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樓上,吃過中飯的宋楠和平安郡主兩人對坐說話,宋楠心中認定平安郡主和安化王之間的關係尷尬,也許能因此和平安郡主達成聯盟,於是開誠佈公的將自己進王府窺伺的目的告知了平安郡主。
宋楠說完此次冒險緣由之後,平安郡主陷入沉思之中,半晌後擡頭道:“如此說來,你懷疑你錦衣衛在王府中的暗探之死是安化郡王所爲麼?”
宋楠道:“不是懷疑,我幾乎敢斷定是他所爲。驗屍時,徐福等三名安插在王府中的錦衣衛暗歎胸口上的傷痕說明了這一點,那是被奇怪的兵器所傷。巧合的是,我曾經有幸見到兩名手持扇形武器的安化王衛士,我斷定是他們所爲。”
“扇形兵器麼?”平安郡主眉頭皺起,輕輕道:“是了,叔王爺手下十護衛中確有兩人是拿着扇子的,奴家也是見到過的。”
宋楠道:“郡主也見識過那兵刃,那便更是確鑿無疑了。”
平安郡主道:“可是你錦衣衛膽敢在王府安插暗探,即便是被殺了,也是活該,錦衣衛雖然強橫,但難道朝廷律法便允許你們隨意安插暗探麼?連我慶王府中你們也敢安插?”
宋楠微笑道:“我能理解郡主的憤慨,其實不僅是王府,但凡我大明各衙門各藩王府中幾乎都有我錦衣衛暗探,這一點我也不必隱瞞;郡主應該知道,我錦衣衛衙門是幹什麼的,我們是替誰辦事的,這麼一想你便能理解此事了。其實這些事大夥兒都知道,我相信慶王府老王爺在世時也是心裡清楚的,只是都不點出來罷了,這些暗探其實也並非是要搞什麼手段破壞什麼,只要一切都走在正軌上,大可無視他們的存在。”
平安郡主看了宋楠一眼道:“你這麼說倒像是天經地義一般,我竟無反駁之言;你的意思是,大家都心裡明白,互相併不干擾;而叔王爺的護衛殺了你的暗探便是破壞了約定俗成的規矩了?”
宋楠搖頭道:“這和規矩無干,不瞞你說,錦衣衛的暗探被人殺了也是常事,這本就是高風險之事,這些暗探的報酬也很豐厚,這叫高風險帶來高回報。然暗探被殺一般而言都會作爲普通謀殺案例處理,對我們錦衣衛衙門而言,暗探被殺不算是大事,但我們是一定要知道他們爲什麼被殺的,是被監視之人的報復,還是有人想掩飾什麼陰謀。相較於前者,我們更想知道的是後者。”
“你們可真是冷血,人命對你們不算什麼,反倒是情報更重要些。”平安郡主語意有些冷漠。
“郡主有理由指責我們這一點,但這是基於情感上的考慮;站在我錦衣衛衙門的立場上,我只能說我們必須如此,否則我的衙門便不配稱爲錦衣衛衙門,也不能履行皇上賦予的職責,換言之,一個沒有價值的衙門,根本無存在的必要。”
“難道替皇上效力便必須要冷血,必須要不顧一切麼?”平安郡主嘴角帶着冷笑。
“郡主,如今的大明天下講道理可以解決一切麼。”
“當然不能。”
“那便是了,這便是原因,大明天下光靠慈悲和講道理是無法千秋萬代的,必須要有些手段。”
“奴家只是說,完全可以講些道理和人性,而非一味的用這些手段。”
“講道理和人性麼?”宋楠呵呵而笑:“敢問郡主一句,安化王是你的親叔叔,他霸佔你這慶王府之時可曾徵求過您和慶定王的意見?若他願意跟你講道理,你大可去告訴他一聲,請他離開這裡去他慶陽的郡王府去,而非在此鳩佔鵲巢。”
平安郡主一時語塞,半晌低低的道:“叔王爺是替我們打理王府之事,慶王年幼不更事,家中無主事之人,叔王爺這麼做也是爲了慶王府好。”
宋楠呵呵笑道:“是麼,那便當我什麼都沒說;郡主,咱們都是聰明人,有些話心知肚明,你救了我一命,我纔跟你推心置腹說這些,郡主不愛聽我便不說便是。”
宋楠端了茶一口一口的喝,不再說話。
平安郡主凝眉沉思了一會,打破沉默道:“我慶王府之事畢竟是家事,外人插手是不應該的。”
宋楠道:“我可沒說要插手你慶王府的家事,我只是想查清楚我的暗探被安化王命護衛擊殺背後的原因,這纔是我進府的目的。”
“你到底懷疑什麼呢?叔王爺發現暗探的身份心中不滿,命人擊殺之,這難道有什麼特殊的理由麼?”
