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7章 栽贓陷害
金櫻姬與權正銀先吃了一驚,繼而暗叫僥倖:這件事果然是衝着五峰海商來的!幸好聽了秦林的話,搶先出首報官,否則燒掉船隻妄圖遮蓋真相,反而要被栽贓陷害,到時候渾身是嘴都說不清楚。
“果然被我料中了啊,”秦林心頭嘆息着,面上仍不動聲色,朝着兩位琉球貢使拱手施禮:“前日相談甚歡,爲何兩位忽然口出惡言?金長官與秦某乃朝廷命官,惡賊二字,恐怕擔待不起。”
“還要抵賴?”樑燦又氣又急,戟指怒道:“是五峰海商,也就是你們瀛洲土司的人劫走了封舟,抓走了兩位天使(貓注:天使是天朝使者的意思,古代周邊藩屬國家對中國使者的稱呼,可不是長翅膀的鳥人哦),我們全船人親眼所見,還容抵賴嗎?”
衛榮把眼睛瞪得溜圓,幾乎要噴出火來:“快交出兩位天使!”
兩天前,蕭崇業、謝傑兩位冊封天使乘坐一艘千料封舟,樑燦和衛榮則乘坐一條稍小點的福船在前領路,從杭州出海。
杭州灣呈喇叭形,他們花一天時間航行到了喇叭開口處,便是星羅棋佈的舟山羣島,只要過了羣島再往東,就是遼闊的東洋大海,一直向東南方向航行就能抵達琉球。
沒想到命運多舛,偏偏就在舟山出了事。
兩艘船在島嶼、暗礁衆多的舟山羣島,入夜之後就下錨停泊,第二天剛矇矇亮,海上晨霧瀰漫,兩船正準備起錨開航,忽然遠處出現了三艘打着五峰旗幟的武裝船!
樑燦等人曾在杭州與秦林、金櫻姬會晤,還以爲是五峰海商追上來送行,或者要一塊去琉球,與國王尚永商議合作的事情呢。
萬萬沒有料到,這幾艘船氣勢洶洶的靠上了封舟,一羣手持利刃的水兵跳上甲板,很快就把封舟劫持了!
樑燦和衛榮情知不妙,趕緊揚帆遠遁,有兩艘武裝船緊追不捨,琉球人利用晨霧和海流,好不容易纔擺脫了追捕。
琉球國王尚永盼着冊封已經盼了整整七年,好不容易請到的冊封使者又被劫走,樑燦衛榮兩個沒辦法回國覆命,只好等了一陣子,又硬着頭皮回到出事的海域查看。
封舟、三艘武裝船全都沒了影子,海面上空空蕩蕩,就像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
兩個琉球使者一合計,得,大明朝的土司把大明朝的天使給劫了,咱還是回去請大明朝主持公道吧!
他們回到杭州,直接就跑巡按衙門告狀——巡按御史代天巡狩,糾劾不法,正是他該管的事情。
劫持朝廷冊封使者,豈不是謀反悖逆了麼?劉體道像打了雞血一樣激動萬分,當即就派人火急通知布政使李嗣賢,同時自己也點起兵馬前來捉拿叛逆。
走到錢塘縣衙門口,正看見縣太爺和秦林、金櫻姬走出來,兩位琉球使者真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當即跳出來破口大罵。
見琉球使者指着秦林、金櫻姬鼻子亂罵,巡按御史劉體道得意非凡,故意慢了一步,踏着四方步一搖一擺,活像戲臺子上包龍圖出場似的,慢慢走了上來,將寬大的袖子往下一甩,字正腔圓的叫道:
“呔!犯官可曾知罪?來人吶,將兩名悖逆朝廷的反賊拿下!”
一聲令下,衆兵丁手持刀槍圍上。
權正銀作爲高麗人,對中原天朝是相當敬畏的,雖然平時自詡智謀多端,見“八府巡按”劉大人如此威風,也被嚇得不輕,情知五峰海商這次是被陷害了,不曉得能不能洗清冤枉?
金櫻姬咬牙苦笑,緊緊抓住秦林的胳膊,作爲第二代五峰船主,她指揮機宜、殺伐果斷,但只要有秦林在,她就寧願相信他的智謀。
果然秦林不慌不忙的把手一擺:“且慢!”
“你還有什麼可狡辯的?”劉體道得意洋洋,好像兩位朝廷派的冊封使者失蹤,他格外高興一樣。
秦林揶揄的笑着,指了指錢塘知縣:“劉巡按,你最好先問問這位父母官,我和金長官連夜到他衙門是來做什麼的。”
劉巡按心頭納罕,狐疑的道:“姚縣令,剛纔兩名犯官是來自首嗎?”
