生是這位鬍子都白了的老生!”
啊?衆人眼睛都快掉出來了,左看看、右看看,把徐文長從頭到腳打量了七八遍,怎麼的都不相信。
人家三娘子是手握兵權的塞外女英雄,輔佐俺答汗治理萬里草原,而且年輕時號爲草原第一美女,如今剛剛三十歲出頭越發成熟美豔,便如熟透了的果子一樣誘人,她會看得上徐文長這糟老頭子?
徐文長老臉一紅,乾笑兩聲: “嘿嘿,老頭子當年還是有點帥的…… ”
衆人先是完全不相信的笑,接着很快就笑不出來了仔細看看徐文長,生得白麪有須,天庭飽滿地閣方圓雙目精光湛然,而且腹有待書氣自華,頗有種風流不下流的味道。
徐文長和秦林見面之初,渾身破罐子破摔的邋遢氣,衆人自然覺得他面目可憎,但近年來蒙冤得到洗雪、瘋病近乎痊癒、胸中抱負得以施展,早已由內而外換了個人,只是大夥兒每天都看見,不覺得罷了。
人家徐文長年輕時就是名動天下的江南第一才子,多少名『妓』爭相邀寵,那就是個帥哥啊,即使現在老了,只要把鳥窩般『亂』糟糟的頭髮理一理,把頷下的山羊鬍子收拾整齊,就是個老帥哥嘛!
再想想三娘子身爲俺答汗的遺孀,今天卻頭戴八寶冠、身穿百鳳雲衣,下着紅骨朵錦裙,作漢家女兒裝扮,衆人頓時恍然大悟。
“好哇,原來老瘋子還藏着這一手,你怎麼勾搭上的?” 陸胖子將徐文長肩膀重重一拍。
徐文長有些神思不層,回憶的片段在腦海中閃現。
那是萬曆三年,他已經五十五歲,年輕時鋒利的棱角,被現實撞得頭破血流,胡宗憲蒙冤獄中,他也被扣上嚴黨標籤,可憐胸中的萬里平戎策,連東家種樹書都換不來一本,早年的報國之志,化作滿腔怨憤。
薊遼、宣大,年輕時滿擬要在邊塞上立不世之功、成萬古之名,儘管建功立業的希望早已化爲夢幻泡影,他仍然固執的手持竹杖踏勤地形,四處瞭解軍情民俗,收李成樑長子李如鬆爲徒,教授兵法和周易參同契中悟出的練氣熬體之術,…………
直到在老友宣大總督吳兌幕府,見到了一襲紅裙的三娘子。
她是朝廷冊封的順義王妃,也是俺答正妻死後唯一的妃子,她在俺答年邁之後執掌大權,她竭力維護俺答封貢的和平屆面、結束二十年戰『亂』,必將與張居正、高拱、吳晃、俺答汗這些鳴雷般響亮的名字一起,同列於青史之上而垂於不朽。
唯獨徐文長在她的眼睛裡,看到了寂寞和憂傷。
青春少艾嫁給白頭老翁,已是人間不幸,偏偏還是被自己的外祖父霸佔!並且她從小就喜歡漢地的書、漢地的詩,喜歡那些文雅的東西,而俺答汗卻是個殺人如麻,既粗魯又兇橫的草原梟雄!
那一年,六十八歲的俺答汗垂垂衰朽,二十六歲的三娘子風華正茂,五十五歲的徐文長曆經坎坷之後的人生積澱和江南才子的詩卷,對三娘子這樣成熟的『婦』人,無疑是一劑致命的毒『藥』…………
終於,吳兌發現了這一切,身爲宣大總督的他幾乎快要瘋了,贈給三娘子八寶冠、百鳳雲衣,是籠絡她以安定邊疆,允許徐文長教授她詩詞書畫,也是同樣的考慮,怎麼會搞到後來幾乎不可收拾的屆面?
