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湖卷 1066章 意外失蹤
這天上午,秦林收到了一封信,土黃色的普通封套,裡面裝的卻是一張疊成方勝的金花玉版籤,娟秀的小字明顯出自女子手筆:“恭請秦將軍午後於西山善應寺一敘,圓將軍之心願,了將軍未了之塵緣,”落款是“知名不具”。
鄭楨搗什麼鬼?秦林看到這封信,就知道出自鄭楨的手筆,如今別人都叫他伯爺、督主,只有鄭楨偶爾會叫當初相識時的稱呼,以將軍相稱。況且這手簪花小字漂亮則已,形體架構卻遠不如張紫萱的字端嚴大氣,頗有點小聰明小狡猾的味道,真是字如其人。
拿信進來的陸遠志滿臉淫蕩的壞笑,那副猥瑣勁兒就別提了,顯然他已經拆開信看過了內容——隨便撿到什麼信都拿給秦林看,當咱們東廠督主是通政司收本章的書吏啊?自然要先檢查過。
秦林是東廠督主,有穿宮腰牌,鄭楨在宮裡隨時都能見他,爲何要約到午後去西山善應寺碰面?還說什麼圓一個心願、了一段塵緣,曖昧得無以復加啊!
不消說,鄭娘娘春心蕩漾了。
就連不明就裡的秦林,也在腹中思忖:莫不是鄭楨因爲張鯨之事和我生分了,要用美人計來拉攏我?哼,這個女人真是的……
難怪秦林會這麼想,鄭楨有前科嘛!
秦督主老臉一紅,抖了抖信紙:“胖子,這封信是什麼人拿來的?”
胖子一本正經的答道:“一個丐閹,說是有個戴斗笠的人給他十枚銅錢,讓他送到咱們大門口上的,問不出什麼有用的,那戴斗笠的傢伙也早溜了。”
秦林想了想,吩咐道:“唔~此事再不許告訴別人!”
胖子的小眼睛裡閃爍着八卦之光,胖臉上擠滿了猥瑣的笑容,拍着胸脯發誓:“秦哥您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管放心去會老情人。我和弟兄們嘴巴嚴實得很,絕對不泄露半個字!”
滾粗!秦林毫不客氣的朝陸胖子屁股踢了一腳,死胖子都想到哪兒去了。
鄭楨既然有約,無論如何還是要去一趟,秦林希望能把最近發生的事情說清楚,至少要讓鄭楨明白,她招攬張鯨的行爲已經觸到了自己的底線,然後再做出某種妥協。
朝堂政爭從來都不是非黑即白。長袖善舞、縱橫捭闔纔是常勝不敗的真諦,在沒有拿到絕對優勢之前,秦林絕不會過早暴露自己的底牌,絲毫不肯妥協退讓,在某種程度上意味着幼稚或者色厲內荏。
兩人一起往外走,秦林讓胖子選幾個得力的心腹弟兄跟着,不要帶太多人,雖然親衛番役都是心腹,但這種事情總是越少有人知道越好。
剛走到第二進花廳。就遇到徐辛夷一身猩猩紅戰袍,頭戴攢珠束髮冠,邁着兩條大長腿風風火火的走出來。
“咦。你已經準備好了?那走吧,東華門人多眼雜的,別讓堯媖表妹等太久,”徐辛夷說着就攬住秦林的胳膊,親親熱熱的。
呃~~秦林這纔想起來,答應過徐辛夷,今天要陪她去接永寧出來玩,剛纔看鄭楨那封信,只顧着想怎麼對付張鯨那老王八蛋。就把這茬兒給忘了。
秦林略微遲疑,徐辛夷扭過頭,杏核眼眨巴眨巴。
無論秦林帶的番役弟兄,還是徐辛夷跟的女兵,都不明就裡。唯獨陸胖子笑得直打跌:一邊是老情人,一邊是小姨妹,秦哥你選哪邊?