原來這錢塘縣令叫做姚道嵋,草字率韞,自二十八歲出來做官,一十二年間歷任溫州府永嘉縣、台州府臨海縣、紹興府會稽縣、杭州府錢塘縣,每任都是附廓府城,最後一任竟附廓省城,當真稱得上“官運亨通”。
聽得劉體道這麼問,姚道嵋先愣了愣,看看秦林,又看看巡按御史,實在左右爲難:看劉體道的陣勢,說實話必定得罪了他;可要說謊吧,又良心過不去。
咬咬牙,姚道嵋拱手道:“好叫劉巡按曉得,剛纔秦、金兩位長官是來出首告發的——封舟被海浪衝到了大衢山島,瀛洲長官司的人已把它看管起來。船上空無一人、血跡累累,兩位使者,恐怕、恐怕已經遇害!”
啊?!劉體道嘴巴張得老大,冊封使者可能遇害是一驚,秦林和金櫻姬主動報案,又叫他不可思議。
樑燦和衛榮面面相覷,作爲琉球使者,他倆怕的就是瀛洲長官司方面來一個死不認賬,反正大海之上渺渺茫茫,把人殺掉、船鑿沉,半分證據都沒有,金櫻姬咬定了不知道這件事,他們還不知怎麼是好了呢。
現在金櫻姬竟然主動報案,實在是叫他們匪夷所思。
秦林笑着把手一攤:“劉巡按,你看看嘛,如果是金長官殺掉兩位冊封使者,她就在海上把封舟鑿沉,連人帶船沉到海底去,再來個死不認賬,這場官司怕一百年也打不完,又何必把船弄到瀛洲長官司衙門所在的大衢山島,自己前來主動報案呢?豈不是畫蛇添足嗎?”
劉體道聞言愕然,儘管他很想把罪名栽到金櫻姬和秦林頭上,但秦林這番分析實在難以辯駁,他作爲巡按御史,要把罪名硬給安上,那也怕站不住腳啊。
金櫻姬則和權正銀相顧駭然,暗自佩服秦林料事如神,搶先報案的舉動,雖不能把嫌疑完全洗清,至少大大的降低了。
忽然有人大聲道:“劉巡按,萬萬不可被他們的詭計騙了!這只不過是賊喊捉賊而已!”
布政使李嗣賢帶着兵丁衙役,急如星火的趕來,惡狠狠的盯着秦林,在火把映照之下他的眼睛裡有火苗躍動。
“靠,爲了你那傻兒子,至於嗎?”秦林腹誹道:“恐怕你別有所圖吧,這次明顯的栽贓陷害……”
李嗣賢將劉體道往旁邊一拉,氣咻咻的道:“這等小花招,就想將我浙江官員玩弄於股掌之上嗎?金、秦兩個犯官,分明就是要以賊喊捉賊的手段來洗脫罪名、矇混過關!”
“來得快,李方伯來得真快!”秦林盯着夜空中的星星,語帶嘲諷。
你!李嗣賢戟指秦林:“還想狡辯嗎?現在人證俱在,容不得你們抵賴!”
秦林哈哈一笑:“李方伯這麼想坐實金長官和在下的罪名?只可惜朗朗乾坤,耍弄這種見不得光的陰謀詭計,到最後卻是紙包不住火呢。”
和李嗣賢實在沒什麼好說的,這傢伙因爲兒子李甲的事情,已經把秦林、金櫻姬恨得咬牙切齒,只要有機會就想把案子扣到他頭上,完全是油鹽不進。
“來人吶,把兩名犯官緝拿歸案!”李嗣賢大聲呼喝着,擺明了打擊報復。
布政使很拽?秦林嘿嘿冷笑,反問道:“本官雖然已革職留任,是錦衣衛的官兒;金長官的瀛洲長官司則劃在南直隸,試問你浙江布政使有什麼權力緝拿我們?”
劉體道聞言有些尷尬,他這個浙江巡按御史,傳說中的八府巡按,雖然權力大威風勁,卻也管不到南直隸去。
李嗣賢卻厲聲喝道:“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本官奉旨守牧一方,緝拿爾等正是責無旁貸!”
靠,要玩硬的?秦林神色一冷,眯起的眼睛裡寒芒閃爍。
“誰敢動秦長官一個指頭?”霍重樓縱聲長嘯,身形猶如大鳥般飛撲而來,身後是陸胖子、牛大力等人,跑得滿頭大汗。
“秦哥,沒事吧?”陸胖子跑到秦林身邊,氣喘吁吁的擦腦門上的汗水,剛纔是他發覺不對勁兒,就去把霍重樓叫來了。
黃公公乘着轎子跟在後頭,四個轎伕跑得幾乎虛脫,老遠就聽得他尖利陰柔的聲音:“什麼狗屁巡按,咱家在宮裡,親耳聽慈聖太后說秦哥兒辦荊王府的案子,替皇家全了體面,是個少年英雄。那巡按竟然血口噴人——難道太后娘娘是錯的,他劉某人就是對的?嗯?”
黃公公最後那一聲“嗯”,當真是陰惻惻、冷冰冰、九曲迴轉,深得箇中三味。
李太后是不是真這麼說過,沒人能去京師親自問問她老人家,總之黃知孝這麼說,別人便不能不信他三分。
本來圍着秦林、金櫻姬,躍躍欲試的那些兵丁,這時候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打起了退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