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門城樓上,楊虎坐鎮城頭,喝令手下兵馬對城下正積極揹着沙包推着滿載土石之車在護城河上築出攻城通道的官兵給予兇猛的打擊;雖然官兵的進度很快,數條丈許寬的土石堤壩已經橫亙在護城河上,但爲此官兵也付出了相當大的代價,至少三四百官兵死在亂箭之下。
楊虎並不擔心官兵的攻城,即便官兵搭好了護城河上的通道那又如何?自己還有大量的弓箭手可用,也有足夠的人手,滾木礌石等着官兵,一旦官兵正式進攻,自己會給他們來一個巨大的驚喜。
對於城內數處起來的火頭,楊虎也根本不在意,那不過是一些躲藏起來的百姓趁着亂放火擾亂軍心罷了,這些傢伙執迷不悟,這幾日手下正大肆的搜尋他們,待全部抓獲之後當衆砍了腦袋便是。
但不久之後,楊虎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站在城頭望去,城南門出火光沖天,隱隱傳來轟鳴之聲,雖然距離甚遠看不清楚,但火器之聲楊虎還是分辨的出的;火器自己也有,繳獲的官兵火器也有幾十杆,不過盡數被安排在城西和城北的城牆上。守南門的是自己的堂兄弟楊熊,因官兵的進攻方向是西北兩處,南門處楊熊帶着三千兵馬守在城頭便已足夠,也壓根不需要什麼火器協助,這會子哪來的火器轟鳴之聲?
疑惑萬分的楊虎立刻派人去查看,只不到盞茶功夫,便見數百人影從南邊狂奔而來,楊虎一看領頭那個身材高大卻笨拙不堪的身形立刻便認出了是楊熊,忙命人允許他們靠近北城牆。
楊虎在城樓上探頭往下喊話問道:“楊熊,你不在南城門駐守,來此作甚?”
楊熊一身的狼狽,仰頭帶着哭腔道:“大將軍,南門破了。”
“啊?”楊虎差點一個跟頭摔下城樓,見左近的將領和兵士都臉色驚訝支棱着耳朵在聽,生恐引起恐慌,忙怒喝道:“不準胡說,上來說話。”
楊熊也意識到這麼大喊大叫着說南門失守會擾亂軍心,忙氣喘吁吁的爬上城樓,進入城樓石屋內,楊虎劈頭便道:”到底怎麼回事?”
楊熊哭喪着臉道:“城內不知從何處冒出來幾百官兵,個個手持厲害火器,我們還沒反應過來便被攻上了城牆。”
楊虎心中稍定,原來只有幾百官兵,尚無大礙,喝罵道:“蠢貨,你手下有三千人,便是火器厲害又如何?定是你貪生怕死。再說你確定那是官兵?四城緊閉,他們生着翅膀飛進來不成?”
楊熊忙道:“確實是官兵,領頭的自稱是官兵大都督,叫什麼宋楠的;而且他們可不止是幾百人,佔據城牆之後,他們拋下粗繩,引城下幾千伏兵爬上城頭,我實在是抵擋不住了,這才趕緊跑來送信。”
楊虎大驚失色,怒道:“你是說,數千官兵已經進了南門了?”
楊熊連連點頭。
楊虎再咬牙問道:“你竟無力阻擋幾百人的官兵?還任由他們引大批兵馬入城?”
楊熊叫道:“我……我……”
楊虎一腳踹翻楊熊,怒罵道:“老子要你何用。”說罷伸手拔出腰間佩刀,不待楊熊反應,一刀砍在楊熊的臉上,再接連數刀砍下,將楊熊連頭帶臉砍的血肉模糊。
身邊親衛嚇得噤若寒蟬,楊虎親自動手拖着楊熊的屍首出了城樓,對着左近的士兵高聲叫道:“楊熊這廝謊報軍情,擅離職守,已被我立即處決,南門固若金湯,官兵插了翅膀也……”
話沒說完,只聽‘轟轟轟’之聲大作,衆人探頭瞧去,只見城下北橫街之上,黑壓壓數千人掩殺而至,紅甲黃盔一個個如天神下凡一般,前面的上百人拿着火器到處亂射,城下的士兵被轟的抱頭鼠竄哭爹喊娘。
楊虎心頭一片冰涼,伸腳將楊熊的屍首踹下城牆,低喝道:“弓箭手準備。”
賊兵們分出一半人手將弓箭瞄準城樓內側,城內側的官兵倒也精明,並不靠近,只在弓箭射程外停住,一名身材高大的軍官從人叢中走出來,朗聲高叫道:“城上城下的人都聽着,大明剿賊大都督在此,除賊首之外,其餘人等均赦免從賊之罪,爾等需立即放下兵刃投誠,但有執迷不悟着,立殺無赦。”
城上城下上萬賊兵盡皆張口結舌,相互對望,均看的出對方眼中的驚懼和異樣,楊虎大喝道:“都幹什麼?官兵說的話你們也信?馬三,立即給老子宰了他們,誰要是敢退縮畏敵,立即斬殺。”
城下一名賊兵頭目高聲應諾,催動城門內數千賊兵往前逼近,前排官兵平端火銃對準逼近的賊兵嚴陣以待,官兵羣中,一人緩步而出高舉雙手叫道:“賊首楊虎,出來說話。”
楊虎在城頭上大喝道:“你他孃的是何人。”
那人身邊的高大軍官喝道:“不得放肆,這便是我大明剿賊大都督宋楠宋大人。”
衆人瞪着眼睛看着這個身材並不高大也不健壯的年輕人,沒想到此人便是朝廷統兵剿賊的大都督,倒和想象中的挺胸疊肚威嚴兇狠的印象有天壤之別。
楊虎喝道:“什麼他孃的大都督,狗官一個,若沒你們這些狗官,我們何至於造反?”
