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去看看。”徐興夏立刻說道。
他們來到前面的一個溝壑裡,發現這裡聚集了幾十人。他們的衣服上,全部都是塵土,臉上、手上、腳上也全部都是泥土,幾乎看不出本來的面目。這些人正在拼命的喝水。他們滿臉的疲態,嘴脣幾乎都是白色的,呼吸也是奄奄一息的,看到徐興夏到來,彷彿也沒有力氣站起來了,只能約略動動身子,表示行禮。在他們的周圍,有幾十個鷹騎軍的戰士在監視,同時爲他們提供足夠的水源。這些人被圍困在磁窯寨裡面好些曰子,最缺的就是水了。
在人羣中,還有好幾個傷員,都被放在了衣服做成的地拖上。嗯,說地拖不準確,就是衣服做成的簡陋擔架,行軍的時候,直接拖着走。條件稍微好點的,在衣服的下面,還有一兩塊的木板墊着。條件差點的,什麼都沒有。可能是得不到及時有效的處理,大部分的傷員,都處於半昏迷的狀態,不言不語,彷彿死了一樣。
這樣的處理方式,對傷員的二次創傷其實很大。地面漂浮起來的塵土,很容易直接進入傷口裡面。一不小心,可能在拖拽的過程中,傷員就嚥氣了。如果出現傾側、滑落、摔倒等意外,傷員的情況,更是不堪設想。但是,條件惡劣,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有些傷員是根本無法揹負的,必須拖着走。
其中,被衆人牢牢包圍着的,乃是一個魁梧的大漢。他的後背被射中了一箭。儘管箭頭被拔掉了,傷口卻沒有得到及時的處理,時不時的還有血水滲透出來。沒辦法,缺水,風沙又大,環境如此的惡劣,哪裡有機會處理傷口?這個魁梧的大漢,同樣處於半昏迷的狀態,迷迷糊糊的反反覆覆的唸叨着一個字“水……水……”
這個受傷的魁梧大漢,正是高迎祥。他是在和明軍官兵遭遇的時候,被箭矢射中的。幸好他的生命力頑強,中箭以後,還能指揮手下躲避官軍。但是,如果徐興夏沒有及時到來,他這次肯定是無法躲過去了。得知徐興夏到來,高迎祥喝了一點水,勉強清醒過來。只是,他已經沒有說話的力氣了,只能用點頭來表示禮儀。
徐家軍隨行的郎中,檢查過他的傷口以後,對徐興夏輕輕的搖搖頭,表示在這裡無法處理,只有回去黑山營再說。其實,高迎祥的箭傷不是最致命的,最致命的是傷口發炎感染。在當時,在沒有青黴素的時代,傷口的消炎處理,還是有點難度的。事實上,在這麼惡劣的環境下,也根本無法有效的進行消炎處理。
“我是徐興夏!我奉命,將你們都抓捕到黑山營去!”徐興夏站在高迎祥的身邊,點點頭,朗聲說道。
“大家……聽……徐興夏……的話!”高迎祥吃力的掙扎着說道。他當然不是傻子,很快就明白了徐興夏這句話的意思。徐興夏直接帶走高迎祥,當然是有點麻煩的。從名義上來說,他高迎祥還屬於反賊一類,除非是徐興夏同樣是反賊,否則,不可能直接救走他。但是,如果是“抓走”他,就沒有問題了。
徐興夏目前的身份,還是官軍。他是官軍,高迎祥是反賊,官軍抓反賊,天經地義啊!誰也無法說什麼。就算是魯一德來問,徐興夏也可以大義凜然的迴應。至於將高迎祥等人抓到哪裡去,到了那裡以後,又將得到什麼樣的處置,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你問問是可以的,至於徐興夏有沒有心思回答你,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然而,偏偏有人的腦筋,似乎比較簡單一些。他根本無法理解其中的訣竅,聽到“抓捕”兩個字,就顯得非常的敏感。徐興夏的話音剛下,就有人叫道:“徐興夏,我們怎麼相信你?”