“若真是這樣我也不會來冒險,問題是我懷疑這背後有重大之事被隱瞞了起來,不弄清楚這一點我是絕不肯放棄的;安化王殺了我幾個暗探這其實並不是什麼大事,可萬一是我的人發現了他的什麼大秘密而被殺,那可就要一查到底了。”
“大秘密?你到底要說什麼?”平安郡主皺眉問道。
“郡主,我現在不能說什麼,因爲我還沒有查出什麼確鑿證據,僅僅是從蛛絲馬跡上來判斷此事;如果能讓我找到我的暗探臨死之前留下的線索,這一切便可迎刃而解了;我錦衣衛暗探自有一套傳遞訊息的手段,但我須得尋到他們留下的相關物事纔可。”
“原來你進府是爲了找他們給錦衣衛留下的線索的。”
“是,否則我吃飽了撐的要闖這龍潭虎穴之地麼?”
平安郡主再沉默了一會兒,彷彿下定決心一般的擡頭道:“宋大人,你能不能告訴我,如果叔王爺真的隱瞞了什麼事情,我慶王府會受到牽連麼?”
宋楠點頭道:“要看什麼事情,如果是大事的話,慶王府上下一定脫不了干係,慶定王即便年幼懵懂無知,恐也要被牽連進來;郡主你也是難以脫身的。我這不是嚇唬人,如今的安化王行的不少事可都是打着慶王府的旗號的,這一點你該很清楚。”
平安郡主緊緊皺着眉頭,似乎有什麼話要說,但卻又不想輕易的開口,宋楠知道自己已經擊中了她的命門,她這問話,顯然是察覺到了安化王的一些事情,聯繫到自己所言,纔會作此反應。
“宋大人,奴家的弟弟慶定王你也是見到的,他其實……其實什麼都不懂,我姐弟跟叔王爺假借慶王府之名做的那些事情其實是毫無干系的,皇上應該會知道這一點。”
“有句話叫做法不容情,情理上可以原諒,但站在朝廷的立場上,執法必須公正嚴厲,方可起懲戒威懾正聽之效,這一點郡主應該比我明白。”
平安郡主再次陷入沉默,半晌道:“我累了,宋大人可以去歇息一會,奴家也想靜一靜。”
宋楠微笑道:“郡主自便,我還有些事要想,我去屋角靜坐;不過我有一個不情之請想請郡主幫忙。”
“請說。”
“郡主可否幫我畫一張王府的地圖,在下想今晚去逛一逛。”
“啊?你還想行動?這無異於找死,不成,奴家不能幫你。”平安郡主驚愕道。
“郡主,我被抓到了也不會牽連郡主進來的,如郡主不願我冒險,說不定能親自或者是讓青鸞姑娘幫我這個忙,這對我很難,對你們而言卻很簡單。”
“可我爲什麼要幫你?你要對付的可是我的叔王。”平安郡主雙目灼灼盯着宋楠。
宋楠站起身來拱手作揖,然後緩緩道:“我會給郡主以回報的。”
“笑話,本郡主需要你什麼回報?你雖是朝廷要員,我慶王府卻是勳貴之家,莫忘了,我們可是姓朱的。”
“郡主身份尊貴,身上流的是太祖的血脈,這一點無人能比,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天下其實便是你們朱家的;但郡主你心裡明白的,姓朱不能代表一切,皇親國戚也未必能過的安生;譬如現在的慶王府,郡主和慶定王的處境便很尷尬;一個小小的衛士副統領都能強行闖進郡主閨房搜查,慶定王身在王府卻連想到何處玩耍睡覺都不得自由,若非我親眼所見,豈能相信有這等事。”
“你……那也不干你的事。”平安郡主怒道:“你還是想想你身爲朝廷大員偷偷潛入慶王府的大罪吧,本郡主若不幫你,你休想能出得了這王府,你若被叔王抓住,他會讓你生不如死。”
宋楠哈哈笑道:“郡主不要嚇唬我,我知道你是一定會幫我的,我一點也不擔心這個。”
“我不幫你你能怎樣?殺了我?你以爲我是因怕死而願意被你脅迫之人麼?”
宋楠正色道:“郡主當然不是這種人,且宋楠還不至於靠這個手段來達到目的。我相信你會幫我,因爲你我的目的有共通之處,一旦我查出安化王背後的秘密,或許可以讓你和慶定王重新成爲這慶王府的主人。相信我,我能替你趕走安化王,讓他不再成爲籠罩在慶王府上空的烏雲,讓他不再成爲郡主個慶定王頭上的陰影,這樣的結果難道不是你夢寐以求的麼?”
平安郡主美目圓睜,咬着下脣看着宋楠,半晌悄聲道:“這算是你許下的承諾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