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闌珊

隨着永樂遷都, 承平日久,官員的待遇日漸寬厚,不再像洪武朝一樣苛刻。到如今, 朝廷給假新增了除夕假,並且元日假和上元假合併, 一直從臘月二十四放到正月二十,可以說相當舒心。

陸珩在年前加班加點, 把所有案子都清算完畢, 終於能安安穩穩過一個新年。他難得清閒, 在家裡看書寫字養妹妹, 沒事教王言卿下下棋, 竟然有些歲月靜好的味道。

安穩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 轉眼,上元節要到了。陸珩一邊對弈,一邊和王言卿說話:“卿卿,今年上元你想去哪裡玩?”

王言卿下意識答“都可”, 說完後才覺得不妥, 問:“二哥,上元節宮裡可能會設宴, 你陪我的話,宮裡沒關係嗎?”

她雖然沒有從前的記憶,但本能覺得逢年過節宮裡都會很熱鬧。錦衣衛是皇帝親兵,陸珩更是直接對皇帝的安全負責,這種時候往往都是錦衣衛最繁忙的時候。陸珩去城裡遊玩, 會不會耽誤正事?

陸珩搖頭:“不用擔心。今年宮裡應當不設宴了。”

“是嗎?”王言卿驚訝, 問,“爲何?”

陸珩落下顆黑子, 說:“皇上本身就不喜歡吵鬧,難得有閒暇,他要在後宮清修。何況,今年興國太后身體不太好,皇帝想爲太后祈福,便將宮宴取消了。”

陸珩話中的興國太后便是皇帝的生母蔣太后。正德皇帝無嗣,當年首輔楊廷和正德皇帝的母親張太后在衆多宗室子弟中挑了良久,選中了當今皇帝。張太后和楊廷會選皇帝,一來是皇帝年紀輕,當時才十四歲,遠比那些成年的王爺好拿捏——至少張太后和楊廷是這樣認爲的。二來,便是皇帝敏而好學,在宗室中有天才的名聲。

楊廷是文人,天生傾向喜歡讀書的孩子。他覺得,一個好學的孩子纔是可塑之材,能被教導成一位賢君明君。

可惜楊廷看走眼了,皇帝是不是明君現在還不好說,但顯然不會成爲一個賢君了。皇帝確實從小看的書多,是個聰明人,但誰說聰明人好擺弄呢?

楊廷玩弄權術多年,最後卻栽在一個十四歲的孩子手裡。如今另一位三朝元老楊應寧也栽了,現在還活躍在政壇上的,已全部換成皇帝自己提拔起來的人手。

皇帝的性格又陰又悶,不喜歡喧鬧,也不是個熱衷於搞排場、開宴會的皇帝。有這點時間,他更喜歡去修道。

所以進入嘉靖朝後,宮廷一改先前正德皇帝的鬧騰,變得壓抑沉悶起來。今年上元宴取消,皇帝不喜是一個方面,蔣太后身體不好,是另一個方面。

正德十六年皇帝從安陸來京城登基,那時候因爲身份問題,和楊廷、張太后鬧得不可開交。楊廷要求皇帝認孝宗爲父,認張太后爲母,也就是過繼給孝宗、張太后這一支,以太子的身份登基。皇帝堅決不肯,他說他能繼承帝位乃因爲他是洪武皇帝和永樂皇帝的後人,和楊廷沒關係。如今正德皇帝病逝,朝中無人繼承大統,所以才請他來稱帝,他要求以皇帝的身份在奉天殿登基,而且,也不同意認孝宗爲父,改稱自己的親生父母爲皇叔、皇叔母。