“俺答尚在,麾下控弦之士二十萬,三娘子是他所鍾愛,也是維持和平大屆的關鍵人物,在此之前,朝廷曾與土默特部數十年征戰,雙方伏屍百萬流血漂櫓。”
吳兌只說了這麼一番話,就閉上了嘴巴。
陷入情網的徐文長立刻如夢初醒,他默默的收拾行囊,連夜離開宣大邊塞,不曾和三娘子有一句道別的言語。
“我不能害了她,更不能害了邊塞數十萬軍民!” 徐文長把當年醒悟之後對吳兌說過的話,又向秦林說了一遍。
終於,秦林和弟兄們明白,爲什麼在南京遇到徐文長的時候他是那副倒黴樣子了,不僅有早年的坎柯遭遇、壯志難酬的激憤,又有剛剛的情場失意。
明明兩情相悅卻不得不抽身退步,雖然有揮慧劍斬情絲的說法,試問世間又有幾人能做到?
不僅秦林心中唏噓感慨,多嘴多舌的陸遠志久久不發一語,牛大力伸出蒲扇大的手掌擦了擦眼角,就連威靈法王也口宣佛號: “阿彌陀佛,愛別離,苦也,求不得,亦苦也。我佛所云人間八苦,無非如是。”
頭一次,陸遠志和牛大力沒有嘲笑威靈法王,反而點頭,深有同感。
陸遠志想了想,正『色』道: “那麼,現在俺答汗已經死了,草原上不講什麼貞潔烈『婦』,三娘子就是自由身,徐先生你振作起來,咱們只要想辦法對付黃臺吉,不叫他繼承汗位,他便沒法娶三娘子,你就可以和她有情人終成眷屬了嘛。”
“唉~我不能害了她,更不能害了邊塞數十萬軍民啊“ 徐文長從來嬉皮笑臉老不正經,這會兒卻是懲眉苦臉,一副淒涼苦楚的樣兒。
陸遠志、牛大力等茫然不解,怎麼老徐又把剛纔的話兒說了一遍?
秦林皺了皺眉: “因爲把漢那吉?”
“老夫之計,果然瞞不過秦長官“ 徐文長嘆息着,充滿苦澀的點了點頭。
黃臺吉野心勃勃,對朝廷充滿敵意,一心想要興兵寇邊,朝廷雖不至於怕了他,但能不讓一個敵人坐大當然最好了。
相較之下,三娘子顧全大局,屢次約束部衆,竭力維持封貢帶來的和平,她若掌權,則是土默特部之幸、邊疆漢蒙兩族軍民之幸。
三娘子威望高,黃臺吉實力強,又是公認的嫡長子繼承人,要想踩黃臺吉、扶三娘子上位並不容易,即使加上威靈法王這尊大佛,也遠不走動動嘴皮那麼簡單。
徐文長算準,唯一的變數就是把漢那吉!
當年三娘子本要嫁給把漢那吉,結果還沒結婚就被外祖父俺答霸佔,把漢那吉一怒之下跑去投降明朝,張居正、王崇古等政治家因勢利導,這才促成了俺答封貢。
時間一晃過去十年,當初的失意青年把漢那吉,現而今已是土默特部手握重權的人物——也許是俺答出於補償心理、也許是三娘子曾經推波助瀾、也許是俺答汗結髮妻子把漢那吉的親祖母活着時出了力,他不但沒被邊緣化,還在被朝廷送回之後掌握了歸化城的權力,並且擁有爲數衆多的軍隊,號爲大成臺吉。
在俺答死後,三娘子與黃臺吉的爭端日益激烈,把漢那吉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表現得異乎尋常的低調。
徐文長的計策,便是讓三娘子與把漢那吉這對 “原配夫妻” 破鏡重圓,這樣就有了足夠的實力來對付黃臺吉。
“這樣一來,親近朝廷的三娘子和把漢那吉執掌大權,一心掀起戰『亂』的黃臺吉受到壓制,邊關和平屆面得以維持,漢蒙無數百姓安居樂業………” 徐文長越說眼睛越亮,沉浸在某種自我犧牲的情緒之中。
衆人心中唏噓,全都不知該說什麼纔好。
“豬、豬,*笨得像豬!” 秦林突然破口大罵,指着徐文長怒道: “你千算萬算,就算漏了一樣!” (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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