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2章 捷報頻傳
秦林在紫禁城連夜偵辦案件,每當偵破工作有了新的進展,便有人忙不迭的報往慈寧宮。
慈聖李太后、當今九五至尊萬曆皇帝、六宮之主王皇后、帝師首輔張居正和內監首領馮保,這些大明朝最有權勢的人,全都等在慈寧宮中,等待着秦林的回覆。
他能夠查明案情,讓各方心服口服嗎?
宮女已經奉上了三遍參茶,慈聖李太后,雖然倦容滿面仍竭力支撐,萬曆是皇帝,也是她的嫡親兒子,她必須弄清楚自己的兒子究竟是不是昏君、暴君。
萬曆則苦惱不已,他酒品的確不好,昨夜發生的事情,現在竟然丁點兒都回憶不起來,任憑他絞盡腦汁,腦海中依舊一片空白。
多虧王皇后時不時向丈夫投去鼓勵、信任的目光,萬曆的心情才稍微好了些,隨後隱隱對王皇后生出幾分愧疚,暗暗決定將來要對自己的皇后更好一點。
馮保則違心的幫萬曆說了幾句好話,李太后眼角的皺紋稍稍舒展了些。
馮督公對李太后萬分熟悉,當然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心下暗道秦林這廝雖然可惡,對形勢的判斷倒是極準。
就算萬曆真的是個昏君,李太后自己罵兒子罰兒子是一回事,別人出言指責又是另外一回事……馮保最後悄悄看了看自己的同盟張居正,帝師首輔那富有威嚴的神情,便如他的心機一般深不可測,只見他炯炯有神的雙目望着殿外,整個人和塑像一樣,不知是在沉思大明朝的前途,還是盤算此案對新政改革大業的利弊得失?
殿外天色濃黑如墨,彤雲密佈的天空連一絲兒星光都看不到,紛紛揚揚的雪花飄飛,整個紫禁城各宮室殿宇點起的燈籠,火光顯得分外黯淡,往曰照耀如同白晝的大宮燈,似乎只能照亮周圍幾尺遠近的地方,再遠一些光線便被黑暗吞噬……正在衆人心中焦躁之時,急促的腳步聲叫人心氣兒爲之一振,所有人都打起精神,把視線轉向腳步聲響的方向。
孫懷仁從殿外疾步奔來,滿臉喜氣洋洋,喘着粗氣大聲稟道:“有進展了!秦將軍有進展了!”
萬曆心中忐忑,待要問時,李太后已搶在了前面,她身子前傾,聲音帶着幾絲焦灼:“怎麼樣?免禮,快說!”
孫懷仁繪聲繪色的道:“啓稟太后娘娘,秦將軍在兩名宮女的致命傷口裡面找到了碎頭髮,屍身其他傷口卻沒有,那些碎頭髮是陛下之前用劍割掉她們頭髮時粘在劍鋒上的,這就證明了兇手是先用劍殺死兩名宮女,其後纔在她們身上亂劃幾劍,這樣做很有可能是意圖嫁禍陛下!”
原來是這樣!李太后神色和緩了許多,後背終於靠回了椅背。
萬曆也大大的鬆了口氣,雖然還不能徹底洗脫,但也大大減輕了嫌疑吧。
“秦將軍還說……”孫懷仁看了看馮保,吞吞吐吐的。
李太后詫異,揮揮手道:“當着哀家的面,有什麼你但說無妨。”
孫懷仁終於直言不諱:“秦將軍說,如果馮公公願意的話,就是陛下最好的證人,昨夜陛下先去馮公公住處攪擾,之後纔在曲流館出事,陛下到底醉成什麼樣子,馮公公最清楚。這兩位宮女都是被一劍命中要害而死,如果陛下醉得確實很厲害,那麼就更不可能動手殺人了。”
刷刷刷,頓時好幾道目光盡皆投到馮保的臉上,是個人都得想:對啊,萬曆拿着劍說要殺馮保,結果回曲流館就出了事兒,既然秦林特意提到,難道是馮督公……李太后端起參茶喝了一口,慢慢的道:“馮老伴,你當時看見陛下醉成什麼樣子了?”