秦林想了想,永寧那邊糾纏過多似乎並不是什麼好事,也許冷落她一下。她便自己揮慧劍斬情絲了呢?再說了,徐辛夷和永寧是表姐表妹,咱這姐夫老是插進去,和小姨妹算個什麼事兒?到底是鄭楨那邊事關大局,不得不走一趟。
“哎呀,我都忘了,真不好意思!”秦林以手加額,做出纔想起來的樣子,然後滿臉歉意:“對不起,另外有急事兒要辦,只好你自己去了。”
切——徐辛夷撇撇嘴,有些不樂意。
陸遠志立馬搶上,略帶三分焦急:“徐夫人,秦哥真是有要緊公務,片刻也耽誤不得,要不第二天就得血流成河哀鴻遍野生靈塗炭民不聊生,徐夫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啊。”
“死胖子,回頭讓阿花修理你!算了算了,秦伯爺的事情多,我耽誤你一下,就得遺禍蒼生,這可擔待不起,”徐辛夷翻了翻白眼,最終還是悻悻的放棄了讓秦林一起去的打算,帶着女兵們揚長而去。
“秦哥,行了!”陸胖子搓搓手,動作表情活脫脫就一極力掩護兄弟去偷情的損友。
秦林淚目,這才叫黃泥巴掉進褲襠裡——不是屎也是屎,被死胖子這麼一攪和,好像老子真是要去和鄭楨偷情似的。
秦林一行人出府,打馬朝西山善應寺而去。
另一邊,徐辛夷帶着女兵們直奔東華門,豐潤的嘴脣嘟得可以掛油瓶了:“哼,姓秦的好稀罕麼,還推三阻四的,明明說好了的嘛,倒好像本小姐求他似的。”
侍劍忍不住低笑:“別人稀不稀罕,姐妹們不大清楚,反正大小姐是非常稀罕的。”
“說的也是啊?”徐辛夷呵呵笑着撓了撓頭,模樣非常嬌憨。
衆女兵忍俊不禁,大小姐和秦督主,真是對歡喜冤家,但願她早日實現心願,和秦督主誕下麟兒吧。
東華門外,永寧長公主朱堯媖和以前一樣裝扮成小太監等在那裡,看到徐辛夷率衆女兵前來,清秀的瓜子臉頓時笑容綻開,然後在人羣中尋找熟悉的身影。
很快就發現秦林並不在其中,永寧把失望藏在心底,笑着迎上去,低低的叫了一聲徐表姐。
“你姐夫那傢伙,說好了一起來又有別的事情,唉,沒辦法,說來都是替你皇兄辦事,得了個世襲罔替的伯爵,就賣命成這樣子!”
不必永寧開口問,徐辛夷自己就先解釋了。她心思粗疏,永寧對秦林情根深種,張紫萱和青黛都先後看出點苗頭,唯獨她始終矇在鼓裡。
侍劍和衆女兵都暗笑不迭,徐大小姐這番話,看似責怪秦林,其實頗多回護,到底是向着秦督主啊!
永寧當然不會告訴徐辛夷她多麼想見到秦林。儘量掩飾着失望之色,和表姐說說笑笑,宮中生活寂寞悽清,能和徐辛夷見見面,出來遊玩一下,已經難能可貴,再加上徐大小姐天生永遠陽光燦爛,永寧的心情也漸漸陰轉晴。
一羣女人在街上閒逛,引來林林總總的目光。反正徐辛夷從來不在乎,讓永寧挎着她的胳膊,沿街的胭脂水粉店、綢緞鋪、金樓銀樓一一看過去。就算不買,看看也是好的。
不知怎的話題就說到了近來京中大名鼎鼎的白衣女俠,尤其永寧提到的時候,溼漉漉的眼睛裡滿是憧憬:“聽說她相貌極美,來無影去無蹤,常穿白色衣裙,能飛天遁地,等閒江湖高手被她輕輕一掌——就這樣輕輕的,就打得那些壞人爬不起來。表姐。你在外頭走的多,知不知道這位女俠?”
紫禁城內的生活寂寞無聊,市井故事深受從太后嬪妃到宮女的廣泛熱愛,而近來傳說最火的,就是那位懲惡揚善的白衣女俠。甚至有人說,因爲她的出現,下九流的江湖人物紛紛逃離京師,連六扇門捕快都清閒了不少,成天躺在刑部衙門曬太陽捉跳蚤。
“什麼白衣女俠啊。我看虛多實少!”徐辛夷撇撇嘴,她其實也聽說過白衣女俠的傳說,可咱們徐大小姐就自命女俠,出來個搶風頭的自然不樂。
在大小姐心目中,這關係到江湖地位,可不能隨意相讓的。
她這樣和永寧解釋:“江湖上俠女那是有的,但怎麼能和咱世家嫡傳的功夫比?我的武藝那是老祖宗中山王傳下來的,打遍南京十萬軍中無敵手,永寧你放心,就算有淫賊來搶你,表姐我隨便出手就打發了,用不着那勞什子的白衣女俠。”
說着徐辛夷就嘿了一聲,拉開旗鼓擺個架勢,卻也像模像樣,逗得永寧咯咯直笑。
徐大小姐什麼都好,就是愛吹牛皮,中山王徐達的功夫,傳到她身上不知道有沒有百分之一,當然,比起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嬌小姐,那自然強了許多,可充其量也就是江湖上三流好手的境界。
打遍南京十萬大軍無敵手倒是真的,有個做魏國公、南京守備的爹爹,就算八十萬禁軍教頭豹子頭林沖來和她打,也鐵定甘拜下風啊。
永寧也不知道深淺,見徐辛夷架勢拉得像模像樣,嬌呼着直拍手:“哦,表姐比白衣女俠還厲害!”