在皇帝和楊廷對峙的關鍵時候,是蔣太后推了至關重要的一把。當時陸鬆保護皇帝,用最快的速度趕往京城,而蔣太后則和陸珩的母親範氏一起坐船,遲了一個月才抵達京城。

蔣太后入城後聽說楊廷要拆散他們母子,讓皇帝稱呼另一個女人爲母親,當即便說這個皇帝他們不當了,她要和兒子乘船回安陸去。而與此同時,蔣太后也在私底下聯絡父親的舊部,得到了武定侯等一干勳貴的支持。楊廷再強硬也硬不過軍隊,後來楊廷讓步,蔣太后得以以“皇太后”的禮節入宮。

那一年皇帝不過十四歲,而楊廷卻是把持朝政將近二十年的首輔。皇帝能鬥倒楊廷,除了自己聰明,蔣太后的公開表態、暗中支援,也非常重要。蔣太后入宮後,皇帝一直很孝順母親,並且隨着坐穩帝位,蔣太后的尊號一加再加,張太后的封號,卻一減再減。

大禮議以皇帝的全盤勝利收場,首輔都倒了兩個了,何況張太后一個後宮女眷?到如今,蔣太后是興國太后,而張太后,已經被降成聖母了。

王言卿完全能理解,自古兩宮太后就沒有能和睦相處的,而且張太后和蔣太后也不是正宮、妃嬪的關係,而是兩房妯娌。皇帝和蔣太后母子連心,張太后還能鬥過人家親孃去?

王言卿聽後點點頭,道:“難怪。今年冬天實在冷,好些人都病了。興國太后的病要緊嗎?”

陸珩不欲多說兩宮太后的關係,一語帶過道:“興國太后鳳體尊貴,有太醫照看,想來很快就會痊癒。今年皇上無意鋪張,我也不用進宮了。難得清閒,等過幾天上元,我陪你去集市上看看吧。”

王言卿沒有異議,點頭應下。

上元節是一年中最熱鬧的節日了。上元前後三天取消夜禁,全城狂歡。屆時城中會掛滿花燈,無論男女老少,都可以上街觀燈。沿途還有賣吃食、絹花、首飾等各種小玩意的攤販,皮影戲、舞獅、雜耍滿街都是。女子不用守男女大防,可以在外面自由自在逛街,因此,上元節也是男女約會的大好時機,郎情妾意的未婚夫婦、春心萌動的少年少女,都會在這一天藉機相會。

鎮遠侯府的馬車駛出二門,前呼後擁,往街上走去。但上元節的人實在太多,即便鎮遠侯府的侍衛極力開道,也還是被人羣圍住,擠得寸步難行。

馬車沒法再走,鎮遠侯府的夫人小姐們只能下車,改爲步行。陳氏今日穿着一身織金官綠紵絲襖,下系銀鼠皮裙,額頭上箍着紫貂昭君套,外罩玄色緞金披風,端的是富貴無匹。後面傅家小姐們陸陸續續下來,也個個精心打扮,光彩照人。

陳氏站在街上東張西望,似乎在尋找什麼人。忽然她眼睛一亮,朝着一個方向揮手:“永平侯夫人,這裡!”

永平侯府的人回頭,瞧見是陳氏,連忙迎過來。永平侯夫人帶着一連串女兒走向陳氏,笑道:“傅老夫人,真巧,您也在這裡。你們幾個快過來給鎮遠侯老夫人問安。”

永平侯庶子庶女繁多,今日上元節,洪家未曾嫁人的小姐們都出來了,從高到低站在永平侯夫人身後,當真是花紅柳綠,蔚爲壯觀。小姐們習慣了應酬場上的往來,嬌滴滴道“萬福”,洪晚情混在姐妹中,微紅了臉,給陳氏行禮道:“鎮遠侯老夫人安。”

永平侯府子女雖多,但洪晚情無疑是百花中最嬌豔的一朵,穿着打扮都明顯和周圍的庶女區別開。陳氏一眼就看到了洪晚情,她瞧見洪晚情大方得體的打扮,端莊溫順的氣質,越發滿意。陳氏笑得合不攏嘴,對着後方一個人影招手道:“趕巧遇到了永平侯府,你們兄妹也快來向洪夫人請安。”

