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無恙的消息傳到山坡之上,李甫哈哈大笑道:“如何?擔心來擔心去,官兵就是在玩鬼門道,壓根就沒什麼埋伏。這一年來,官兵被我們跟逗貓逗狗一樣的玩耍,爲了剿滅咱們出動了七八次,死了幾百官兵,早已見我們如貓見老鼠,他們還怎敢算計我們。沒的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王儒皺眉不語,李甫挑釁般的拍着他的肩膀道:“王兄弟,王大軍師,這回沒話說了吧。”
王儒道:“兄弟我總覺得事有蹊蹺。”
“蹊蹺你個頭,楊大哥,兄弟請命帶人在虎頭崖攔下這一票,不用多的人手,一百兄弟足矣。”
楊清呵呵笑道:“好,當哥哥的給你壓陣,你帶着兄弟們速戰速決。”
李甫朝手心啐了口吐沫搓了搓手笑道:“瞧好吧。大哥只管命人騰出庫房來放銀子便是。”
楊清迴轉身來對王儒道:“王兄弟,咱們也去瞧瞧。”
王儒皺眉道:“大當家,我總覺得有些不安穩。”
楊清哈哈笑道:“沒什麼不安穩,王兄弟就是太過精細,有時候精細是件好事,但過了頭便叫優柔寡斷錯失良機。山下的兄弟們已經確認無官兵埋伏還怕他何來?”
王儒無言以對,楊清拍着他肩膀安慰道:“王兄弟,我這位李甫兄弟說話有些不中聽,他其實並不知道你是王爺府上派來駐在山上的身份,還當我看錯了人給了你這第三把交椅呢。你度量寬宏,看在我的薄面上便不去計較他吧,他對你是有所排擠,但卻絕對是王爺可用之人,你回稟王爺的時候也要美言幾句。過段時間我好生勸解與他,咱們山寨講究和氣生財,大家不要鬧出芥蒂來爲好。”
王儒點頭道:“大當家想到哪裡去了,我豈是那小雞肚腸之人,只是覺得這件事不太妥當。”
“莫說啦兄弟,話說三遍如茅草,老是說這件事也是無味;再說,前邊說話便要動上手,此刻阻止也來不及了,來吧,咱們去瞧瞧去;這筆銀子若能搶到手,王爺也必是很高興的,咱們還能幹吞了這些不成?還是要孝敬給王爺的。這也是解王爺的燃眉之急呢。”
王儒躬身道:“兄弟遵哥哥之命便是。”
李清一把挽起王儒的胳膊,兩人下了石崖往東而去。
東邊的官道前方,車隊正朝虎頭崖方向靠近,虎頭崖左近的山坡以陡峭著名,官道貼着陡峭的山坡之下穿行入一大片密林之中。陡峭山坡之上,一根根巨大粗如兒臂的繩索捆紮着數十根合抱粗的滾木橫亙其上。密林樹後一百多土匪正虎視眈眈的穿過樹木的縫隙盯着山下的官道,李甫已經趕到了這裡,正手扶一顆大樹眼中冒着興奮的光芒。
“二當家的,來了來了,是時候了。”一名土匪氣喘吁吁從西邊的林間入猿猴般的奔跑而來。
李甫高舉手掌,成刀勢往下一劈,低喝道:“放滾木。”
十幾名匪兵舉起大砍刀咔擦咔擦將束縛住滾木的粗繩砍斷,但聽轟隆之聲大作,粗大的滾木沿着山林間特意開闢的下落通道轟隆隆滾下山坡,乒乒乓乓一路撞擊不絕,帶着腐敗的林間黑土和落葉稀里嘩啦盡數滾落在官道上,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將山道堵了個嚴嚴實實。
山道上一片人嘶馬叫,車隊驟遇變故,還來不及反應,押車的官兵和車伕們目瞪口呆看着翻騰滾落的檑木,整個車隊一片騷動。押運的矮壯漢子高聲吼叫:“拉住牲口,注意隊形。”
說話間,便聽四周呼哨之聲大作,林間哦嚕嚕嚕嚕的怪叫聲響徹山林,一道道人影藉着繩索在林間蕩來縱去,只片刻功夫,百餘名匪徒便出了密林來到車隊周邊,一個個兇惡惡煞一般的獰笑着靠近。
矮壯軍官大聲吼道:“爾等什麼人?膽敢攔截官兵押運的車隊,不要命麼?”
李甫手握一柄大砍刀緩緩從山坡上走下,兩腿一叉橫在路中心,高叫道:“狗官聽着,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想從此處過,留下腦袋來。”
矮壯軍官一愣,旋即哈哈大笑道:“原來是一羣山中毛賊,見了你家王爺爺還不乖乖的放下兵刃投降麼?居然打主意打到我們頭上,膽子當真不小。”
李甫喝道:“爺爺們不想傷人性命,狗官,你若不識時務休怪我等大開殺戒,識相的丟下戰馬武器盔甲貨物逃命去吧,也省的爺爺們動手。”
矮壯軍官還待說話,李甫不耐煩的一揮手,四五十名土匪從山坡上現身,手中舉着黑魆魆的火銃槍對着驚慌失措的官兵們。那矮壯軍官大驚道:“你們居然有火器?”