殊不知人羣中一雙眼底有冰與火交織的眸子,將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隨後朱脣吐出幾聲輕笑:“大言炎炎,不知天高地厚!”
很快,哂笑變成了驚訝:“咦,有人綴着她們,還是高手……哼,秦林倒是着緊得很哪,把精兵強將都派來了。”
這話裡頭,怎麼就帶着一股子酸味兒呢?
徐辛夷和永寧這一對兒,對發生在身遭的一切通通懵懂無知,只顧着看京師繁華市面上的店鋪和貨物,一羣女人嘰嘰喳喳的,這個貨好那個不好,逛得個熱火朝天。
不知不覺就走到了京師城裡最繁華熱鬧的燈市口,站在十字街心往四面看,北邊紗帽衚衕賣的官員朝服,烏紗、圓領衫、皁靴從頭到腳應有盡有,南邊店鋪林立,多是表物和廣貨鋪子,西洋東洋來的各色番貨,更有珍奇羅列,東面西面正大街,茶樓酒肆開得極多,酒招子茶幌子就在人頭頂上被風吹得只管飄。
徐辛夷和永寧看得目不暇給,街道兩邊什麼吹糖人的捏麪人兒的,精湛的技藝更叫人眼花繚亂,儘管來這裡逛過很多次,她們仍有不知從何處着眼之感。
卻不知道,人羣中若干不懷好意的目光,已經盯了她們倆好一陣子。
“抓賊,抓賊呀!”
突然響起來的喊叫聲,吸引了徐辛夷的注意,只見南面大街上一陣騷動,兩個獐頭鼠目的傢伙正拔腳狂奔,其中之一的手裡拎着只花布包袱,後面落下十幾二十步,衣着打扮像從鄉下來的女人邊跑邊哭:“還俺的包袱,裡面是俺婆婆的買藥救命錢!”
此時民風遠比後世淳樸,就算京師三教九流雜處,偷雞摸狗的多,但至少不缺見義勇爲的京城爺們兒,當下就有好幾人挺身而出,想把兩個賊子攔下來。
不料那兩個賊看似笨拙的左邊一躲、右邊一讓,就從攔截者的身側溜了過去,倒是幾個好漢子不曉得是踩到了西瓜皮還是怎麼的,驚呼着摔了個屁股墩。
徐辛夷不驚反喜,將永寧往旁邊一推,大馬金刀的站在路當中,大聲喝道:“哪裡來的毛賊,本小姐在此,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侍劍卻隱隱覺得不對味兒,她武功見識比徐辛夷還要稍微高一點兒,已看出那兩人的身法腳步極爲利落,讓開見義勇爲的攔截者,並使他們摔跤的手段,似乎是上乘武功沾衣十八跌。
還沒等她道破,那兩個賊已經衝了過來,徐辛夷拔出佩劍晃了晃,招式剛剛展開,兩個賊就一左一右從劍鋒底下滑了過去,比泥鰍還滑不溜手。
“攔住、攔住他們!”徐辛夷舞着劍大呼小叫,讓女兵們動手,就不信兩個小毛賊還能逃得了。
女兵們紛紛利劍出鞘,那兩個賊在劍底如魚在水中,哪怕劍光交織,就是沾不到他們衣角。
“嗨,你們……可惜甲乙丙丁不在這裡!”徐辛夷急得直跺腳,尤其是好幾次看到劍鋒堪堪觸及,卻又被躲了開去,便想如果甲乙丙丁在這裡,以分進合擊之術,留下兩個賊應該不難。
徐辛夷到這時候也看出門道來了:“堯媖表妹你看啊,這兩個賊其實武功不錯……咦,表妹,表妹?”
徐大小姐目不轉睛的盯着女兵們與兩個賊打鬥,伸手往永寧剛纔站的地方撈了一下,沒撈着,還以爲永寧躲一邊了,又撈了兩下才回頭看。
天哪,永寧不見了!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