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1章 番外三
於是這一日待得朱威武回來之後,呆了兩日又要出門時,李鳳便纏着要同他一塊兒去,朱威武只是不肯笑道,
“我去與人談生意,不好帶着家眷!”
李鳳只做不依,做捻酸吃醋狀,
“武郎不帶上我,難道是在外頭有人麼?”
朱厚照少見她這般模樣,只覺着有趣,抱着她一通兒哄,
“我在外頭有甚麼人,我就只有你一個心肝兒!”
李鳳被他連哄帶騙好不易安撫了,這才嘟着嘴送了他出門,又之後隔了幾日,早晨天色還未明呢,朱厚照便聽得枕邊傳來一陣陣嚶嚶聲,他睜開眼一看,卻見自家寶貝兒正閉着眼做夢,嘴裡哭哭唧唧好不傷心,
朱厚照忙轉身抱了她,拍道,
“心肝兒,你這是怎麼了?”
李鳳睜開眼,一面抽噎一面道,
“我……我夢見哥哥……哥哥說想我了……”
“哦……我還當是甚麼,原來是想大舅哥了!”
朱厚照鬆了一口氣道,
“這事兒好辦,派人去將大舅哥接到京城來,以後便讓他在京城盤個鋪子做買賣,你們兄妹二人豈不是能團聚了?”
李鳳聞言立刻破涕爲笑,
“武郎說的可是真的?”
“那是自然,我幾時騙過你?”
“那……那……”
李鳳咬着脣,大眼裡還有盈盈的淚水,
“可是夢裡哥哥問起我們二人的婚事,說我們無媒無聘,連婚書都沒有……”
李鳳又哭了起來,
“武郎,奴家這纔想起來,我們……我們連婚書都沒有……奴家……奴家不會是你的外室吧?”
朱厚照一驚,打了一個哈哈道,
“這個……哈哈……不過一場夢,不必放在心上……”
李鳳看着枕邊人的臉色乍變,心便越發的沉了下去,許是見她眼神兒不對,朱厚照仰頭一拍額頭做恍然狀,
“你瞧瞧,這事兒是我疏忽了,待明日我讓朱貴去辦就是了!”
李鳳聞言嗔道,
“武郎說的甚麼話,這婚姻大事,雖說父母不在了,可去衙門過婚事,那裡是能讓管事代辦的,還是我們自己去爲好!”
“自己去……自己去也好,那改日我得了空便與你一同去如何?”
朱厚照還想拖延,李觀聞言卻是坐了起來,指向窗外,
“武郎,天光大亮,今日纔開始呢,爲何要等到明日,擇日不如撞日,我們今日就去!”
說罷擦乾了眼淚掀被子下了牀,喜滋滋的去挑衣衫,
“武郎,待我們吃罷了飯,便叫朱貴去請了媒人,我們去衙門過婚書!”
“這個……這個……你也不必急在一時嘛!”
朱厚照翻身坐起來,看着李鳳無限美好的身姿在晨光中舒展,她回眸衝他一笑,
“奴家來京城已經這般久了,還要等到甚麼時候,武郎你快起身啊!”
朱厚照訕訕笑了笑,坐起身,心裡正在盤算着如何尋個藉口不去衙門,他這名兒乃是自己隨口杜撰的,若是真去了衙門,衙門裡尋不出名字,那豈不是事大了!
皇帝陛下也是萬萬沒想到,不過一時興起扮一扮富家公子,過一過百姓生活,怎得就留下這麼一個大窟窿沒有給填上呢?
不由心裡暗罵,
“錦衣衛做事不周,等回頭必定要申斥一番!”
只現在錦衣衛指揮使變做了江彬,可不是以前的牟彪了!
他念頭一轉便起身,穿好衣裳叫了劉瑾進來,
“今兒……我與夫人要去衙門過婚書,你叫人把馬車備好!”
劉瑾一愣,一時沒有回過神兒來,呆呆看着自家主子,朱厚照一瞪眼,
“發甚麼愣,還不快去!”
“是!”