陳氏說是讓孩子們來見永平侯夫人,其實大家都知道,陳氏喊得只有傅霆州。傅家姑娘們很懂母親的心意,乖巧給永平侯夫人問好後就退到一邊,安靜待着,不爭搶二哥的風頭。

傅霆州在另一邊指揮侍衛,時刻盯着來往的人羣。今天全城人都擠在街上,魚龍混雜,陳氏和幾個小姐一心遊玩,但傅霆州卻要保證女眷的安全,如果再發生去年十二月那樣的事,傅霆州就可以自絕向傅老侯爺請罪了。

他正在忙,卻聽到陳氏的叫喚。傅霆州暗暗嘆了口氣,知道今日逃不過去,便緩慢轉身,朝燈光煊煌處走去。

他肩寬腿長,面容冷肅,走過來時不怒自威,彷彿喧鬧的街道都寂靜了一瞬。他走到永平侯夫人面前,行禮道:“洪夫人上元安康。”

兩府女眷都被他的氣勢鎮住了,直到他說完話,衆人才慢慢反應過來。洪家的姐妹們都向洪晚情投去羨慕嫉恨的目光,洪晚情紅了臉,擰着手帕站在母親身邊,微微垂着下巴,並不肯直視傅霆州,一副靦腆守禮的大家閨秀模樣。

永平侯夫人看着面前英姿勃勃、劍眉星目的男子,實在滿意的不得了。永平侯夫人又叫自己的兒子們過來和傅霆州相見,等雙方見禮過後,永平侯夫人順勢道:“傅家這幾位姑娘漂亮的和青蔥一樣,看的我心生歡喜。難得和傅老夫人投緣,我們兩家也別再客氣來客氣去了,不如讓孩子們以兄妹相稱,結通家之好,如何?”

陳氏當然一疊聲應好,說:“侯爺年紀最大,在家裡排行二,永平侯夫人如果不嫌,便讓姑娘們稱他一聲二哥好了。”

傅霆州聽到這個稱呼,眉尖飛快皺了下,突兀地開口道:“我人微權輕,豈敢如此唐突?諸位小姐喚我名字便是。”

洪晚情有些遺憾,她們也不能真的喊傅霆州大名,只好上前,端端正正給傅霆州行萬福:“小女給鎮遠侯請安。”

一連串侯府千金一起行禮,但無論衣着還是儀態,洪晚情都是其中最顯眼的。傅霆州卻並沒有注意她,只是避開她們行禮,毫無波瀾回了半禮。

他一眼都沒有看她,洪晚情不免失望,但她注意到傅霆州也沒有看其他庶妹。洪晚情瞬間釋懷,傅霆州端方守禮,對着這麼多年輕女子都不亂瞟,可見是個不看重顏色的。如此佳婿,更有何求?

雖然是大家一起行禮,但衆人的視線都放在傅霆州和洪晚情身上。洪晚情臉上難掩嬌羞,傅霆州筆直站在一邊,面容始終平靜,倒看不出什麼心緒。永平侯夫人告訴自己未婚夫妻都是這樣,傅霆州如此冷淡,正說明他無意於女色,以後女兒嫁過去不用受妾室的氣,這是好事。

永平侯夫人這樣想着,彷彿已經看到了未來的景象。她臉上笑容越發深,熱情地招呼大家去前面看燈。

傅霆州本以爲應付一下面子情就能離開,沒想到隊伍一散開,衆人就若有若無擋着他的路,將他和洪晚情往一起推。傅霆州暗暗皺眉,然而這還沒完,洪晚情不知道被什麼人撞了一下,倒向他這個方向。傅霆州只能沉着臉,將洪晚情扶住。

洪晚情紅着臉站好,低低道謝:“多謝鎮遠侯。”

傅霆州個子高,站在人羣中高出一大截,完全不影響視線。他眯着眼睛看向陳氏,心中已殊爲不悅。但當着永平侯府衆人,他忍耐住,說:“舉手之勞,洪三小姐不必多禮。”