馮保這會兒真把秦林恨得牙癢癢,沒奈何,爲了洗脫自己只好大聲道:“啓稟娘娘,老奴昨夜見陛下持劍而來,腳步踉蹌、身子偏偏倒倒,已經醉得很厲害,看樣子是絕不可能兩劍都刺入要害,殺死兩名宮女的。”
此言一出,萬曆大大的鬆了口氣,他實在有些怕這位馮大伴,昨夜拿劍說要殺了馮保,其實全是酒壯人膽,後來回想又暗暗害怕起來。
最開始的時候,馮保就是口口聲聲朝母后告狀,表面上像是替他開脫,其實口是心非,萬曆又不是傻子,當然聽得出來。
之後馮保出去一趟,口氣就變了些,不像開始那麼挑撥了。
直到現在,馮保親口承認萬曆醉得厲害,不大可能那麼幹淨利索的殺死宮女,萬曆終於放下了心。
“馮督公倒是說了次實話,”王皇后衝着丈夫低低的笑道。
“他巴不得朕遜位纔好呢,”萬曆憤憤不平的撇撇嘴,又低聲說:“你以爲馮大伴是好心替朕開脫?還不是秦愛卿找到了鐵證,他不得不順水推舟。”
好嘛,在此時此刻的萬曆皇帝心目中,是有功盡屬於秦愛卿,有過則歸咎馮大伴,可憐的馮保中槍中得千瘡百孔。
王皇后聞言卻皺了皺眉:“陛下就這麼信得過秦將軍?”
萬曆笑笑,赤手格象、隻身救駕的秦將軍,天字第一號忠臣哪!
唯獨張居正始終一言不發,他身形本就高大,即使坐在椅子上,也有種淵停嶽峙的氣勢。
見馮保臉色難看,張居正將頷下黑鬚輕輕一捋,丹鳳眼微微挑起,朝他使了個眼色。
不知怎的,本來方寸已亂的馮保,察覺到帝師首輔的意思,頓時心也不亂蹦了、太陽穴也不突突直跳了,漸漸平靜下來。
匆忙的腳步聲再次響起,這一次是張誠和張鯨聯袂而來。
“陛下,陛下呀!”張誠還隔着老遠,就涕淚交流,做出副喜極而泣的樣子:“秦將軍找到血衣,搞了啥現場復原、案情重演,已經證明兩名宮女並非陛下所殺了!”
張鯨一看,我靠,張誠這小子裝得厲害,便也把衣袖往上一舉,哭得那叫個“梨花帶雨”,抽噎道:“皇爺,奴婢、奴婢方纔幾乎嚇死,幸好秦將軍替皇爺洗脫冤枉,否則主辱臣死,皇爺有事,奴婢怎麼活得下去?”
李太后不查覺,還以爲他倆真情流露呢,點點頭道,“你們兩個倒也忠心,哀家沒看錯人。”
馮保真是哭笑不得,張誠、張鯨這兩個傢伙,離“忠”字恐怕還差着十萬八千里,挨着“殲”字倒是隻有咫尺相隔。
張誠和張鯨兩個急於邀寵,將秦林利用血衣,又找來身材相近的太監、宮女,搞現場復原和案情重演的經過,爭先恐後的說了一遍。
待聽到萬曆所穿血衣與案情重演後得到的血衣,血跡形態和位置都大有不同,萬曆激動得站起來,捏着拳頭一揮:“就說了朕沒有殺人,還是秦將軍審陰斷陽,替朕把案情查清楚了!”
李太后面露喜色,卻仍是重重哼了一聲:“陛下,你雖沒有殺人,難道飲酒大醉,深夜仗劍攪鬧,就是應該的?”
萬曆苦着臉坐回椅子,垂着腦袋不敢吭聲。
張居正忽然睜開丹鳳眼,朗聲道:“教不嚴、師之惰,老臣也有責任。”
“張先生的確有責任,”李太后頓了頓,又道:“所以陛下的罪己詔,就罰張先生來起草。”
啊,還要下罪己詔?萬曆一聽,真是精氣神都矮了半截,正待爭辯,嘴脣囁嚅幾下,終究不敢違逆母后的意思。
“奴婢、奴婢……”孫懷仁看了看諸位主子的臉色,吞吞吐吐的道:“奴婢以爲,罪己詔可以押後再議,現在關鍵要查清楚誰是殺死宮女,陷害陛下的罪魁禍首。”
對呀,這話說到君臣心坎上了,到底是誰膽大包天,敢在紫禁城中、皇帝跟前,犯下如此兇案?
動機,無疑是懷疑的起點。
如果萬曆遜位,對誰最有利?