李甫哈哈大笑道:“怕了吧,爺爺們有的東西多着呢,還不乖乖的滾蛋,要吃鐵砂蛋.子麼?”
矮壯軍官王勇頗爲識時務,見此情形當機立斷,高聲道:“兄弟們切莫輕舉妄動,犯不着爲了這些財務拼命,大夥兒莫要反抗,這些財物便給了他們便是。”
李甫嘿嘿笑道:“算你小子還懂些道理,全部到路邊站立,放下兵刃;兄弟們,趕緊搬箱子上山;萬老三,帶着火銃隊盯着這幫官兵,誰敢稍動便給我轟他孃的。”
一名匪兵大聲答應着,帶着四五十名舉着火銃槍的匪兵將退到路邊的官兵和車伕們逼住,其餘匪徒一擁而上便開始搬運車上的大木箱子。猛然間,一名匪兵驚慌大叫道:“二當家的,不好了。”
李甫扭頭喝道:“什麼事大驚小怪?快些搬運。”
那匪兵手中握着幾隻銀錠呆呆道:“這他孃的不是銀子,這他孃的是燒給死人的錫箔銀子,咱們上當了。”
“啊?”李甫大驚,竄上去一把抓起一隻大木箱中的銀錠,只覺得入手輕飄飄的,用力一捏,銀錠在手中被攥成一團,像是憋了的氣球一般成了亂七八糟的幾團紙球。
“他孃的,上當了。”李甫大驚叫道。
便聽那矮壯軍官哈哈大笑道:“沒錯,這些便是送你們上路的紙銀子,你們用着正合適,動手。”
隨着炸雷般的大喝聲中,二十輛大車上方的木箱蓋子砰然彈起,滿天飛散的紙銀錠中每隻箱子裡站起一個人影,手中握着雙管火銃砰砰砰的開起了火,於此同時,近百官兵和車伕們動作迅速的從腰間拔出火器來照着面前的數十名匪兵便開火。
變故陡然而生,數十名手握火銃的匪兵甚至沒來得及用火摺子點燃引信,便被鋪天蓋地的霰彈打成了馬蜂窩;而大車邊上搬運箱子的三十餘名匪兵也瞬間倒在血泊之中。巨大的火器轟鳴未能掩蓋住一隻煙花彈搖弋升空的尖嘯聲,那煙花蛋在天空中爆出萬朵紅色的小球,天女散花般的落下。
李甫的反應可謂是一等一的機敏,變故突生之時,他便已經一個鷂子翻身滾落在路邊的落葉從中,在火器整耳的轟鳴聲之後,他已經躲到了橫七豎八的檑木之後,探出頭時,自己帶着的百餘名手下已經倒下了大半,不僅心寒膽戰。
堪堪趕到山坡上方準備欣賞一場好戲的李清和王儒兩人大吃一驚,他們完全沒料到這居然是一隊帶着強大火器的官兵,而且銀兩是假的,木箱子裡躲藏着官兵,所有的一切都表明他們是故意爲之。
王儒反應過來大聲叫道:“大當家,快下令兄弟們撤上山,咱們中計了。”
李清怒目大吼道:“撤?虧你想的出來?咱們兄弟何時吃過這麼大的虧?充其量不過是百餘官兵,我要將他們盡數宰了,方解心頭之恨。”
王儒跺腳道:“楊大哥,不可啊,官兵有備而來,咱們不能硬拼啊。”
李清怒喝道:“住口,再多嘴,我可不認你這個兄弟。來人,傳我命令,全體兄弟下山攻擊,手頭不用留情,將官兵盡數殺了。”
說罷李清伸手攥住樹梢上垂下的繩索,健壯的身影如敏捷的猿猴蕩向山坡下方,幾次接力盪漾,身子已經在數十步開外的下方,王儒連連跺腳,大吼道:“火銃槍還不朝官兵射擊壓制他們麼?稱他們射擊一輪上彈藥的當口,壓住他們的火力,之後逼近肉搏,咱們人多,肉搏有優勢。”
幾十只火銃一起開火,趁着錦衣衛親衛們射出一輪火器之間的間隙將他們壓制在路北一側,數十名官兵被壓在大車之旁無法露頭,同時匪兵弓箭手也朝官兵射出一輪輪的箭雨。全體三伯山匪徒盡數出動攻擊,除了死傷在地的七八十名之外,尚有兩百四十多名全副武裝的土匪,正如王儒所言,他們仍舊佔據着人數上的優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