終於能和他說上話,洪晚情滿臉嬌羞,細若蚊蠅道:“還有上次。多謝鎮遠侯救命之恩。”

她不說還好,一說上次,傅霆州臉色就完全冷下來了。洪晚情是沒事,但卿卿卻失蹤了。傅霆州寧願王言卿沒有推開他,他自己來受那一箭。

傅霆州漠然道:“是我連累永平侯夫人和三小姐受驚,該我賠罪纔是,不敢當三小姐的謝。”

“鎮遠侯這話太見外了。”洪晚情低着頭,再加上傅霆州身量高,她完全不知道傅霆州的表情,她還沉浸在竊喜中,說,“鎮遠侯,我看前面的燈不錯,我們去那邊看看吧。”

傅霆州並不想去,他想趁機告退,但環顧四周,陳氏和永平侯夫人已經走遠了,他總不能將一個女子扔在人羣裡。傅霆州只好勉強耐着性子,陪她去另一邊看熱鬧。

此刻,另一條路上,王言卿正站在攤子前挑燈。她穿着白綾對襟上襖,袖口綴遍地金緣邊,外罩兔絨比甲,下面繫着一條紅色馬面裙,底部裝飾着精緻的織金瓔珞裙闌。各色燈光照映在她身上,交相輝映,瀲灩不可方物。

陸珩站在她身後一步,陪着她挑燈。他視線似乎注視着燈攤,但是有人擠過來時,他精準回眸,清清淡淡掃向對方。來人被他的眼神嚇住,訕訕離開,再不敢靠近。

幾乎同時,王言卿也把燈挑好了,她回頭,提着那盞琉璃燈給陸珩展示:“二哥,你看這盞燈好看嗎?”

琉璃燈做成八角宮燈模樣,裡面的燈慢慢旋轉,光線穿過五顏六色的琉璃,如在水下一樣,清豔朦朧。她提着這盞燈姝麗極了,陸珩含笑點頭,絲毫看不出剛纔的危險模樣:“燈襯卿卿,很好看。”

王言卿嗔了他一眼,脣邊帶笑,眼波流轉,說:“那就這盞吧。”

靈犀上前付賬,之後自動退回後面,一眨眼就看不到了。陸珩和王言卿依然像只有兩個人來逛街一樣,自在輕便。王言卿掃向人羣,竟然找不到靈犀的蹤跡。她有些過意不去,問:“今日難得過節,她們這樣跟着,會不會太累了?”

“不會。”陸珩握住王言卿的手腕,習以爲常地帶着她往前走,“對她們來說,這不算什麼。”

是嗎?王言卿沒來得及問出來,被陸珩拉走。這一條街的燈火似乎格外明亮,四周光芒璀璨,王言卿一身白綾襖裙走在其中,燦若神仙妃子,來往的人都忍不住注目。不乏有人蠢蠢欲動,然而等他們看到美人旁邊的男子,都識趣地放棄了。

陸珩今日穿着常服,他也在守孝,顏色穿的很素淡,除了腰間一襲玉再無其他裝飾。但常年行走錦衣衛的人,即便沒有那身飛魚服、繡春刀,無形的殺氣也足以嚇退宵小。

陸珩高挑白皙,今日又穿着一身素,五光十色的燈照映在陸珩身上,有種落日熔金、朝霞映雪的清豔之感。但他的這種漂亮是充滿威懾感的漂亮,像雪豹白虎站在力量之巔,炫耀自己的花紋,卻無人敢質疑他的兇殘。

兩人並肩行走在輝煌的燈盞中,不知道十里長街是畫,抑或他們是畫。陸珩注意到街對面有個算命攤子,他心想這麼好的點眼藥機會,不能錯過。於是陸珩對王言卿說:“卿卿,還記得那個攤子嗎?去年你就是在這裡求籤,對方說你會招小人,不宜議親,果然你遇到了傅霆州。今年你不能再不當回事了,我帶你去再求一簽。”