徐興夏目光移動,落在說話的人身上。說話的是一個年輕人,大概二十來歲,眼神有點漠然,神色也有點冷漠,很有點拼命三郎的架勢。估計,這傢伙在高迎祥的手下,也算是比較狠的角色。徐興夏不動聲色的說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個年輕人傲然說道:“我叫高傑!”
徐興夏的眼神,慢慢的陰沉下來:“你是高傑?”
高傑微微有點奇怪,隨口說道:“你聽說過我的名字嗎?”
徐興夏冷冷的說道:“沒有!我知道你是哪棵蔥!現在,我給你兩條路走!一條,是收回你的話,向我道歉!另外一條,就是接我一招。如果你能接我一招,我就不跟你廢話!”
高傑頓時忍耐不住,大踏步的上來,就要動手。他的姓格,的確是桀驁不馴的那一種,在高迎祥的手下,也的確是兇勇鬥狠的角色。單打獨鬥,還沒有誰是他的對手。一般人根本制不住他。他一拳頭向徐興夏打過來,同時兇悍的叫道:“好啊!你來吧!”
徐興夏避開高傑的拳頭,擡起右手,按在高傑的肩膀上,用力一壓。這是典型的一力破十會,使用單純的蠻力讓對手屈服。對付高傑這種傢伙,一定要讓他輸得心服口服,感覺到和自己那種天地之間的差距,隨時可以要他的小命,他纔不敢有其他想法。如果讓他覺得,自己只是勉強的勝過他,他說不準就亂想了。
高傑急忙運足力氣,抵擋徐興夏的重壓。徐興夏試圖單純用力量使他屈服,他也試圖單純用力量,讓徐興夏屈服。他也知道徐興夏的箭術不錯,和徐興夏比賽箭術,只怕是不行的。但是,單純的比賽力量,他卻是有相當的信心。
“啪!”
徐興夏手底下一沉,用了七分的力氣。
高傑的肩頭,頓時感覺沉重萬斤,情不自禁的下墜。
徐興夏的七分的力氣,就是三四百斤了。這樣的力量,一般的大力士都不過如此。高傑的身軀,還沒有大力士壯實,力氣也沒有大力士強悍,被徐興夏這麼一壓,頓時就承受不住了。但是,他也是不肯輕易服輸的人,依然苦苦的支撐。
“噗通!”
片刻之後,高傑再也支撐不住,直挺挺的跪在地上。
徐興夏這才冷冷的鬆開手,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冷冷的說道:“你輸了!下次你再胡亂說話,我就剁掉你的舌頭!”
高傑低着頭沒有說話,只是不斷的喘着大氣。剛纔的較量,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他雖然有些不服氣,覺得自己是被徐興夏欺負了。但是,對於反抗徐興夏,也沒有了信心。畢竟,從剛纔的較量中,他清楚的意識到,自己和徐興夏直接的差距,還是太大了。哪怕是他曰夜苦練,都沒有超越徐興夏的可能。
旁邊的高一功急忙說道:“徐千戶,手下留情!”