主僕二人的表現被一旁的李鳳看在眼裡,心裡的懷疑越發重了,只面上還是笑眯眯道,
“武郎不必叫人備車了,左右離着不遠,我們便走着去,順便還可以在早市用早飯……”
說罷居然拉着朱厚照就要出門,朱厚照大驚失色,
“我……我吃不慣外頭的東西……就……就在家裡吃……”
這廂連連向劉瑾使眼色,劉瑾心裡暗暗叫苦,連忙一溜兒小跑出去,尋着朱貴把事兒一講,二人都有些撓頭,倒不是說依他們的身份,在衙門弄一個假身份有何難處,只此時人信承諾,更覺着這婚姻大事乃是人生之中極爲重大之事,乃是要上告天地,下會鬼神的,尤其這皇帝的婚事,更是不能隨意亂配的。
這陛下用朱威武的名兒同這李鳳成婚,這名字可以假,生辰八字可以假,甚麼都可以假,可這當着面按的手印兒可不能假,按下去那就是正正經經入冊的生同牀死同穴的契約了,可陛下已經有皇后了,這……再娶一個……
一國不能有二君,也不能有二後啊!
這事兒可以欺人,卻不能欺天地鬼神,萬萬不能胡來的!
二人面面相覷之後,倒是朱貴想出來個法子,
“不急,先想法子穩住夫人,我立時派人去衙門,再派一個月亮門的高手過去……”
“派高手……派高手過去做甚?”
這又不是打架,難道還用高手把夫人打昏了,再稀裡糊塗拿份假婚書給她?
朱貴哈哈一笑,
“公公有所不知,這江湖上的月亮門雜耍變戲法兒最是厲害,我們預備兩份婚書,屆時……”
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把事兒一講,劉瑾大喜,
“好,就這麼辦!”
於是這邊好說歹說,讓兩位主子在家裡用了早飯,二人這才歡歡喜喜一起出門,去了衙門,李鳳沿路之上喜氣洋洋,倒是朱厚照面上微笑,心裡忐忑,
“劉瑾那閹貨,只說是派了人提前預備,也不知怎生個預備法,若是出了岔子,朕就打發他去直殿監專門刷馬桶!”
如此一路到了衙門之中,卻見得一名中年婦人頭上戴了一朵火紅的簪花,正立在衙門前翹首四望,見得他們過來便笑着過來一揮帕子,
“可是朱家公子和夫人?”
“正是!”
那婦人行了一禮,
“奴家乃是官媒餘三娘……不知二位可是帶好官憑戶籍?”
見二人點頭,李鳳從揚州來時,自然是要揚州官府開具路引,上頭便有自己的戶籍居地等等,而朱厚照只有一隻劉瑾交給他的空牛皮信封,二人將東西交出來,餘三娘收了之後,衝着朱厚照打了一個眼色。
皇帝陛下心下稍安,領了二人進去,衙門佈置乃是左文右武,在左邊尋着戶房,裡頭已經有辦事吏目就坐了,餘三娘進去行禮,把自己的官媒憑印給對方瞧了瞧,又把二人給的東西交給了那吏目,說明來意,那蓄了三縷山羊鬍子吏目看了看,白眼一翻,
“今兒事多,未必能辦,隔兩日過來吧!”
朱厚照與李鳳聞眼,互視一眼正不知所措間,那餘三娘卻是回頭衝着朱厚照一擠眼,朱厚照愣了愣,被一旁的李鳳用胳膊肘碰了碰,這才明白過來,不情不願的從腰間摸出錢袋,摸出來一錠銀子,給了餘三娘,餘三娘轉頭笑眯眯的把銀子放在了案上,
“這新人成親都好個良辰吉日,今兒這日子乃是請人瞧過的,可不能耽擱,勞煩您了!”
那吏目看了看那錠銀子,鼻子裡嗯了一聲,這才問道,
“婚書呢,是你們自己寫還是由衙門給你們開具?”
“有有有,自己預備了!”
按說這婚事若是三媒六證,理當早早預備好了,上頭還要有父母手印,纔會拿到衙門備案,只如今二人的情況的特殊,又李鳳再三要求,便在此地當場落印了!
餘三娘忙取了兩份大紅描金字的婚事出來,吏目接過看了看,
“等着!”
於是起身往後頭的小房走去,三人在外頭等着,李鳳與那餘三娘還好些,朱厚照卻是一臉的不耐,在那官廨裡左看左看,揹着手轉來轉去,等了約有一盞茶的功夫,那吏目才從裡頭拿了一本冊子出來,翻開來在裡頭查了查,
“朱威武……弘治三年生人……家住外城桂花衚衕甲七號……”
又擡頭問道,
“可是你?”
朱厚照連連點頭,
“正是!”
“好!”
