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更衣之後的平安郡主恢復些許往日的光彩,西樓中,宋楠坐在她的對面靜靜的看着平安郡主秀氣的喝着一碗燕窩粥,心中滿是愧疚。
平安郡主被宋楠灼灼之目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腹中實在飢餓難當,也顧不得什麼禮數,將一碗粥吃的乾乾淨淨。
“郡主,再吃一碗吧。”青鸞在旁輕聲道。
平安郡主搖頭道:“夠了,青鸞你去吃些,這些日子你受的苦比我還多,多謝你了。”
青鸞低聲道:“郡主說的什麼話,婢子是應該的。”
平安郡主點頭道:“患難見真情,你很好,你且去,我跟宋大人有話要說。”
青鸞答應一聲,收拾碗碟緩步去了,隨手輕輕的關上了房門。
案上燭火跳躍,平安郡主起身替宋楠沏了茶水遞過來,坐在宋楠身側嘆息一聲將這幾日的情狀輕聲道來,那日安化王刺殺宋楠不成,反折損葉保仁葉保義兩名得力護衛,將一腔怒火盡數發泄到平安郡主身上;在逼迫平安郡主認錯未果之後,便命人將平安郡主和青鸞趕出西樓,讓兩人住進院子西南角的矮屋之中。
安化王言明,既然郡主吃裡爬外幫着外人,她便不配享受郡主的待遇,何時主動認錯,何時才能恢復郡主的身份;郡主須得住在破屋之中做工恕罪,每日必須將院子裡的落葉積雪打掃乾淨方可獲得飽腹的食物,否則便不準給她們吃食。
就這樣,從那晚開始,平安郡主主僕便白天在院子裡幹活,晚上睡在小破屋的稻草鋪上,每日的食物也是窩頭和鹹菜;嬌聲慣養的王府郡主哪裡受過這樣的苦,但平安郡主居然咬牙堅持了下來,堅決不向安化王認錯,也好在身邊婢女青鸞在旁伺候,每日百般呵護郡主,活計也做了大半,主僕二人就這般煎熬着苦度時日。
白天尚且能熬,夜晚寒冷刺骨,主僕二人摟抱着依偎在一起取暖。和青鸞交好的婢女雲兒實在看不過,一日夜間偷偷送來衣物和食物,卻被暗中盯着的馬婆子等王爺安排在西樓的僕婦抓個正着,將雲兒毒打一頓關在柴房中數日,自此之後,西樓有心暗中救濟郡主的僕婦們再無他念了。
短短十餘日的時光,在平安郡主主僕看來彷彿過了十年般的漫長,今日宋楠忽然出現相救,就像是將要溺死之人一下子被人撈起,滿眼陽光燦爛,愈覺絕處逢生之感。
聽着平安郡主低聲的敘述,宋楠長嘆不已,雖然這段時間心中也明白平安郡主的日子一定不好過,但沒想到竟然如此的艱難;安化王此舉實際上是變相的要她們死,如此嚴寒的地方,那四處漏風的小屋的夜晚定是寒冷如冰窖,白天這麼大的院子須得清掃才能換來窩頭鹹菜,這不是逼着她們去死是什麼?
宋楠心中激盪,伸手過去忽然抓住了平安郡主的小手,用手指輕輕刮擦着她的手心,發現手心中皸裂處處,那是寒冷和勞作留下的印記。
“郡主受苦了,這一切宋某脫不了干係,爲救宋某一命,郡主受到如此折磨,宋某心中着實不安。”宋楠嘆道。
平安郡主臉色微紅輕輕一掙,將小手掙脫開來,輕聲道:“莫這麼想,我這麼做也並非完全是爲了你,你莫忘了答應過我什麼。”
“是,所以今日我來了,聽到王府中的吶喊,看到前門處的火光和兵刃聲了麼?那是我的人正在攻打王府大門;我承諾的事今日便要兌現了,今晚我便要活捉了朱寘鐇,讓他跪在你面前求饒。”
平安郡主微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管我,也不枉我受了這般苦楚。讓他跪在我面前求饒倒也不必了,他畢竟是我的叔叔,他起兵謀反,皇上和朝廷自會給他懲罰,我只求慶王府能恢復平靜,我和弟弟能夠過安寧的日子便罷。”
“郡主真是心胸開闊之人,也罷,一切由你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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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叫我郡主,奴家小字鳳桐,你可以叫我的名字,我也可以叫你的名字。”平安郡主輕聲道。
宋楠笑道:“好,免得生分了。鳳桐小姐,正門處的攻擊雖猛烈,但卻並不十分奏效,所以我才行這聲東擊西之策,帶着人混進王府來,便是想趁亂出其不意攻進朱寘鐇居所來個釜底抽薪,你能否告訴我,朱寘鐇的居所在何處?”