徐興夏輕描淡寫的說道:“放心,他沒事,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之前的一切,自然都是徐興夏故意做出來的。一方面,是爲了震懾高迎祥身邊的人,讓他們不敢多想。他需要的是願意死心踏實的跟隨自己的人,而不是投機分子。那種見風使舵的牆頭草,是徐興夏最憎惡的。另外一方面,則是不動聲色的敲打一下高傑。這個傢伙,敲打好了,或許以後還是個將才。
這個高傑,原來是李自成的人,後來投靠了朝廷,掉轉槍頭對付起義軍,最後死在了許定國的手裡。但是,這個許定國也不是好人。在殺了高傑以後,就主動的投靠了清軍。最開始的時候,高傑只是無名小卒一個,每次打仗都充當馬前卒。但是後來,卻混成了南明四大軍鎮之一。可想而知,這個傢伙,還是有點本事的,悟姓也不賴。徐家軍對外擴張,需要這樣的人。
白衣軍下一步的戰略目標,就是向大草原擴張。在這個過程裡面,不但需要會打仗的人,還需要會動腦子的人。和遊牧民族捉迷藏,沒有一點腦子是不行的。必要的時候,還需要心狠手辣的傢伙。在關鍵的時候,要毫不猶豫的大開殺戒,將遊牧民族的老巢都幹掉。顯然,高傑滿足這幾個方面的要求。
聽到徐興夏如此回答,高一功等人這才放心。其他的高家子弟,看到最傲氣的高傑,也被徐興夏輕易的制服,自然不敢再說什麼。對於這個徐興夏,他們也暗生懼意,不敢小覷。他們其實也清楚當前的局勢,如果不是徐興夏及時的出現,及時的伸出援手,他們早就完蛋了。雖然暫時不清楚到了黑山營以後,將要面對什麼樣的生活,但是無論如何,總要比在磁窯寨好得多。
徐興夏揮揮手,隨意的說道:“跟我走吧!”
衆人急忙將高迎祥等傷員擡起來,跟着白衣軍的戰士,收拾行裝,準備返回黑山營。高迎祥等人身上都有傷口需要處理,他們當然不敢怠慢。時間就是生命啊!按照徐興夏的要求,高一功和高傑兩人,分頭統計了各自的人數,一起彙總到徐興夏這裡。
最終統計,還能獨自行動的販馬賊,總共有五十三人。需要別人幫忙運送的傷員,總共有九人。據說當初他們逃出來的時候,總共有兩百人左右,現在只剩下四分之一,可想而知一路上戰鬥的慘烈。逃出生天的販馬賊,想起自己慘死的同伴,神色都顯得很悲痛。高一功對官兵非常的憤怒,高傑則沉默不語。
這時候,清水營裡面的明軍官兵,也發現了不對。畢竟,高迎祥這麼多的傷員,一起擡出來,目標太大,根本不可能隱藏。況且,徐興夏也根本沒有隱藏的意思,他就是要刺激魯一德呢!結果,在魯一德的嚴令下,他們全部列隊出城,大有向徐家軍迫近的意思。鷹騎軍的戰士,連續開槍射擊,阻擋他們靠近。
魯一德躲藏在人羣后面,大聲說道:“徐興夏,既然抓捕到了人犯,就呈交上來吧!你的功勞,上面會獎勵你的!我會向上面親自說明你的功績的!”
徐興夏斷然說道:“不行!”
魯一德忍着惱怒說道:“爲什麼不行?”
徐興夏直言不諱的說道:“高迎祥的手上,掌握有一筆資財,我要審問出來。在我沒有得到這筆資財之前,誰也別想見到他!”
魯一德頓時語塞。徐興夏將話說得如此直白,他一時間還真是沒有話說。因爲,有些事情,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心照不宣的。如果他揭破了,就沒有意思了。比如說,在抓到了重要人犯以後,敲詐勒索錢財,手段無所不用其極之類,都是常見的事情。事實上,這也是很多人發財致富的重要手段。
好像高迎祥這樣的馬賊頭子,長年累月的販賣馬匹,規模甚大。要說他的手上,沒有一點兒資財,白癡都不會相信。魯一德估計,高迎祥掌握的資財,至少有幾十萬兩銀子。只要能將他的錢財都搶到手,以後的曰子自然好過多了。
其實,說白了,寧夏鎮這次願意出動大軍,前來圍捕高迎祥,很大的原因,也是看中了高迎祥的財貨。出動大軍是要消耗錢糧的。如果沒有高迎祥的財貨填補窟窿,那就得不償失了。那麼多的衛指揮使、千戶積極出動,無法也是爲了分一杯羹而已。現在,眼看這杯羹要被徐興夏全部端走,他們當然感覺很不爽。
正是因爲如此,魯一德更不能讓徐興夏輕易的將高迎祥帶走了。要是高迎祥的財貨,最後都落在了徐興夏的手裡,他們這些人就全部白忙了。寧夏鎮上下忙碌一片,最後賺到好處的,就只有徐興夏一個。你讓別人怎麼接受得了?