侯大彪正欲呵斥,宋楠擺手制止,朗聲道:“楊虎,莫往自己臉上貼金了,瞧瞧你們乾的事兒,舉事以來一路燒殺搶掠姦淫女子簡直禽獸不如,禍害百姓無數,你還有臉來教訓本都督。”
楊虎冷笑道:“官逼民反,我們這是替天行道,朝廷逼得百姓沒活路,我等自然要揭竿而起。”
宋楠嗤笑道:“替天行道?你們爲了自己的私慾罷了;朝廷政策確有失誤,但也輪不到你這等匪徒替天行道,你還不配。”
楊虎怒罵道:“狗官自然替朝廷說話,咱們是死敵,不如來一場大戰爽快。”
宋楠冷笑不答,轉向城頭的賊兵士兵們朗聲道:“城上的兵士們聽好了,本都督知道你們都是被脅迫入軍,身不由己;跟真正的造反賊不同,本都督最後一次重申朝廷的態度,除首惡之外,所有從賊之人一律赦免罪責,既往不咎。朝廷的政策確有失誤,但皇上已經下旨改弦更張,在剿滅反賊之後,朝廷會撫卹百姓,分封田地減少賦稅,諸位再不用擔心生計無着了。我以剿賊兵馬大都督的名義擔保,今日所言絕不失言,否則你們儘可咒罵我宋楠萬世。但醜話說在前頭,還執迷不悟跟着楊虎作亂的,作反賊論,絕不姑息。”
衆兵士默然無聲,心中卻已蠢蠢欲動,特別是那些家人被禍害了,卻又不得不被裹挾從賊的,更是下定決心伺機反水,看向他人的目光都有了異樣。
楊虎焉能不知宋楠這幾句話的殺傷性,若說前幾日撒入城中的傳單和城下的喊話還只是在手下這些大部分非自願造反的兵士們心頭產生微瀾的話,宋楠這個身份的官員當面的承諾則要掀起一陣狂風暴雨了。
“殺,殺光他們,馬三兒,還在等什麼?”楊虎大聲吼叫,順手從身邊一名士兵身上拽過一柄強弓來,搭箭拉滿對着下邊的宋楠射出迅捷的一箭。
宋楠冷笑一聲喝道:“死到臨頭還不悔改的狗東西。”說罷擡手轟的一槍,空中飛來的羽箭登時四分五裂落在地上,於此同時,宋楠一擺手,身邊的親衛立刻朝天射出十餘隻火焰響箭。
拖着火焰尾巴的響箭帶着刺耳的尖嘯聲衝上夜空之中,與此同時,城外官兵營中射出十餘隻響箭應和,那是發動攻擊的訊號。
一支穿雲箭,千軍萬馬來相見!
攻城的吶喊聲瞬間響起,北城外千軍萬馬如潮水般洶涌奔向城下,城牆內宋楠和侯大彪所率的三千錦衣衛緹騎也在城下發動進攻,大戰瞬間打響。
陸完在北城外發動攻擊的同時,西城外的攻城戰也同時打響,許泰的大軍潮涌而至,城頭賊兵首領齊彥明正指揮防守,城門內側亂作一團,王勇率兩千緹騎橫空殺出,登時讓齊彥明傻了眼。
戰事激烈而又短暫,賊兵本就非正規軍隊,跟官兵正規軍想必差距明顯,兩處城牆上一萬五千餘賊兵中起碼有五千人根本就是被脅迫的百姓,當城外官兵的雲梯車靠上城牆,士兵們蜂擁攀援而上的時候,這些被脅迫的士兵便開始倒戈反水;牛大力帶着一羣倒戈的士兵現身說法,不少賊兵脫下衣服翻轉穿上,跟隨牛大力一起凡對賊兵展開進攻。
半個時辰之後,城牆上已經站滿了官兵和反戈的士兵,城頭上零星的抵抗還在繼續,一部分賊兵不願投降,他們是真正想要造反的一類人,數目也着實不少。這便是爲何義軍當初能夠勢如破竹的原因,並非完全的沒有羣衆基礎,而是因爲後來一味的增強實力涸澤而漁,對不支持造反的百姓也實行焦土政策,這才導致天怒人怨。