表面上看,是有極大可能繼位的潞王,他是萬曆皇帝一母同胞的弟弟,同樣是先皇隆慶帝的兒子。
但是,且不說潞王與萬曆感情極好,兄友弟恭,單單是年齡就不大可能——潞王今年剛滿十二歲,一個十二歲的孩子能佈下如此陰謀?
除開潞王,接下來的獲益者就是張居正和馮保,不過張居正身在宮外,控制着內閣、六部和御史言官,可他的手還不至於伸到紫禁城內。
剩下嫌疑最大的懷疑對象,就只有馮保馮督公了,畢竟陛下去了他門口喊打喊殺,回來就出了事兒,怎麼都洗脫不了馮保嫁禍的嫌疑啊!
頓時馮保心頭打起鼓來,他是內廷總管還兼着提督東廠,殺宮女陷害萬曆這件事,他既有動機又有能力,要是查不出真兇,還真成黃泥巴掉進褲襠裡——不是屎也是屎。
先前馮保希望秦林破不了案子,讓李太后對兒子失望至極,自己和張居正配合起來,玩一出廢長立幼的大戲;可這會兒他是心頭求遍了玉皇大帝太上老君元始天尊如來佛祖觀世音菩薩滿天神佛,只求秦林能快點破案,把那嫁禍於人的王八蛋快快揪出來。
奶奶的,找到那傢伙,不叫他嚐遍東廠天罡數的六六三十六套酷刑,老子馮保馮字倒着寫!
幸好,帝師首輔張居正再次向馮保投來支持的目光,嚴厲而堅定,好歹讓馮保的心情平靜了一些。
終於,腳步聲第三次響起,有一行人提着燈籠匆匆趕來。
前兩次都是秦林查案有了突破,這一次又會帶來新的驚喜嗎?
來的是秦林本人,他手上託着軟布,包着不知什麼東西,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所吸引,以至於旁邊本來也是內廷一號重要人物的張宏,頭一次被完全的無視了,孫德秀等昨夜涉案的四名太監更是沒人搭理。
“啓稟陛下、皇太后,”秦林笑盈盈的走進慈寧宮正殿:“微臣已經找到兇手遺落之物。”
什麼東西,難道是真兇身上的玉佩啊、首飾之類的?那倒是一查就知道是誰的東西,從而追查出真兇。
秦林將軟布揭開,卻見裡面是一隻小巧玲瓏的木船。
“這、這不是曲流館流杯傳酒的小船嗎?”萬曆驚訝的道:“朕昨晚還玩過它,用它漂在溪水裡傳杯子呢,秦愛卿,這並不是兇手的東西。”
這時候還沒有指紋識別技術,現場發現的證據,只能通過識別屬於某個人,而找到此人頭上,譬如死者扯掉兇手前襟的一顆釦子抓在掌心,如果釦子比較獨特,便順着這條線索去找兇手,但是像小船這種無主之物,就對破案起不到什麼作用了。
秦林觀察着孫懷仁,發現自己拿着布包來的時候,他神色有幾分慌亂,待看見布包裡面是隻小船,卻又鎮定下來。
哼,你以爲我只有這點本事?
當着李太后、萬曆、張首輔等大佬,秦林侃侃而談:“人的指紋是獨一無二的,人手摸過哪裡,哪裡就會留下指印,微臣就能讓指紋顯影,查知真兇。”
審陰斷陽秦長官的名氣不是蓋的,雖然此前都沒聽說這種方法,但秦林既然說了,從李太后開始就沒人會表示懷疑。
唯獨孫懷仁在王皇后耳邊低低的說了兩句,王皇后便發問道:“秦將軍說你能識別是誰的指印,但這從來就沒有聽說過,你能不能證明給太后娘娘看一看?”
李太后聞言點點頭,畢竟從來沒有聽說過的辦法,要靠它來查證真兇,不得不先證明這種技術是否有效。
“很簡單,”秦林環視在慈寧宮的諸位大佬,“這裡有五根紅漆大柱子,下官先出去,請太后娘娘、陛下、皇后娘娘、張首輔和馮督公各挑一根柱子,在五尺高的位置各摸一下,然後回到原來的座位上,在椅子扶手上摸一下,待會兒下官進來,檢查指印,就能說出誰摸了哪根柱子。”
這個辦法夠新奇,李太后還沒答應,萬曆就興致勃勃的搶着同意:“秦將軍說得有理,就這樣吧,你快出去,我們來摸柱子。”
“微臣遵旨,”秦林說着就轉身走出了殿外,背朝着殿上站着。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