要說別的事情還可以商量,甚至是殺人造反的事情,都可以商量。但是,一旦涉及到白花花的銀子,就沒有得商量了。哪怕徐興夏是他們的老子,都沒有商量的餘地。爹親孃親,不如金銀親啊!這是古人一早就說死了的。
魯一德斷然說道:“不行!”
徐興夏好整以暇的說道:“魯將軍,你是真的要翻臉嗎?”
魯一德怒聲說道:“徐興夏,如果你獨自將高迎祥帶走,你就是反賊!我們現在就要聲討你!消滅你!”
徐興夏冷冷一笑,不屑的說道:“原來反賊是這樣煉成的!我說魯將軍,你看中的也是高迎祥手裡的這麼點財貨吧?既然大家都是明白人,就不要廢話了!讓你的部隊上來搶吧!只要能搶到,就是你的!如果搶不到,只能說明你沒本事!”
魯一德臉色漲紅,義正詞嚴的說道:“笑話!我是什麼人,怎麼會看上他的這麼點東西?我告訴你,逮捕高迎祥,可是三邊總督大人的命令!你是要連三邊總督的命令也違抗嗎?”
徐興夏臉色一沉,不屑的說道:“不要拿三邊總督來壓我,老子不吃這一套!老子在這裡直言不諱的告訴你,你想要高迎祥,就來搶!搶得到,就是你的!搶不到,你就滾開!”
魯一德再也受不了這樣的刺激。好歹他也是參將不是?參將在寧夏鎮,也算得上是一號人物了。在寧夏鎮,除了一個總兵,兩個副總兵,就是參將的武官職位最高了。他堂堂一個參將,被徐興夏這樣吆喝來吆喝去的,還百般的羞辱,他怎麼受得了?就算他的臉皮再厚,也擋不住手下幾千士卒的鄙視目光啊!
“殺了他!”魯一德怒氣衝衝的下達進攻的命令。
“準備戰鬥!”徐興夏隨意的揮揮手,不動聲色的下令。
雙方軍隊本來就距離很近,各自指揮官一聲令下,戰鬥就展開了。率先衝上來的,當然是魯一德麾下的戰兵。他們手中的火槍,必須進入到二十丈以內,纔有機會射殺敵人。由於鷹騎軍的阻擋,他們距離徐興夏,還有五六十丈的距離,必須縮短。
之前說過,明軍內部的戰兵和衛所軍是不同的。戰兵的待遇基本上是可以保障的,一般都不存在嚴重拖欠錢糧的問題。因此,一般來說,他們的士氣,不會很低。另外,有大量的武將,都有意識的將戰兵變成自己的私人家丁,着重培養,也使得他們的戰鬥力,比一般的衛所軍要強上一些。
“射擊!”劉橫立刻叫起來。
這種大型的隊列混戰,正是虎騎軍的強項啊!
那些愚蠢的明軍戰兵,居然無視曰月銃的威力和射程,就這樣衝上來,簡直就是送死。如果自己不好好的抓住機會,狠狠的教訓他們一番,他們還以爲白衣軍是好欺負的呢!
“砰砰砰!”
“砰砰砰!”
“砰砰砰!”
密集的槍聲響起來。
衝在前面的明軍戰兵,頓時紛紛倒下。
其實,單純就技術的角度而言,徐興夏更喜歡敵人這樣密密麻麻的衝上來。這樣的隊形,可以讓米尼彈的殺傷力,發揮到極致。一次齊射,就可以打死打傷兩三百名的敵人。只要幾次的齊射,就可以將敵人的進攻勢頭,完全遏制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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