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事兒用不着四蓮了,外頭有太醫又有穩婆在,待得她同牟良一起走出產房時,牟斌見得自家二兒子那慘白的小臉,打晃的雙腿,再看看八兒媳婦那一派淡定的模樣,不由兒子發自內心的嫌棄,待得四蓮行禮走後,牟斌纔對兒子一瞪眼道,
“你瞧瞧你那沒膽的樣兒,連婦道人家都比不上!”
牟良很是委屈道,
“八弟妹那是有家傳呢,兒子如何比得,任是誰也沒那機會天天同死屍爲伍吧!”
牟斌哼道,
“我看你就是錦衣玉食的頹廢日子過得太好了!”
劉氏在一旁忙打圓場道,
“老爺,今兒可是家裡添丁……就別教訓二郎了!”
牟斌哼了一聲,給了劉氏面子,轉身對兒子喝道,
“還不快跟我去書房!”
牟良低着頭跟着牟斌去了,那頭劉氏笑眯眯的安排着院子裡的廚娘,
“快去給二少夫人做些熱乎的湯水……”
因着關氏生產之後,情景仍是十分的兇險,後頭幾日甚至還暈厥過了三回,劉氏便一直守在那裡沒有挪地方,府裡的大小事務都交給了四蓮打理,四蓮心細又謹慎倒是處理的井井有條,分毫不差,如此直到關氏出了月子,身子纔算是好轉了些,而牟家四爺的婚事也預備的差不多了。
於是四蓮又操持着辦了牟孝的婚事,牟家四爺娶的是京城小官吏之女梁氏,梁氏生的白胖,圓臉兒,瞧着一團的和氣,乃是劉氏爲牟孝挑的人選,三姨娘很是滿意,人前人後都說夫人對庶子們一視同仁,沒有私心。
汪媽媽對四蓮讚道,
“三姨娘是聰明人!”
知曉巴結夫人,這三姨娘還有一位五小姐沒有出嫁呢!
四蓮笑了笑應道,
“這世上哪兒來的蠢人,有些人犯蠢不過是自己被眼前的東西迷花眼罷了!”
這一月裡牟彪只回來過三回,每回都是住過一晚第二日一早便匆匆去了衙門,四蓮從他支言片語之中知曉如今錦衣衛與百官們鬥得正是熱鬧的時候,雙方那是絞盡腦汁,各出奇謀,連公爹這樣的老江湖,也是每日裡連着召集衆親信,時常整夜的商議對策,四蓮擔心牟彪身體,日日做了湯水送去衙門給他進補,只久見不着人,心裡也是擔憂着。
而在牟孝大婚這一日,牟彪回府裡幫着哥哥撐場面,當晚上喝得半醉時回來,小夫妻上了牀,他才悄悄在她耳邊道,
“他孃的,耗了足足一月,總算是從他嘴裡掏出些東西來了……”
四蓮聞言那濃濃的睡意立時就拋到了九宵雲外去了,轉過臉往他懷裡鑽,
“問到了甚麼?”
牟彪哼道,
“他這麼些年來在外頭無惡不作,那是斂了不少錢財,藏在甚麼地方他全招了……”
“哦……”
四蓮有些失望,還當會有甚麼出人意料的東西呢,原來也就是錢財之類的,卻聽得牟彪嘿嘿一笑,摟着她親了一口道,
“還有……他那前朝做妃子的娘告訴他,前朝皇族走時,許多金銀財寶都來不及撤走,便將東西都匆匆藏了起來,那藏寶的地方他知曉……”
四蓮聞言又是一陣失望,
“怎得還是金銀財寶……”
牟彪聽了直是笑,
“就知曉我們家四蓮不是那爲財所迷之人!”
黑暗裡四蓮白了他一眼,作勢要轉身,
“還有沒有,沒有我可是要睡了!”
牟彪笑嘻嘻再親了她一口,伸手拉了她的手道,
“到底是還有甚麼秘密,你倒是告訴……我呀!”
牟彪嘿嘿的笑,低頭看她雲鬢散亂,小臉通紅的樣兒,吧唧又親了一口,這纔在她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甚麼……”
四蓮驚得猛然坐直了身子,那春光猛然在眼前綻放,牟彪看得眼都直了,立時又蠢蠢欲動起來,伸手便要過去,卻被四蓮拍開了手問道,
“你說的話可是當真?”
牟彪眯着眼點頭,
“他連綠帽子都敢給皇帝戴,還怕弒君麼……實則他早盤算好了,若是屆時他兒子上了位,立時就會讓皇帝暴斃而亡,還保管讓人查不出來任何痕跡!”