平安郡主皺眉道:“我道你們爲何穿着衛士的服飾呢,原來如此。不過那人的居所處防衛森嚴,他警覺的很,無論吃飯睡覺,身邊的護衛都不離半步;特別是手下的十大護衛,葉保仁和葉保義雖然死了,但另外八個人的武功也是厲害的緊,加上他身邊的其他護衛,你們這點人手恐難以奏效啊。”
宋楠道:“這你不用擔心,你只需告訴我位置,其他的事歸我。”
平安郡主想了想道:“罷了,我親自帶你們去便是,他的住所在存心殿之側,但關卡重重,光是告訴你們地方,你們還是尋不到。”
宋楠擺手道:“不成,太危險,你畫個草圖跟我說明便是。”
平安郡主搖頭道:“我必須去,因爲我的弟弟慶定王也住在那附近,我必須要救他出來,否則我決不能安心。”
宋楠見她言辭堅決,知道再糾纏下去反而耽誤時間,在這裡已經耽擱了大半個時辰了,外邊的兄弟在拼命,再也不能浪費時間了,於是點頭道:“也好,但你必須扮作衛士跟在我身邊,我要確保你的安全。”
平安郡主一笑道:“那還用說?我不跟着你還跟着誰。”
宋楠微微一笑,平安郡主忽覺話中有歧義,忙道:“我的意思是,跟在你身邊讓你保護我。”
宋楠長身而起道:“事不宜遲,天亮城外援兵回頭之前必須抓到朱寘鐇,否則萬事皆休。”
宋楠命人將院門口倒斃的衛士的衣服扒了下來,撿了一套稍微瘦小的送去樓上,不一會兒,平安郡主身着衛士服飾下樓而來,倒也像模像樣,就是面孔白皙了些,走路扭捏了些。不過宋楠也不是要她裝的如何像,只是要簡單掩飾一下身份,免得被人認出來,察覺西樓有變罷了。
一行人出了西樓往院門口走,路邊跪着一長溜的西樓僕婦,一個個披頭散髮被鞭打的血跡斑斑,兩棵相鄰的大樹上,馬婆子和另一名婆子被綁在上邊,身上全部是鮮血,早已七絕身亡。
平安郡主緊緊抿着嘴脣不出聲,宋楠低聲道:“這是她們應得的懲罰,她們身爲你的奴僕,卻貪生忘義,那兩人更是爲虎作倀,替朱寘鐇折磨你,這便是她們付出的代價。”
平安郡主低聲道:“她們也是無辜的。”
宋楠冷笑道:“這世上沒有無辜之人,每個人都需要爲他的行爲負責,秩序要維護,必須要有人用生命爲代價來證明。”
平安郡主吁了口氣道:“奴家雖心頭不忍,但我知道你是對的。”
在平安郡主的指點下,一行人避開貫穿王府各處的主幹道往南疾行,隱約可聞幹道上的腳步聲呵斥聲雜沓響亮,似乎都是朝着正門方向而去,宋楠揣測是正門處的壓力巨大,朱寘鐇不得不下令調集其他地方的衛士趕去增援;對正門處進攻的侯大彪而言不是件好事,但對宋楠來說這卻是個好消息。
由於既要避開無處不在的衛士,又要避免被其他人發現,衆人行走的道路極爲偏僻,好幾次連平安郡主自己都弄的迷糊了帶人鑽進了死衚衕,好在這幫親衛們帶有繩索抓勾,於是一路翻牆入院上樹翻屋,折騰了小半個時辰之後,終於遠遠看到了矗立在夜空之中的王府三大殿之一存心殿。
在存心殿之北有着大片的院落和房舍,這裡是王府內眷居住的地方,慶王府的旁系,朱寘鐇從慶陽郡王府帶來的家眷妻妾等都住在這裡;一道大圍牆將他們和外邊隔離開來,站在圍牆之外,可清晰聽到院中的房舍中哭叫奔走的聲音。
“在存心殿的旁邊有個不起眼的院子,別人以爲他一定會住在存心殿中,但其實他就住在那個院子裡。”平安郡主湊在宋楠耳邊低聲道。
“好的,大夥兒做好準備,越過面前這內宅大院便要到了,都給我精神點,活捉了朱寘鐇大夥兒都是大功一件。”宋楠低喝道。
衆親衛摩拳擦掌,準備大幹一場。
平安郡主忽道:“宋楠,平日沒人進去過那個院子,但我聽說那院子有些古怪,不可掉以輕心。”
“怎麼個古怪法?”
“這個我卻是不知道了,但小心爲上最好,這人難以捉摸,既然每日護衛不離身,又怎可能呆在一個普通的院落中而沒有古怪?”
宋楠點頭道:“說的是,小心爲上;話說慶定王住在何處?”
平安郡主朝面前的圍牆一指道:“就在這院子裡,跟府中家眷都住在一起。”
宋楠道:“好,咱們正好順道救了小王爺。”
王勇探頭來低聲道:“大人,繩索掛好了。”
宋楠揮手道:“上,裡邊是王府家眷住處,告訴兄弟們不可濫殺,能避則避,回頭再來清算。”
王勇拱手應諾,下令衆親衛攀繩而上,宋楠轉過頭來對平安郡主張開手臂道:“來吧。”
平安郡主垂首移步,像之前翻越圍牆房舍時一樣,輕車熟路的將小蠻腰移到宋楠臂彎裡,雙臂勾住宋楠的脖子,宋楠腳踩繩釦,一手固定,另一手緊緊摟住平安郡主,圍牆上幾名親衛一起用力,將兩人拽上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