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伕在石頭後頭蹲了約有半柱香,起身穿好褲子出來時,見得外頭馬車安安靜靜的停着,裡頭的人悄無聲息,他心中暗想,
“我這處耽誤了這麼久,我們家爺怎得都沒有罵人?”
要知萬全明對外人是笑臉相迎,十分的殷勤,可對家裡下人卻是非打即罵,十分的刻薄,馬伕小心翼翼過去,衝裡頭叫了一聲,
“爺?”
裡頭的人沒有應聲,馬伕掀了簾子探頭一看,立時就看出來不對勁兒了,他抖着手把手指頭探到了萬全明的鼻子下頭,當是就嚇得大叫一聲,連滾帶爬的跑了,連馬車都沒有要!
史大問他,
“你爲何要跑,主人家出了事兒,你不報官還要跑?”
那馬伕苦笑一聲道,
“大龍頭,小的雖說是個馬伕,可在這京城裡也是見過世面的,前頭小的許是糊塗不知曉,這出了事還能不明白麼,吹一吹哨子就是十兩銀子,哪兒來的這種好事兒,小的前頭沒想明白,那是……那是爲色所迷……”
待到萬全明二人一死,馬伕立時就明白過來了,只怕自己吹的這哨子有甚麼蹊蹺,害死了主人家,自己就是個幫兇!
再說了即便不吹哨子,這都出人命了,自己一個下人又說不明白主人家的死因,要拿人用刑審問的話,頭一個拿的就是他,他不跑還等着進大牢吃牢飯麼?
實則他是不知曉,他拉個肚子救了自己一命,那馬車裡的人懷裡的銀票已經被人摸走了,原本是要順帶着殺人滅口的,可殺人的人找了一圈兒沒找着馬伕,又官道之上人來人往,他怕被人瞧見,只得轉身離開,倒是讓那馬伕逃了一條性命。
那馬伕一走,之後汪媽媽她們便到了,再之後是雙龍幫的人,如此這般事兒才被雙龍幫的人算到了汪媽媽等人的頭上。
史大與史二又問那馬伕?”
馬伕應道,
“在淮楊衚衕那邊,小的可以領着二位龍頭過去……”
只待到史大等人趕到那處的時候,那宅子裡早就人去樓空了,那女人早捲了細軟跑路了!
史大與史二大怒,立時聯繫江湖上諸位好朋友,發下追捕令,又說明那女人身上揣了一萬兩的銀票,他們不要銀子只要人!
話說,這黑道辦事自有黑道的厲害之處,他們找個人比錦衣衛更利索,卻是不出三日便將人給找了出來,原來那女人也沒有逃遠,只是出了城去了通州,在那處尋了一艘船是想南下的,結果被人給拿了回來,只是那位江湖朋友尋着雙龍幫交人之時,卻是十分的不滿,
“不說是她身上有一萬兩的銀子麼,這身上的金銀都搜刮完了,也只有幾百兩銀子……銀子呢?你們兩兄弟難道是誑老子的?”
史家兩兄弟見抓着了人,自然是大喜,當下就提着那女人下去審,
“我們雙龍幫在道上的名聲,這位兄弟可以去打聽打聽,說有一萬兩就有一萬兩,若是沒有的話,我們兄弟補給你!”
那女人原本是窯子裡的清倌人出身,雖說出身低賤,但自小沒吃過甚麼苦頭,進了雙龍幫,史大與史二恨她勾引自己妹婿,害得自家妹子做了寡婦,對她是半點兒不留情,那女人沒捱上一輪,便甚麼都招了!
原來這萬全明給她贖了身,便將她養在外頭宅子裡,平日裡都在她這處住着,一月也就兩三日回去睡家裡那木頭人婆娘。
萬全明在外頭認識甚麼朋友也都是往她這處帶,讓她出面招待,儼然是將她當成了自己的正頭娘子!
前頭幾天萬全明認識了一位外地來的買家,便請了那買家到家裡吃酒,那買家是酒吃多了,一時失了言把自己身上揣着鉅款的事兒講了。
其實大家裡買賣田地的事兒,主人家多半都是不會出面的,此人同汪媽媽一樣,也就是個管事,替主人家出面買田地的,此人吃了酒便管不住嘴,說了自己主人家在山西,這一回將進京買地的事兒,全數託付給了他,言語之間自然是吹噓,自己頗受主家的重視。
這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女人聽說他有一萬兩銀子,那心思便活絡起來!
這女人心思深沉,自覺自己是清倌兒跟了萬全明,怎得也應當有個名份吧,她打十六歲跟了萬全明,到如今都雙十年紀了,四年的青春蹉跎了,每每伺候過男人之後還要喝那避子湯,她生怕未來無望,便動了挪窩的心思!