原來那老道士擅煉丹,爲讓樊貴人得了皇帝歡心,那是無所不用其極,你當他爲何要做那亂絕人倫之事,只是爲了生個兒子,給皇帝帶綠帽子,順便竊取朱家江山麼?
實則他是在自己身上下了藥,又趁與那樊貴人交歡之時種入了她體內,再之後傳給了皇帝,而他要皇帝死也是極爲簡單,只需得點燃一柱清香,便可令得皇帝暴斃而亡,便是請了世上最高明的大夫來,也查不出死因來!
四蓮聽了也是一陣的後怕,
“幸好他栽到我們手裡了,若是真讓他得了逞……”
他一個惡行累累的前朝餘孽,當真用這法子篡了位,會如何魚肉百姓,禍害江山,當真是想都不敢想!
說不得還會打開邊關放了那些野獸一般的元蒙餘孽南下中原,那百姓豈不是還要再被異族蹂躪一回?
牟彪冷笑道,
“這也是天意,讓他不能得逞!”
這事兒到如今回想起來,竟是絲絲縷縷都與四蓮有關,冰窖裡發現斷肢,明悅樓裡聽人說話,關柱、劉娘子等人,這其中算來四蓮是居功至偉!
當下牟彪摟着四蓮笑道,
“依我瞧着,你多半是他命裡的剋星,若是不然……他行事如此周密,計劃了多年,怎得就陰差陽錯的栽到了你手裡?”
四蓮聽了只是嘆氣,
“不管如何,壞了他的陰謀,讓他不能害人,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想了想問道,
“那……這事兒,公爹可要向陛下稟報?”
牟彪想了想道,
“爹還在猶豫呢……這事兒實在牽連太多,又事涉陛下最心愛的兒子……”
這樣的事兒啊,若是出在普通男子身上,知曉自己被人戴了綠帽,又養了人家兒子,還被下了毒,大不了暴怒之下殺人放火也就罷了!
可這事兒要是擱在了皇帝身上,殺人放火那就是小事了,牟斌父子怕的是,這事兒一過,知曉皇帝這奇恥大辱的人,是不是都會被皇帝滅口?
說不得待得皇帝回過味兒來,頭一個要殺的不是樊貴人,而是牟家父子,左右樊貴人一個弱女子,關在深宮裡頭想怎麼揉捏那就是一句話的事兒,可牟家父子若是將這事兒傳揚了出去……
所以牟斌正是好生躊躇呢,
有時候啊!這人不能太忠心,太過忠心了,便真把自己當成狗了,要用時便放出去咬人,不用時便會被人殺了吃肉的!
四蓮聞聽牟彪所言也是深以爲然,
“那……我們將這事兒壓下,守口如瓶,誰也不知曉可好?”
牟彪點頭,
“爹暫時是這意思,不過還要看時局變化……”
說着又提起了朝堂上的事兒,
“王萬庭如今被我們逼得禁足家中,一家上下不得外出,可王黨爲救他仍是在四處奔走,前頭皇帝爲了五皇子,自然是樂得見我們鬥倒王萬庭,可如今局勢變了,五皇子一死,他心裡屬意的人選就會變了……”
說到這處,苦笑一聲道,
“若是他選太子,那錦衣衛便會被他拋出來平息百官憤怒了,若是他選二皇子又或是三皇子,說不得我們還有一步退路……”
四蓮聞言眉頭緊皺,
“所以……我們是不是有些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若是五皇子不死,牟家就會沒事?
牟彪搖頭,
“那孩子本就是短命的,這一回不死,以後也活不了多久,終歸他沒那個命,以後皇帝還是會在那三個當中挑一個的……”
說罷拍了拍四蓮,
“這陣子我一直在外頭忙,可我知曉……你心裡對那孩子的死必也是內疚的,對不對?”
四蓮默然,趴回他的胸膛上,神色鬱郁道,
“我這幾日都夢見他同我說話,只可惜……我一個字都聽不懂……”
牟彪安撫的拍拍她的後背,
“他如今躺在皇家的風水寶地裡,享受着香火供奉,便是做了鬼也能享福,你用不着擔心!”
這小子可不是朱家種,死後能有這般待遇,已經佔了大便宜了!
四蓮嘆了一口氣,
“即是如此,爲何我總覺着他有心願未了,老是進我夢裡來呢?”
牟彪勸慰道,
“不過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那小子要報仇,要找也應當去找他親爹親孃去,怎麼着也找不着你!”
說罷心中卻是暗道,
“若當真是那小子的鬼魂過來尋仇,老子就去妙峰山找慈雲大師把它給收了!”
四蓮嗯了一聲沒有再說話,牟彪卻是怕她再多想,就岔開話來,叫了外頭的丫頭備熱水,
“去泡個澡,我們便去前頭了,四哥、四嫂今兒要認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