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中的道路寬闊的很,行車騎馬都無障礙,路途各處設立了不少王府衛士守衛的關卡,這纔是真正麻煩的地方。
或許因爲這是郡主的馬車,又或許安化王有些後知後覺,對馬車的盤查並不嚴密,一路倒也暢通無阻。唯一令宋楠困擾和事前沒有考慮到的是,宋楠不認識出府的道路,在岔道衆多的王府之中數次走錯了路,差點引起衛士們的懷疑。好在宋楠急智,將罪責一概推到拉車的馬兒身上,嘟嘟囔囔的怒罵:“這個畜生不長眼,犟脾氣,拽着鼻子拐彎都不拐彎兒。”讓坐在馬車內的郡主和青鸞擔心之餘又哭笑不得。
不久之後,王府大門在望,那裡是最後一道關卡,出了大門那便算是重見天日天高任鳥飛了,宋楠壓抑住激動的心情催馬揚鞭往門口馳去,燈火中,一排人影忽然從陰影之中現身,差點將宋楠嚇得滾下馬車前座來,那是安化王帶着十餘名衛士正站在大門口,一個個瞪眼朝着馬車看過來。
“糟了!”宋楠敏銳的感覺到事情麻煩了,安化王親自來到府門前堵截自己,看樣子是露陷了。
宋楠心頭紛亂,此時恐只有硬闖關卡一條路了,但即便是硬闖出門,能逃脫的可能也不大,安化王手下的衛士衆多武功高強,就算僥倖衝出府門也難免被追上。
車廂內一直偷偷掀開簾子一角朝外窺伺的青鸞也看到了這種情形,忙向平安郡主稟報,平安郡主緊張不已,但她還是低聲叮囑道:“宋大人,千萬莫造次,見機行事;不一定便是來攔你的,咱們計劃的周詳,應該不會被發現纔是。”
宋楠心中苦笑:不是纔怪,計劃再周詳也還是在人家眼皮子底下。
但嘀咕歸嘀咕,宋楠還是決定暫時保持克制,硬闖是沒有活路的,還不如做好準備,如果萬一情勢不對,便拔出火銃撂倒幾個護衛,找機會挾持安化王脫身,總之死馬當着活馬醫。
馬車來到王府側門專供馬車出入的門口,一名衛士橫臂伸手高叫道:“留步。”
宋楠勒住馬匹低着頭縮在車轅上,一隻手裝作很冷的樣子深入羊皮襖的衣襟之中,握住一隻火銃的把手全身做好戒備。青鸞掀開簾子探頭道:“有什麼事麼?”
那衛士道:“車上可是平安郡主麼?”
青鸞道:“既知道是郡主爲何攔阻?郡主出門觀燈,快快讓開。”
那衛士一拱手道:“王爺在此,請郡主上前敘話。”
說話間安化王已經走上前來,青鸞叫了一聲王爺,趕緊將車簾捲起,車內的平安郡主毫無表情的低低的叫了一聲:“叔父,有什麼事麼?”
安化王微笑道:“桐兒,聽說你今晚出府觀燈,叔父特意在此等候你。”
平安郡主淡淡道:“上元夜看看花燈而已,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情,有勞叔父了。”
安化王笑道:“本王可不是來阻攔你出去看燈的,本來是想勸你莫要出府的,但想你病了幾日,心情肯定不好,出門散散心也是不錯的。這不,本王特地命手下的得力衛士隨同保護你,今晚你們好生的看看燈散散心。”
平安郡主一愣,正待拒絕,安化王卻已扭頭吩咐道:“保仁保義,今晚郡主的安危便交給你們了,一定要保護好郡主,讓她高高興興的逛了燈市平安歸來,若郡主有個三場兩短,你們兩個便提頭來見。”
保仁保義兩人同聲拱手道:“遵王爺之命。”
安化王哼了一聲轉過頭來,臉上滿是笑意道:“桐兒,今晚玩得開心些,保仁保義是叔父手下最厲害的護衛,有他們在叔父便放心了;今晚承恩街上據說各大衙門和城中大戶都放了花燈,還設了字謎什麼的,你儘可玩個盡興,叔父若不是晚上還有些事情的話,也想同你們一起去瞧瞧呢。”
平安郡主無法推辭,看樣子叔父不是在商量,而是在命令;即便自己不同意讓那兩名護衛跟隨,兩人還是會跟在左右,因爲那是王爺的命令,安化王這是假借保護之名監視自己的自由,看來從昨晚翻臉之後,叔父便不打算讓自己有自由的空間了。
“既如此,桐兒多謝叔父關愛了,青鸞,咱們動身吧。”
青鸞點頭答應,對蜷縮在車轅上的宋楠道:“王大叔,咱們走吧。”說罷放下車簾。
宋楠含糊的答應了一聲,提起繮繩和馬鞭來便要催馬啓動,突見安化王將目光轉向自己,淡淡問道:“趕車的,你叫什麼名字。”
宋楠嚇了一跳,含糊的道:“小人……王大。”
“哦,你在府中做活計多久了?”