以她的姿色,想勾搭男人倒也便宜,出去轉上一圈兒,便在外頭勾上了一個年青力壯的姘頭,待第二日萬全明帶着那買家出去見賣家時,她就找着姘頭一講,她那姘頭聞言哈哈大笑,
“這事兒有甚麼難的,想法子把人弄死了,銀子不就是你的了!”
女人問,
“我連個雞崽子都沒殺過,怎麼殺人,再說了若是死了人,官府追查起來,不還是要問到萬全明頭上,萬全明定是會疑心到我的!”
萬全明做這行多年,靠得就是會說話,又嘴緊,那買家說這話時,只他們二人在場,不是萬全明漏出去的,那就只剩下自己了!
“他那兩個舅子是雙龍幫的龍頭,事兒發了,我如何能逃得脫?”
男人聞言一笑,
“這事兒交給我,你不是一直想離開他麼,這一回如你的願,包管你又得銀子又能脫了那姓萬的!”
於是隔了一日,交給她一個瓷瓶,又有一個銅哨,
“這是我向一位高人討的,你將這瓶裡的東西給他們吃了……”
再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一講,那女人依計行事,與她那姘頭約好了,在出城的半道上弄死車裡的人,之後再由姘頭去收銀子殺馬伕,結果馬伕跑了,銀子倒是收着了!
那姘頭也沒去見她,只花了五個銅板兒叫了門口的小孩子兒給她送信,說是馬伕跑了,事兒可能要敗露,讓她去通州碼頭等自己。
那女人倒也果決,得着信兒當時就收拾東西,捲了所有細軟就去了通州,只她在那通州左等右等都不見自己那姘頭來,正在滿心惶急間,便被雙龍幫的人尋到了。
所以……查來查去,這東西是她那姘頭給她的,幕後的真兇是她那姘頭,而這女人就只是個幫兇?
“你那姘頭姓甚名誰,在甚麼地兒居住?”
史大眉頭緊皺,他是老江湖,聽到這處立時就覺出這女人的姘頭只怕是有些來頭的,那女人想了想道,
“他叫莫三兒,說是跟着在一位大富商手下做個小管事……”
至於住在何處,女人搖頭,
“我不知曉他的住處,我們是在外頭的一間茶樓認識的,後頭都是他來尋我,有一回我去正陽大街上的三春茶樓找過他……”
史大不信,
“你他孃的都跟他睡在一處了,竟然沒有打聽他的底細,你這女人可真是夠賤!”
那女人哭道,
“我……我也打聽過他的底細,可他從不肯說實話,只說是現在不能說,以後自會告訴我的,我……我見他出手闊綽,對我……對我也是極好,便……便沒有多問……”
說白了這女人就是個有錢就肯跟人睡的女表子!
史大冷哼一聲,
“蠢貨!你被人白睡白玩了這麼久,你就沒瞧出來,你那姘頭早捲了銀子跑路,把你扔那兒就等着頂鍋麼?”
那女人能哄得萬全明團團轉,自然也不是傻人,她在通州左等右等都等不來人,便知曉這事兒自己說不得是被人坑了,只此時說甚麼都晚了,只能跪在那處哇哇大哭。
史大與史二不再理會她,轉頭就去找那三春茶樓找那莫三兒,可他們卻是不知曉,此時那莫三兒被打得滿臉是血,渾身是傷的跪在地上,正向着面前立着的黑袍人叩頭求饒,
“爺,求您饒小的這一回,小的再不敢了!”
那黑袍人冷哼一聲,卻是看也不看他,目光掃過立在暗室中的其餘人等,
“你們都瞧瞧,爲了一個女人犯了規矩,這就是下場……”
說罷一擡手,
“砰……”
一掌打在那莫三兒的頭頂百會穴上,那莫三兒吭也不吭一聲,雙耳、鼻孔、嘴角還有眼眶裡都流出了血來,待得黑袍人的手一放,莫三立時身子一軟重重倒在了地上,已經氣絕身亡!
有人過來拉過莫三的屍體,
“爺,如何處置?”
黑袍人笑了笑,
“此時我們不宜張揚,也犯不着費勁兒埋他,拿出去剁碎了就喂院子裡的狗吧!”
“是!”
黑袍人滿意的看着莫三拖着一條長長的血痕離開了暗室,擡頭問道,
“你們說雙龍幫的人在找莫三兒?”
“是……莫三與萬全明在外頭養的女人私通,又動了帶那女人走的念頭,便偷了爺的東西去害那萬全明,順了人一萬兩銀子,可那萬全明的屍體被雙龍幫的人運回去之後,也不知他們在何處尋的高人,居然瞧出了萬全明二人的死是因着爺的蠱蟲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