王言卿其實完全沒有印象,但陸珩說的有因有果、像模像樣,她腦子裡便模模糊糊冒出來這樣一樁事,彷彿真的經歷了。王言卿點頭,陸珩帶着王言卿走向攤子,心想以他的發作能力,什麼話圓不回來,只要隨便搖出來一簽,他就能編成他想要的結果。

攤主一看有貴客光顧,連忙點頭哈腰。王言卿暗暗掃了攤主一眼,心想看攤主的表情,不像是認識他們。但王言卿轉瞬想到一年過去了,攤主見過這麼多顧客,忘了也很正常。她不再深究,低頭專心搖籤。

啪嗒,一枚竹籤掉出來了。陸珩也不着急看,他從容不迫地撿起來,笑着問:“卿卿,你求的是什麼?該不會還是姻緣吧?”

“怎麼會!”王言卿暗暗瞪了陸珩一眼,道,“我是替二哥求的。”

陸珩心想求籤時想的都是對方,他們兄妹可真是情深。陸珩一邊想着一邊翻過竹籤,看到了背面的字。

鏡花水月本無心,莫要輕信眼前人。

陸珩脣角停住,眼中笑意一瞬間退散,他擡頭,冷冰冰掃向攤主。

這個人認識他?故意在此下套?但他和王言卿是隨意走過來的,他們怎麼知道陸珩會經過這裡?

陸珩勾心鬥角經歷多了,見到巧合第一反應就是陰謀。攤主本來美滋滋想着又一樁生意做成了,一擡頭碰到陸珩的目光,狠狠嚇了一跳,霎間連話都不會說了。

王言卿見陸珩表情不對,忙問:“二哥,怎麼了?”

瞬息的功夫,陸珩已經仔細掃過攤主的手指、虎口、衣服、鞋底,種種痕跡顯示此人並不會武功,車板下面也沒有武器。陸珩拿過籤桶看,木頭普普通通,並沒有機關。

那就是純粹巧合?可是爲什麼會掉出如此有指向性的話,這不就是明着說他嗎?

王言卿看出陸珩最先懷疑這個攤主,後來應當排除了,但陸珩臉上並沒有露出輕鬆,反而愈發凝重。這是怎麼回事?王言卿奇怪,伸手去接陸珩手裡的竹籤。

陸珩手微微向後躲了一下,王言卿擡眸,定定看着陸珩。陸珩心想不讓她看更可疑,只好衝她安撫地笑了笑,說:“這籤不準,你不要信。”

王言卿默默看着他:“可是,你剛纔說我去年在這裡求了籤,很準,今年不能再不當回事。”

陸珩窩火,他萬萬沒想到拱火拱到自己身上了。這支籤的意思太直白了,陸珩想扯都沒法扯。

他只能看着王言卿接過竹籤,垂下眼眸,仔細看上面的話。陸珩一直盯着王言卿的眼睛,她眼睫動了動,很快讀完了。

陸珩的心也緊繃起來,她會因此起疑嗎?按理不至於,她身邊有那麼多人,未必一下就能聯想到他。

陸珩腦中飛速思量,而王言卿已經放下竹籤。她心想二哥真是在錦衣衛待久了,自己不喜歡的籤就說不準,對他有利的籤就立刻發散。他還說她無法區分破案和生活,依她看,二哥才叫生活完全被公務侵佔了。

王言卿正想着該怎麼和二哥說,這時候人羣中隱隱約約傳來一聲“卿卿”。

她下意識回頭。

重重燈火外,傅霆州陪着洪晚情來這邊看燈,洪晚情翻來覆去挑燈,他等得無聊,隨處四看,無意掃到一個柔美清麗的剪影。傅霆州鬼使神差,失神喊道:“卿卿?”

他以爲他又認錯了,而這時,那個女子聽到動靜,應聲回頭。傅霆州看到她的臉,一瞬間如遭雷擊。

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