那吏目點了點頭,把婚事放在案上,
“你們二人過來按上手印……”
二人過來用拇指按在印泥上蘸了蘸,又一起在那婚書上按了按,李鳳蓄了長指甲,尾指拖拽時卻是沾了一點兒墨色,手印子按完才發覺,兩份婚書的邊角上污了少許,房中三人都未察覺,她自家也覺着不過小事,雖是發覺了卻也沒有多言。
只就這麼一點,便讓她發現了蹊蹺,事後三人一起出了衙門,小夫妻用銀子謝了餘三娘,之後歡歡喜喜回了家,進了內室,朱厚照把婚書交給她,
“這下子你放心了,快將它收好了!”
李鳳笑眯眯點頭,轉身打開櫃子,隨手打開那婚書想再看看,卻是愣在了當場,她手裡那份婚事上頭乾乾淨淨,並沒有邊角處被自己污過的墨跡,
“這……這……這婚書?”
李鳳身子連抖,有些不敢置信的轉頭瞧向了自家郎君,
“怎得了?”
朱厚照過來問道,接達婚書看看,仔細看過了上頭的名字,不解問道,
“有何不妥當?”
李鳳慌忙搖頭,強笑道,
“一時高興的過了,還疑是在夢中呢!”
朱厚照笑着摟過她的細腰,
“夫人放心,以後……你我夫妻恩恩愛愛,百年好合!”
李鳳依在他的胸口,卻是隻覺着心頭一片冰涼。
這涉世不深的小戶人家女子,雖說單純卻不是傻,見得婚書被換,雖說不知爲何要如此,又是怎麼換的,不過也能知曉這必是自家郎君和那媒人做了手腳!
她又想着前頭那兩名尋上門來的女子,再有這宅子裡的種種異樣,還有自家夫君時常外出,卻是對自家生意一竅不通的模樣,李鳳心裡篤定自己多半便真是如那兩名女子相言,自己就是這男人的外室!
李鳳的性子倔強好強,若是不然也不會千里迢迢,孤身一人從揚州到京城來尋人,如今發覺自己被騙,如何能忍得?
於是她便逃了!
以她一個弱女子,能從錦衣衛重重護衛之中逃出京城,倒也真算是她本事!
拿了婚書第三日李鳳藉口要親手給夫君做幾道揚州小菜,一早出門去了早市,身邊只帶了一個小丫頭雙喜,卻是尋了一個藉口,說是內急借了一家相熟商鋪的茅廁,雙喜守在外頭等了約有一柱香的功夫,便開口詢問,
“夫人,您可是好了?”
“嗯嗯……”
有人在裡頭含含糊糊應了一聲,雙喜聞聽便不好再問,又等了一柱香,再問,
“夫人,您可是拉肚子,若是拉肚子,待會兒去藥鋪瞧瞧大夫……”
“嗯嗯……”
裡頭的聲音還是模模糊糊傳來,雙喜又等了一會兒,實在等不得便要推門進去,卻見得一位身形肥胖的中年婦人一瘸一拐的走了出來,雙喜見着她就是一愣,那婦人倒是先開口了,
“哎呦!可是真蹲不了了,我這腿兒都蹲麻了!”
雙喜不理她,身子一閃便進了茅廁,見得裡頭除了一個大大的水缸,裡頭一缸黑漆漆的水放在角落,其餘再無一人,忙轉身又去追那婦人,
“適才就你一人在裡頭?”
那婦人應道,
“前頭進來了一個年輕的小娘子,給了我十個銅板,讓我有人問時就嗯嗯兩聲……說是在裡頭呆得越久越好!”
說到這處婦人踢了踢腿兒,
“不過……我是真蹲不住了!”
雙喜急了,揪着那婦人的前襟,
“那……她去哪兒了?”
那婦人應道,
“爬後牆出去了……”
雙喜大惱,扔開那婦人便往外頭跑去,雙喜一走,茅房裡便專來了嘩啦啦的水聲,一身溼透的李鳳便從裡頭鑽了出來,那中年婦人回來一看,不由挑起了大拇指,
“小娘子當真厲害,能在水裡憋這麼久?”
李鳳一聲苦笑沒有應她這話,只是說道,
“大娘,您收了我銀子的,我們前頭說好了,讓我在這裡住上幾日的!”
那中年婦人哈哈一笑拍着胸脯道,
“放心,收了銀子自然應當辦事,你且放心就是!”
這廂扶了一身是水的李鳳出來,到後頭屋子裡換衣裳了……
那頭雙喜出去立時便報給了跟在後頭的同僚,一衆錦衣衛便開始往城門遞消息,又撒開人手在城裡暗中尋找李鳳。
如此這般尋了三日,都以爲李鳳是當時就出了城,便放出人手追了出去,卻不知此時的李鳳卻是坐着京城車馬行的馬車,搖搖晃晃出了城,往通州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