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帶着其餘幾個文僧一路趕回成福寺時,就聽到另一個消息,他派去縣衙門搬兵的和尚非但沒能搬來救兵,還被縣令張嘉印給一頓亂棍打了出去。他怕師兄責罰,不敢去見宗真,而是一路逃回了成福寺。
而他派到成福寺搬兵的和尚,將小鐵莊之事如實上奏之後,本以爲寺裡一定會集合僧衆,拿起棍棒前去保衛僧產。哪知監寺聽到這話之後,卻是一拍桌子“簡直豈有此理,實在是欺人太甚,來人啊,有請住持,再召集各位首座班首,咱們……開會!”
成福寺不愧是少林下門,行事果然極有章法,遇到什麼問題,都不忘尊重規矩和制度。宗真回來時,這邊的首次會議還沒結束,大會上共產生了三個觀點,每個觀點又派生出五個意見,而寺內又分成四個派系,大家你反對我的觀點,我反對你的意見,還有的明明對方的觀點和意見都對自己心思,可是提出的人不是自己的派系,那就更要反對到底,根本就說不出個結果來。
宗真回來之後,立刻成爲衆矢之的,幾位管事僧人,都要他爲這次小鐵莊的失敗負全部責任,並追究相關主事和尚的責任。宗真卻是冷笑一聲
“追究責任?我承擔帶隊責任,其他責任一概不承擔。我是來告訴你們一件事的,錦衣衛已經盯上了咱們成福寺,也盯上了五竹庵。這是平虜伯親自主抓的案件,你們誰要是覺得自己脖子夠硬,不怕平虜伯的鋼刀,就自己去碰一碰吧。說實話,要沒有師侄一力承擔,爲大家爭取了時間,現在朝廷的官軍,怕是已經圍了咱們成福寺了。”
他這番話半真半假,把個和尚們全都驚的面無人色“官軍?不可能吧,咱們住持可是在天家面前……”
“天家面前頂什麼用,藥王院出的金槍丸是什麼效果你又不是不知道,興許就是因爲那東西不頂用,惡了天家,纔要被人家借題發揮。”
“當初五竹庵那麼搞,我可是一直投反對票的,現在果然出問題了吧。我一定要向本寺寫信,說明我在這件事裡的立場,絕不能承擔不該我承擔的責任。”
這羣和尚鬧成一團,廣照勃然大怒道:“所有人都出去,宗真你留下向我單獨彙報,其他人不許進來。眼下是咱們成福寺存亡斷續的危機關頭,我們必須先統一思想,如果誰要是有什麼意見,這件事就由他來解決。”
等到僧人們全都退出去,宗真臉上的愁容變成了喜色,跪在師父面前道:“師尊,好事,這次真的是天大的好事。我們可以和楊百戶合作,賺上一筆銀子。”
廣照哼了一聲“胡鬧。爲師現在是成福寺的住持,眼界放的應該長遠一點,怎麼能貪圖蠅頭小利,就損害了少林利益,你當戒律院是吃素的?這次你做的實在太失敗了一點,我可能要對你進行處罰,不過你放心,只要爲師還在這個位子上,就保證你將來一定能夠起復。”
宗真明白,這是師尊暗示讓自己背鍋,急忙道“師尊容稟,事情是這麼回事……”
聽他說完楊承祖的計劃,廣照的眼睛也一亮“這次的事……或許可以換一個處置方案。”
他最近得到一個消息,少林寺有幾位大長老的親信弟子因爲不好安置,想要在滑縣這再建一座廟宇,這樣就可以有一大批崗位空出來,安排一批親信弟子。就連縣衙門聽說都籌措了幾百兩銀子,作爲建立廟宇的經費。如果那新廟真建立起來,自己這成福寺恐怕會被邊緣化。天無二日,一山不容二虎,一個縣裡哪住的下那麼多和尚。
如果那新建寺廟的靠山硬扎,自己這個成福寺說不定反倒會被撤消,合併。到時候其他人位子可能沒什麼影響,自己這個住持還怎麼幹下去?既然如此,那乾脆就把局面糜爛了算了,讓上面的大和尚明白,這滑縣不是什麼好地方,趁早熄了建立分寺的心思。
他點頭道:“你說的有道理,不過就是膽子太小,眼界太窄。那新寺要建立起來,說不定要奪去我們多少好處,既然如此,我們寧予外寇,不予家奴,你先把一百兩銀子給楊百戶送過去,把你幾個師弟保出來,咱們場面上的事一定要做足。其他的事麼,就交給爲師來辦,你出去通知他們,開會。”
幾日後一份來自成福寺的報告,就送到了嵩山少林寺本寺監寺面前,上面詳細闡明瞭寺廟面臨的困難。自成福寺建立以來,爲了保障本寺的開支,成福寺一直處於虧損運行的狀況,已經嚴重資不抵債,無力維持。
再有佛田方面,由於管理落後,制度僵化,加上天災人禍等因素,導致維持費和管理費居高不下,收的地租並不能滿足這些基本開支,最後實際是要搭錢進去。可以說,小鐵莊的三百畝佛田,已經成了成福寺身上的一個沉重包袱,壓的自己喘不過氣來。
希望山門能夠考慮到地方的實際困難,允許寺裡對於這部分田地進行重新處置,換句話說,就是允許更改經營方式,由私人承包。到時候每年上繳本寺一部分應納糧租,至於經營方面,則由承包者負責。
鑑於佛田現在實際情況,初期爲負債經營,爲了鼓勵承包,應在前三年實施免租,後兩年半租政策/並且在最後還特意註明,這是烏斯藏和天竺現在正在流行的模式,代表了佛門的發展方向,我少林應當順天應人,認清時代,不可螳臂當車。
那少林監寺看了之後勃然大怒,就待發一到命令,先革了廣照的住持再說。他身邊的親信小沙彌忙道“師父不可莽撞,廣照乃是清涼庵門人,如今寺內清涼庵這一枝的和尚裡,也有幾個普字輩,甚至還有一個洪字輩的長老在,動了廣照,他們臉上需不好看。再說他這動議我看不錯,咱們不如就讓他去搞,搞的成了,咱們也可以寺內承包。搞的不成,誰也不能爲他說話,到時候再去收了他的權柄就是。”
那監寺和尚一想到自己相中的幾塊田產,心內頗爲意動,點頭道:“你說的有道理,回頭把這個動議上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