宋楠硬着頭皮道:“四五……不……七八年了吧,小的年紀大了,記性有點不好,總之年月不短了。”
安化王淡淡一笑道:“也是府里老人了,晚上城裡看燈的人多,你可要幫着照應郡主,萬不能出差錯,不然本王可不依你。”
“王爺放心!小的一定盡心盡力。”
“很好,尋個機會本王要和慶王府中的這些老人熟絡熟絡,咱們府裡的老人兒也不太多了,都是兄長手中留下的忠心耿耿的下人,我至今還很多不認識,這豈不是本王的不是麼?比如這位王大,在府裡待了七八年,我居然對面不識,這豈不是太不應該了。人說忠僕貴如金,咱們王府能有今日的繁盛,離不開府里老人兒的貢獻啊,你們說是不是?”安化王轉頭對着身邊的一羣人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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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是啊,王爺是仁義之人,誰家主子能想到這個。”
“王大,你可長臉了,沒準明日王爺便會給你個大紅包呢,還不謝謝王爺?”
衆人七嘴八舌的說着話,宋楠哪有心情聽他們瞎逼逼,着急着要離開這個龍潭虎穴,哪怕是有兩名衛士跟着,也並不妨害自己脫身的。
“多謝王爺之恩,那個……小人能走了麼?快初更了,燈市馬上便要開始了呢。”
“對哦,耽誤你們瞧燈了,走吧走吧。”安化王微笑揮手,宋楠如蒙大赦,一抖繮繩,馬車駛出側門出了王府,身後馬蹄輕響,那是保仁保義兩名衛士一左一右的騎馬跟了上來。
目送平安郡主的馬車出了王府消失在昏暗的街道中,朱寘鐇臉上的微笑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蔑視的嘲笑。
站在門邊陰影中的孫景文湊了上來,眺望着消失的馬車去處,輕笑道:“王爺,今晚上可有場大戲可看了。”
朱寘鐇呵呵一笑道:“是啊,本王好久沒看過這精彩的戲碼了,明日一早,寧夏鎮乃至大明各地都要得到一個驚人的消息,錦衣衛指揮使,咱們大明朝的二等勇冠侯宋楠不知爲何化身車伕屍橫承恩街燈市,哈哈哈。”
“王爺這一手就是高,明明洞悉這宋楠的身份,卻不戳破他,任他以爲已然安全脫身;殊不知離開王府之後纔是他的喪命之時。”孫景文高挑大指道。
安化王冷笑不絕:“本王可不是怕事的人,雖然他身份不低,但本王一樣不會含糊,他僞裝賊人入府,本王便把他當賊人處置了,京城裡的那一位也無法對我指責,因爲這是宋楠這廝自己愚蠢。可畢竟他是朝廷大員,他死在王府也會引起有些人的不滿和猜疑,於我大事不利。”
孫景文嘿嘿低聲道:“王爺這叫神人天助,李增這廝要動手,王爺便借他的刀來殺了這廝,到時候這一切跟王府便毫不相關了;屬下倒是很好奇,宋楠今晚被殺之後,不知道會以什麼理由來搪塞過去。”
安化王啐道:“還能是什麼理由?不過是韃子混入城中,趁上元夜作亂,誤殺了宋侯爺罷了,這等老掉牙的託辭也不知用了多少回,朝廷除了斥責一番姜漢和李增又能如何?”
孫景文捂嘴偷笑道:“是是是,這個理由倒是百試不爽,剛纔宋楠那廝還裝的挺像的,屬下躲在一邊忍不住要笑出聲來,一切都被洞悉,他還煞有其事的自稱叫王大,還說進府五六七八年,哈哈哈,真是樂死人。”
安化王不禁莞爾,負手往府中走,孫景文跟在一旁邊走邊低聲道:“王爺,屬下覺得此事還有可爲之處。那個姜漢不是一直硬氣的很麼?咱們也一直沒能爭取他倒向王爺,此事於王爺大事不利。既如此,宋楠今晚被殺之後,王爺索性奏上一本,就說這姜漢無能得很,經常讓韃子滲透入城,連他一起弄倒得了。也許換一個總兵,咱們也好拉攏過來,於大事也事半功倍。”
安化王皺眉想了想道:“有可爲,這事兒提的很好,景文啊,你可是本王的智囊啊,本王對你很是器重,好好的替本王謀劃,將來少不得你的好處。”
孫景文忙深深鞠了一禮,言語中帶着十二分的真誠之意道:“景文願爲王爺鞍前馬後鞠躬盡瘁。”
安化王拍拍他的肩膀道:“本王明白你的心,你現在馬上去替我辦件事兒。”
孫景文道:“王爺吩咐。”
安化王附在孫景文耳邊低聲道:“那個西樓的馬婆子你去替我處理了,雖然是她跑來報信說真正的王大正在房中呼呼大睡,這趕車的王大是個西貝貨,本來是要獎賞她的,但是今晚宋楠喪命之後,這馬婆子是知道宋楠從咱們王府出去的人,萬一這婦人嘴巴不嚴亂說,恐有後患。你帶人去將她神不知鬼不覺的處理了,這件事除了我身邊的心腹,任何人也不能知曉。”
孫景文點頭道:“王爺說的對,我這便去辦。”
安化王道:“還有,你去知會何錦一聲,他安排在李增身邊的那個報信之人也要趕緊處理了,以李增的精明,今晚過後他一定會發現異樣,不能讓他知道是我們在借他之手殺宋楠。”
“是,屬下會立刻通知何指揮使;但要這麼說,還有人事後也會明白這一切的。”
“本王明白你指的是誰,這女子吃裡爬外勾結外人對付本王,本王豈能容她;今晚她若僥倖不死的話,回到王府之中本王也會將她圈禁,從此以後她休想出王府半步;她貼身的兩個婢女也留不得,本王會將她們全部處理掉,總之,在大事發動之前,任何對本王不利的因素都要清除,不管他是誰。”
“王爺明鑑,屬下這便去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